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錯認
停屍房不在警局,它是獨立的建築,在去停屍房的路上,阿爾伯特警長注意到克雷頓的步伐與常人不同。
「你也當過兵?」
「十一年,其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殖民地,以中尉的軍銜退伍。」克雷頓感慨地回答他。
阿爾伯特臉上浮現一個微笑:「沒想到你的軍銜比我高一級,那有些事就好說了。」
他的態度不像喬治·西弗爾那樣傲慢,看到退伍士兵時更多的是親切的感情,這導致他非常健談。
「既然出過海,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諸如沿海的漁民至今祭拜古老的異教海神色萊蒙、建築工人在造教堂前要先殺一隻雞、你們弗魔人下葬時會用一張馬皮裹住屍身.」
「我是曼西斯裔。」克雷頓糾正他。
翠緹絲就有弗魔人的血統,雖然都是黑髮,但他們的區別一目了然——-弗魔人的鼻頭略圓,曼西斯的人的鼻頭更尖點。
「好吧,不管怎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阿爾伯特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總之,這些習俗都有些緣由,並不是憑空出現的規矩。普通人一般無緣得見這背後的東西,但要是見到了,失蹤也不奇怪。」
克雷頓皺眉:「你是說這些失蹤事件可能涉及神秘學?」
「那可就巧了。」朱利爾斯插話:「我在神秘學方面多有涉獵。」
「這件事恐怕不是一般的神秘學愛好者可以解決的。」阿爾伯特遺憾地說,他忽然停下腳步,看著街道側面,四層高的公寓樓後面的遠方,還有一座七層高樓的身影探出,它立在那裡,就像個巨人頂著黑漆漆的天窺伺欄圈裡的牲畜,矮一點的房子就像是那圈圍欄,被它的陰影所覆蓋。
「你們看到那棟高樓了嗎?」他指著那裡說:「那是魏奧底的市政府辦公大樓,因為有七層,而裡面的人又是一群混帳,所以我管它叫地獄大樓。」
克雷頓眯起眼睛眺望大樓上的窗口:「有那麼壞?」
「有那麼壞。」阿爾伯特篤定地說:「這座城市幾乎沒有信仰,這就是裡面的人所帶來的影響。」
「我倒覺得這是傳統。」朱利爾斯說:「在過去,多恩一向如此,白教才是後來的客人。」
阿爾伯特搖了搖頭,重新邁動步伐:「我不是說宗教信仰,而是這裡保留了一些更古老的東西,那是一種文化,一種氛圍,一種理所當然能奪人性命的東西。」
「你要和我們講哲學嗎?」男巫跟在後面譏諷道。
這次反駁他的倒是克雷頓:「我想我可能理解阿爾伯特先生的意思了。他的意思應該是這裡的家族勢力太過強勢,以至於影響力蓋過了政府。」
「不,他們現在就是政府。」阿爾伯特悶聲說。
之後,他沒有再開口了。
等他們到了停屍房,這裡已經有人在了。
兩個赤裸上身,並且渾身傷痕的男人正站在一具屍體邊上,旁邊還有一個警員用敬畏的目光注視他們。
這兩個男人身上的傷口種類五花八門,僅僅是靠近他們,克雷頓就已經聞到一股血腥味和傷口化膿的惡臭。其中一人微微彎腰,將自己布滿慘烈傷痕的左臂比在屍體邊對照,他的胳膊上有一道痕跡和屍體的致死傷一模一樣。
「這是電流造成的灼傷,他死於電擊。」他按著自己的傷痕信誓旦旦地說。
於是旁邊的同伴立刻提筆在本子上記下死者的死因。
「諾提戈教士,內特教士。」阿爾伯特警長向他們打招呼。
兩本行走的傷口百科全書都站直,回應他的招呼。
克雷頓聽到警長對他們的招呼,原本打算摘墨鏡的手停了下來,或許在這裡損失一點視覺能力是必要的。
「又有人失蹤了。」阿爾伯特說,「這兩位先生是來找人的。」
兩名教士點點頭,讓開身體,走到門外去等待。
不過他們在走出去前,眼神都往克雷頓身上瞥了幾秒。
「他們是至誠兄弟會的人。」朱利爾斯低聲地提醒克雷頓。
至誠兄弟會是白教最出名的苦修士流派,因為他們修行的嚴苛程度在苦修士中也稱得上極端,而且,他們當代的領袖也在教皇國受封了活聖人的稱號。
翠緹絲和克雷頓說過這些事,但她還告訴他,至誠兄弟會原本是教會內半公開的異端,只是因為對教會依舊忠誠才被留下,現在的情況似乎又有改變,他們被教會內部重新視作聖律派的旁支,這種發展本身是不可思議的。
不過這和克雷頓這樣的暗裔沒什麼關係,現在教會並不熱衷於與暗裔開戰,那他也就不用在乎對方的力量多少。
