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塗蜜的蛇牙
「天吶,海澤爾。」朱利爾斯驚訝地望著他,半真半假地驚嘆:「我們認識也有幾年了,我沒想到你這麼富有正義感!和那麼一大伙兒狼人作對,這可能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
法萊·瑪門·海澤爾的臉上流露出一種幸福的苦惱。
「這是職務相關,我義不容辭啊。」
「所以,你是當上義務治安官.哦,現在是叫警察了.」
「才不是呢,恰恰相反,我服務於私人,但沒我的協助,警察可辦不成什麼事。」海澤爾攤開手,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之情:「這個機構建立起來有一個月了,手上都沒幾把槍。每天也就是和小偷和暴民打交道。抓了關,關了放,到頭來和不存在一樣。」
「靠這些人對付那些真實世界的事件,想也不要想!」他下結論。
海澤爾口中的真實世界其實就是超凡者的世界,在一些人看來,那些對魔法、奇蹟、怪獸一無所知的人正是活在一個被保護著的虛假的世界裡,只有認知到全部,才算身處真實世界。
朱利爾斯對這個觀點還算贊同,他微微頷首:「所以你是摩根說的【近衛】,專門處理這些事的人?」
「嗯哼。」
「你現在的僱主是?」朱利爾斯做出好奇但嘗試儘量不去冒犯的姿態:「我是說,近衛總要保護點什麼吧?」
「巴斯貝家族。」
忽然,海澤爾念出這個名字的聲音變得冷靜,他真實的驕傲在這一瞬間沒有控制住,於是從剛才偽裝出的熱絡里脫穎而出。
這完全是無心的,而非偽裝,連他自己都在之後楞了片刻。
好在窗外的腳步聲和口號聲越來越響,讓他得以在一次回頭的過程中重新調整了自己的臉。
「哈哈。」
朱利爾斯尷尬地笑起來。
巴斯貝家族,他之前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號,這大概是因為他只關注「真實世界」。也就是這幾天才他知道它是某個鐵路巨頭的家族。
長老會的運作方式讓他深諳金錢與真實世界的關係。
錢當然能辦到很多事,但它沒法贏來真正的尊重。
如今有許多貴族沒落,但他們還掌握著「知識」,他們的姓氏也還維繫著諸多古老的利益聯繫,在還在履行著的超凡契約上落名,所以依舊被視作圈內人。只要有錢,他們很快就能恢復地位。但如果一個人只有錢,還想著和超凡者打交道,那就等著被神秘學專家們玩弄吧,真正的上流社會不會把他們太當回事。
巴斯貝家族暗地裡大肆招攬超凡者的行為看似隆重,但在懂行的人眼裡簡直有些可笑。
就像是把不同種類的毒蛇一把攥在手裡禦敵,若自身沒有降服它們的力量,那要麼它們先鬥起來,要麼反咬主人一口。
一個試圖走進真實世界的暴發戶,他真不知道海澤爾為什麼這麼得意。
「原來你的僱主是大企業家傑里米·巴斯貝,我對他的名號略有耳聞,但不算太清楚,也許你可以為我介紹一下你的僱主,我對他的發家史也有些好奇。」
海澤爾深深地看了朱利爾斯一眼,臉上又掛起笑容:「別說你了,我對他了解也不多,不過我可以確認這是一位可敬的先生。因為他教會我一個道理。」
「一個人可以失敗無數次,但只要他放眼未來,就仍可能取得成功。」
海澤爾在說真心話,但朱利爾斯還是不能理解,這句話的確有些意義,但其本身早已變得廉價。他知道許多這句話的變種,他可以連續說上一個小時也不重複。
