第368章 前腳後腳
賭博就是個害人的東西,烏倫早就告誡過克雷頓了。
克雷頓必須承認自己是有那麼點留在賭場的想法,他輸到十鎊的時候就只想著翻盤了,這種魔力固然是賭博本身具備的力量,但也肯定離不開楚德·奧斯馬爾臨終時的詛咒,自從克雷頓被這老猴子詛咒之後,他的運氣又開始變差。
他對朱利爾斯再三強調自己的這個想法,但都沒有得到一絲共鳴,巫師這輩子都沒有賭過這麼多錢,更別提輸這麼多了,楚德·奧斯馬爾的詛咒猜想更是令他嗤之以鼻。
要他說,克雷頓·貝略就是自作自受,輸了那麼多錢,還沒有把自己的東西拿回來。
幹嘛要賭博?
他們等那個賭徒獨自回家的時候搶劫他就好了。
現在那個賭徒拿了克雷頓的錢更是忘乎所以,也不知道幾點才會離開賭場。
不過這對朱利爾斯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事已至此,我們來占卜他什麼時候離開賭場吧。」他提議道。
當然,是收費的。
克雷頓搖了搖頭:「不用,我知道他家在哪裡,我們去他家等他就行。」
朱利爾斯挑起眉毛:「你是怎麼知道這種隱私信息的?」
「他自己告訴我的,為了我下次賭博的時候能帶上他。」克雷頓繃著臉說,這混帳真是把他當肥羊了,可他偏偏反駁不了。這次賭博一次性掏空他身上三分之一的現金,讓他回想起來就氣得夠嗆。
他也是鬼迷心竅,坐在那兒就不肯動了。
真該有人在他管不住手的時候抽他兩巴掌。
好在他這次出門帶了150鎊,接下去的旅程還不需要節衣縮食。
他們走到這賭鬼的小屋裡等候——至於為什麼能進到屋裡,那就是他們都不怎麼注重從正門走的規矩。
這裡面倒是有個人在,但這人從他們進屋就一直躺在地鋪上呼呼大睡。
他們一看就知道這是晚上才去上班的人,有時候為了平攤房租,一個房間也能有幾個租客,按照付錢的多少比例瓜分一天占用房間的時間,彼此互不熟悉,根本沒必要理會。
他們等待著,一直到夜幕降臨,這個睡覺的男人爬起來出門上班,也沒等到那個賭徒回家來。
「他不會住在賭場了吧?」朱利爾斯也開始憤怒了。
他沒等克雷頓開口,就用口袋裡的菸草做了一次占卜,煙氣在無風的室內盤旋著,形成一個環結。
看到這幅景象,男巫臉上的怒意消退了。
「他死了。」他說。
克雷頓暴躁地打開門沖了出去,朱利爾斯緊隨其後,他們幾乎沒怎麼費力,就找到了那個賭徒的屍體,它就躺在賭場到家之間路邊的一個小巷子裡,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一道割裂的創口纏繞在它的脖頸上,切口光滑,但不算狹窄,看起來像是被一塊厚鐵皮划過了脖子,也可能是變形者的尖指甲。
血液在低溫下結冰,氣味很淡。
克雷頓在屍體邊蹲下,粗暴地翻找著屍體上的遺物,但那個針筒已經不翼而飛了。賭徒不可能把那個針筒押出去,他知道克雷頓這個肥羊願意為這和他一直賭下去。
「找到了嗎?」朱利爾斯站在巷子口跺腳,眼神細微打量著巷子口經過的每一個行人,路燈在不遠處忽明忽暗。
「沒有,我沒有聞到氣味,但應該是那個賣家乾的,屍體上不僅沒有錢,連那個針筒也不見了。」
「看來他對賭桌上的結果也不太服氣,這點倒是和我們一樣。」
「下次見面,我非殺了他不可!」
克雷頓站起來,這裡的線索又斷了,縱然他心頭怒火高漲,也只能通知路過的治安官,告訴對方有一具屍體在這裡,隨後返回之前訂了房間的旅館裡休整。
無論克雷頓有多麼想留下來追查那個「賣家」,將他碎屍萬段,也不得不先去處理金傑和埃德加的失蹤事件,以及儘快轉遞喬治·西弗爾的機密消息。
這兩件事一件可能關乎幫工的性命,一件事關他自身的榮譽。
比起它們,追殺賣家的計劃就只能暫時擱置了。
不過,等他把手頭的事都辦完.