事不宜遲,他們開始檢查這裡的屍體身份。
儘管有些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但通過發色,克雷頓還是能快速甄別出他們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唯一的困難是一雙腳。 停放屍體的床上沒有軀幹,只有一雙看起來像是從男人身上砍下來的斷腳。
克雷頓指著它們:「我能知道它們是什麼時候被找到的嗎?」
「等一等,讓我看看資料。」阿爾伯特警長說著,從旁邊負責看守停屍房的警員手裡拿到這裡的檔案,他根據斷腳腳趾間夾著的紙片編號找尋檔案中的記錄,很快給予了他們回復。
「這是一次工廠暴動後被人找到的,或許這雙腳放錯了地方,它們的主人未必死了。」
一個人被砍斷了腳,當然也是能活著的。
「你們這個月有多少次工廠暴動?」克雷頓問,他們之前去的那個警局也處理了一次暴動事件,但那是南區。
「我沒數過。」阿爾伯特把檔案還給警員,自己抱起胳膊靠在牆上:「但五六天就有一次,或許現在就有工人在暴動。」
「監獄夠用嗎?」
「承蒙天主恩典,我們趕到現場的時候經常只用收尾,所以目前還夠用。」阿爾伯特瞥了眼房間裡眾多的屍體:「這個分局才剛剛建立,我們現在連編制規定的警員都還沒有湊齊,我是個警長,但手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指揮。其他部門也一樣,你們也看到諾提戈教士和內特教士了,他們都不是我們的人。我們原本想招一些醫學院的畢業生來擔任驗屍官,但告示張貼出去一個月,還寫了信給大學,到現在也沒有人來應聘,只能先請懂醫術的教士們來幫忙。」
說到這裡,阿爾伯特警官也難得提到了值得一喜的事:「不過他們工作效率比我以前看到的驗屍官都高多了。」
克雷頓和自己的顧問都沒法評價至誠兄弟會苦修士的工作方式。
那好像和醫術無關。
不過他們能來警局工作本來就是一件奇事,這種大型的苦修士教團通常不會參與世俗工作,苦修就是他們的全部,他們只接受信徒的供養,自己也種地,教會內部還會定期進行撥款資助他們苦修。
至誠兄弟會雖然擁有大量的超凡者,但他們的生活方式和普通的苦修士其實也沒有太大區別。
「你們是怎麼說服他們來工作的?」克雷頓問阿爾伯特。
阿爾伯特疑惑地看著他:「我們寫了一封信詢問,然後他們就來了。」
克雷頓若有所思。
「好了,你們有找到要找的人嗎?」警長問。
「我恐怕這裡沒有,至於那雙腳,我想我還沒有本事只看它認人,而且我們失蹤的是兩個人,他們該有兩雙腳。」克雷頓的眼神又透過墨鏡掃視了一遍周圍,接著回頭看阿爾伯特:「我們接下來還要去伯達拉比克找人,您有什麼建議嗎?」
「伯達拉比克。」阿爾伯特咀嚼著這個名字,最終還是搖頭:「我沒有去過那裡,但聽說那裡至今沒有建立正常的行政機構,而是由貴族在親自打理領地,簡直就和時代脫節了似的。」
克雷頓向他道謝,隨後提出要參觀一下附近的監獄,於是他們離開了停屍房,折回走廊。
在他們回到出口之前,正看到那兩個教士在走廊里竊竊私語。
當注意到克雷頓在靠近,教士們停止了交流,他們調整站位,堵在走廊上,警惕又疑惑地盯著他。
「教士?」阿爾伯特疑惑地問。
苦修士們沒有理他,他們只看著克雷頓。
內特教士張開牙齒完整的嘴,布滿燎泡的舌頭在因吞炭苦行而發黑的口腔里彈動,發出晦澀的音節。
「孔里奧奈?」
諾提戈教士伸出沒有指甲的手指插進胸前已經接近癒合的傷口裡,隨時可以勾開皮肉。
至誠兄弟會的苦修士用傷口汲取力量,所以這幾乎是準備戰鬥的信號。可翠緹絲告訴過克雷頓,至誠兄弟會的苦修士不能主動動手,他們只聽從聖人的命令,再不濟也要教區主教發令,私自動手等同叛教。
突如其來的敵意讓克雷頓皺眉,他看向阿爾伯特,希望有解釋。
然而阿爾伯特也疑惑地望著他,態度略微疏遠:「你是孔里奧奈家族的人?」
「並不,我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克雷頓說:「我和他們很相似嗎?」
「我剛才說過了,伯達拉比克至今仍被貴族統治著,孔里奧奈家族就是它的主人。」阿爾伯特盯著他的墨鏡:「至於容貌,我聽說他們有著黑髮和綠色的眼睛。」
兩名苦修士也盯著他的臉。
克雷頓想了想,還是把墨鏡摘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