「你被他感動了?」
「當然不止是因為一句話,還有機會。」海澤爾輕描淡寫地說:「你不需要的那種機會。」
朱利爾斯咧開嘴:「也許你低估了我的貪婪。」
看到他的笑容,海澤爾的臉色也忽然鬆懈下來,一揮手:「也許。總之,如果你暫時沒有別的事,大可以放鬆點,留下來休息一段時日,別讓那些雜事影響了心情。」
「現在是社交季。」朱利爾斯忽然說。
海澤爾楞了一下:「你知道只有最大的幾個城市才有社交季吧?還是說你打算去北方或西方度假?」
社交季是貴族之間的習俗,他們借著這個時機讓下一代男女繼承人們彼此熟絡,彼此聯姻擴大勢力,雖然現在很多中產階級開始搞這種講究,但也不過是拙劣的模仿。
真正的社交季是圍繞權力中心誕生的特殊時期。
在多恩,只有兩個地方真正具備社交季。
一個是在亞新,那裡是官僚機構的中樞、利益交換最頻繁的地方。另一個是在女王身邊,她經常待在亞新,這時候就只有一個中心,但如果女王選擇離開亞新度假,那麼多恩社交季就有了兩個中心,其中之一會隨她轉移。
權貴和大商人們跟著她,就像遷徙的鳥群一樣。
不過,在一些次一點的大城市,或者殖民地的總督身邊,也會形成這樣的權力漩渦。
就像是宮廷的雛形
海澤爾忽然想起來什麼,自以為懂得了朱利爾斯的心思:「我知道你之前被一個女孩傷透了心,男人怎麼能在女人身上一蹶不振呢?我是沒辦法讓你們在一起,但或許有別的方式去彌補你內心的感覺和渴求。」
他親切地說著,一邊點起一根煙:「西區有一家妓院新開張,裡面的姑娘不僅漂亮,而且都很會說話。這家妓院叫金帆船,你到那裡報上我的名字,可以連續住上一個月,期間的消費都由我承擔。」
這對當前時代的大多數男人來說都不能算壞主意,但朱利爾斯從他提起「女孩」開始就臉色劇變,一直以來偽裝出的和氣也差點維持不住。
「我想你打聽的不夠多,那不只是一個女孩。」綠髮男巫冷冰冰地說,他前所未有的認真。
海澤爾的瞳孔驚訝地睜大:「男孩?」
「.我的意思是,她不是個普通的女性,她在我心目中的感覺無可替代!而你最好也小心一下自己的措辭。」
朱利爾斯的態度可不是在說笑,他的額頭傳來強烈的精神波動,只要是巫師都能感受到在那積蓄的力量,
「是我的錯。」海澤爾將剛點起了的煙掐滅,以示此刻道歉的誠意。
「我原諒你。」
我不原諒你。
朱利爾斯的想法和他表現出來的細微感情截然相反。
但對他們來說,這事兒就像剛才的談話一樣,表面工夫已經足夠,即使他們排斥對方,瞧不起對方的人格,惡意的宣洩也該就此停止。
不是因為什麼狗屁禮貌,而是為了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還要再道歉一次,剛才有一些話沒有來得及說。」海澤爾將菸頭戳進菸灰缸:「也許你願意暫時接受僱傭——你之前說願意為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付出誠意。」
「我還以為你知道真相就該讓步。」朱利爾斯厭煩地皺眉。「我已經答應為你們指控孔里奧奈家族了。」
「可惜這件事不是我全權做主,否則我一定會讓你走。不過這件事也只是一點小事,不會讓你有風險的。」
海澤爾伸手,將菸灰缸旁邊一張不起眼的文件挪到眼前,眼神在上面快速掃了一下。
「你認識工程師亞歷山大·伊萊文。」
「不認識。」
「有人看到你和你的那位不知名同伴拜訪他。」
踏踏踏.