到了第二天天亮,他和朱利爾斯用過早餐就雇了馬車穿過鎮子,並在下午四點抵達了目標車站,接著又要訂車票,預約第二天的座次
當他們真正抵達魏奧底,已經是離開薩沙市的第四天中午了。
魏奧底是一座工業城市,還離這座城市有一定距離時,他們就已經可以看到無數的工廠煙囪林立,燃燒鯨油形成的漆黑煙雲吞沒了這裡的天空,而當他們走下火車,進入城市內部,這種景色就顯得更加沉重、宏大。
好像一片夜間的海倒懸在天上——看到此景的人大多會這麼想。
克雷頓甚至感到抑制自身變形的力量都削弱了不少。
只要用點力氣,就能在白天變形,而且他估計至少能持續半個小時。
這種輕鬆自由的感覺甚至比仙境還要強烈,雖然在寬廣美麗的仙境可以無限制變形,他卻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自己一覺醒來,身處一個狹小的空間,而周圍滿是雜物,哪怕變形成狼人,也依舊被其他東西限制著。
魏奧底就沒有這種緊迫的氛圍,只是空氣有些嗆人。
或許這樣的地方才更適合他這樣的暗裔居住,克雷頓想到了其他的工業城市大概也是如此,忽然就有些古怪的情緒翻湧起來。
等到暗月真正現世,因為這樣的優點,這些工業發達的地區反而會積留大批的非人種族。
而這些各色各樣的傢伙待在一起絕不可能和平相處。
當超凡者們的爭鬥在這些發達城市廣泛出現,那麼薩沙市長老會所想要打造的自然主義富人樂園就真的有很大概率能成功。
那幾個長老在其他城市也有眼線,或許他們早知道如此。
克雷頓不再多想,他按照喬治·西弗爾給的信息,前往到這座城市的西區,在一片以古典主義和復興主意為美學主體的高級公寓樓群落中找到了自己要進的門。
他敲開門,一個僕人打扮的人詢問他的來意,隨後回去通報給那位住戶。
等了一會兒,他和朱利爾斯被允許進入,他們上到四樓,看到掛著「401」燙金牌子的門,那就是他們的目標。
又一個女僕出來,請他們到客廳里等待。
他們走進室內的同時也在打量這裡的裝潢,這裡比起建築的外表顯得有些樸實,基本沒有什麼裝飾品,客廳的角落裡除了一些叫不出門的機械零件,還立著兩塊講學用的黑板,上面有沒擦乾淨的數學計算。
這裡的主人像是一個機械工程師。
克雷頓端著茶杯解析了一番黑板上的計算痕跡,發現自己看不懂,於是轉頭諮詢自己的顧問。
朱利爾斯有些為難地看著黑板,他對化學有些研究,可數學?
就在他們都對黑板一籌莫展的時候,此地的主人終於來了。
這是個神色憔悴的黃髮中年男人,即使剛剛為了見客用心打理過自己,穿上了熨得筆挺的正裝,他們也能看得出此人平日不怎麼注重儀表,更不注重身體健康。
他似乎很久沒有出門了,皮膚蒼白,走路也有些蹣跚,似乎有一條腿受了傷,所以必須靠一根手杖支撐自己。
「鄙人就是亞歷山大·伊萊文,朱迪說你們是給我帶消息的?」他的眼神在克雷頓和朱利爾斯的臉之間來回移動著。
克雷頓點頭承認:「是。」
「你們誰是喬治·西弗爾?」
「都不是。」克雷頓說完又補充道:「原本的確是他要給你帶消息,但他來不了了。」
這回答讓亞歷山大·伊萊文生氣,他仰起臉深呼吸,臉色又變得蒼白了幾分,全身的力氣好像都注入進他的長手杖里:「告訴肯,下次要換人,記得提前通知我。」
克雷頓搖了搖頭:「請勿怪罪,並不是這位肯先生要換人,而是喬治·西弗爾路上和人決鬥,不幸身亡,他死前還記得這份差事,所以托我將這個機密消息帶給您。」
亞歷山大的臉色沒有好轉:「那你又是誰?我可以信任你嗎?」
「我就是那個和他決鬥的人。」克雷頓回答。
亞歷山大又仰起了臉,左手蓋在臉上用力地抹擦著,似乎想用這種方式抹去心中的煩躁。
「請您放心,我已經立下誓言不能用這個消息為自己謀利,也不能告訴其他人,一會兒在告訴您這個機密消息的時候,我會讓我的隨從到門外去等著。」
亞歷山大放下手,低頭,臉色看起來比剛才更疲憊了。
「好吧,先生,請諒解我剛才的失態,您願意為自己的決鬥對手完成遺願,我相信您是個誠實高尚的人。以後也絕不會再懷疑您。」
他看了眼朱利爾斯,轉身往走廊里走:「請跟我來。」
克雷頓揮手示意朱利爾斯離開,隨後跟了上去。
亞歷山大將中尉帶進了自己的書房,這裡充滿了大量的機械零件,桌上除了兩台不知用途的機械設備,還有大量的寫著計算草稿的紙張堆積著,甚至溢出,散落在地上。
在桌子旁邊,還有一台小型的鯨油發電機,電線連著桌上的儀器,不過此刻是關閉著的。
「請說吧,喬治·西弗爾托你帶的消息是什麼?」亞歷山大在椅子上坐下,儘管臉色看起來沒有再變化,但卻讓人感覺他比之前更急切一些。
克雷頓如實回答:「可能是奇蹟。」
簡短的一句話,卻讓亞歷山大的臉色不斷惡化,脊背也漸漸失去力量。
克雷頓看見他的臉上在短短几秒內依次出現失望、沮喪、無奈,以及最後的絕望情緒。他的身體徹底失去了支撐,癱軟在椅子上,仿佛心在這一刻已經死了。
桌面被他的手臂無意中掃過,許多草稿紙都掉了下來,飄飄揚揚落在克雷頓的腳前。
「恕我冒昧,可這意味著什麼?」在一個知道真相的人面前,克雷頓終於可以表達自己的好奇。
他想不通這幾個詞裡含有怎樣的魔力。
亞歷山大悲哀地看著他,十幾秒後才恢復發聲的能力,聲音沙啞地開口:
「對我來說,它只意味著我的發明暫時派不上用處。但對於大眾而言,它意味著永恆的衝突即將被擺在世人眼前。而戰爭的按鈕就握在我的手中。」
「可即使我不做選擇,也會有越來越多的聰明人逐漸發現這個按鈕。」
「所以衝突無可避免。」
克雷頓實在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亞歷山大也沒有興趣告訴他更多,只是無力地揮揮手,請他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