「.抗議鐵路賠償」人群的口號聲清晰起來,但還是聽不清具體。
窗外聲音已經強烈到難以忽視,應該是一支抗議遊行的隊伍經過樓下。
朱利爾斯厭惡地嘆氣,他抬高聲音,好讓自己的話能夠蓋過窗外的噪音:「這種事也需要我解釋嗎?我需要那頭狼人當我的保鏢,總也得付出什麼。他不要錢,只要我幫他解釋一些特殊的文化名詞,那我何樂而不為呢?」
「那他們說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聽,那個工程師見到他還帶著人就大發雷霆,直接把我趕開了。」
「你就不好奇他們說了什麼?」海澤爾繼續追問。
「怎麼?我非得給自己找點活干是嗎?」
踏踏踏踏
「抗議傑里米·巴斯貝暴行,鐵路公司理應賠償震顫症患者醫療費!」
當噪音再一次出現,朱利爾斯猛地站起來,借著這個機會,他得以放鬆和擺脫這個自己還沒有想好謊言應對的問題系列,臉上不再掩飾自己的憤怒,他快步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如長蛇般扭動的遊行隊伍。
「你們這裡每天都這樣大吵大鬧嗎?!」
海澤爾也起身,慢慢走到他身邊,看著窗外人群攢動:「確實不算少見。事實上,想辦法對付這些人也算是我的工作。」
「震顫症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毛病?」
「你當然沒聽過,因為這就是工會為了從我們這裡騙錢編出來的毛病。」
海澤爾鄙夷地俯瞰那些帽子組成的深色浪潮,如果朱利爾斯沒有提起這件事,他都不願意來這裡看一眼:「他們說住在鐵路旁邊的居民因為火車經過,每天休息不好,所以患上這種會讓身體不自覺抽搐的病,還請了些醫生作證。」
「他們真是把我們當傻子,我又不是沒見過這種症狀,好好睡幾天就消失了,這也算病?」
「為了防止那些夜晚作祟的傢伙,除了特快列車,其他火車都在夜晚停班,他們這樣還睡不好覺,難道比宮廷貴婦還嬌氣不成?」
朱利爾斯沒有開口,他曾經在阿克齊手下辦過點事,當時做的事和海澤爾似乎也沒什麼兩樣。雖然時間不長,他也因為不喜歡這份工作而退出,但他知道一些夜班工人的作息日夜顛倒,白天才是他們的休息時間。
法萊·瑪門·海澤爾擺出一副盡職盡責的態度,但似乎對事務不怎麼了解。
以休息為藉口,朱利爾斯沒有留下,他快步回到摩根給他借住的公寓房間。
在重新檢查了這個房間的安全性後,他拉上窗簾,鎖上門,隨後才躺倒在床上,憤怒地看著天花板,思考著談話的所有細節。
歇了幾秒,他抬起雙手捂住臉,掩蓋住自己已經無法遏制惡化的狂怒臉色。
媽的,海澤爾這個賤人!
他差點殺了他!他差點殺了他!
儘管他還不明了海澤爾和他的僱主想要什麼,但他知道,要不是他及時和克雷頓·貝略撇清關係,又暗示自己的父親知道他這一次出行,那麼他的父親也可能被牽扯進去!
那些敘舊全是假話,從進門開始,海澤爾就已經準備把他扯進來了,區別只是死,還是鐐銬上身。
無論是克雷頓還是他自己,現在都已經被卷進這混沌中無法脫身。
傑里米·巴斯貝只是個暴發戶,但大量的金錢本身仍是一種不可忽視的力量,也許他忽略了什麼東西,或者低估了這個從未見過的人,但危險已經迫近了,也可能早已經來過,不然他的感覺不會這麼清晰。
女王的欽差原本在魏奧底調查什麼?
靈知中的古怪感覺好像一塊石頭鑲嵌在眉心,朱利爾斯渾身冷汗,他可不會以為自己永遠安全,更不會以為自己可以只代表個人。他的身份早就和他的父親綁定在一起了,如果他做了什麼錯事,很有可能被視作格羅涅的指使。
薩沙市長老會沒有抵抗一切風險的可能,他們早在權力的注視下了。
若是女王沒有注意到他的父親格羅涅,那個小城市為何還會有一架最先進的軍事飛艇在?
那東西就是用來克制林精的。
格羅涅可以藏身於森林,藉助森林放大自己的法力,可軍事飛艇一夜之間就足以燒光整片森林。
眉心的刺痛讓朱利爾斯恍惚間已經看到了城市遠景中燃燒著的熊熊火光,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儘快找出巴斯貝家族的真正目的,免得這恐怖的預感化為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