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都殺了
「姜小娘子又來探望張氏?要說你也真是心善,那樣的一個人,連她自己的兄弟兒女都不記掛,更嫌她是個累贅,生怕沾染上半分,你又何苦的以德報怨,時時來探望呢?」
宋玉寶苦口婆心勸了兩句,聲音大的,但凡有路過的人,都能聽見個隻言片語。
姜安寧這次來,倒也不是為了張氏。
是為了另一個人。
她提出想要見見姜大樹。
「昨兒剛抓來的,在姜家村縱火,燒了我名下的房產與許多貴重之物,我想問問,究竟是跟我有什麼深仇大怨,何至於如此兵戎相見?」
宋玉寶微怔:「姜大樹?」
他眉頭漸漸地擰了起來,聲音遲疑:「這……」
姜安寧看出人的為難,卻不想就此放棄。
「宋大人是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她開門見山,直接挑明了問。
宋玉寶尷尬笑笑,不大好意思的搖頭:「倒是也沒有什麼為難之處。」
那就好辦了。
「那不知道能不能請宋大人行個方便?只要讓我稍稍見上一會兒,問幾句話……」就成。
後面的話,姜安寧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見宋玉寶嘆著氣,打斷了她:「倒也不是我不想給你行方便,實在是我這裡沒有方便給你行啊。」
姜安寧不解其意,眨了眨眼,看向他。
宋玉寶露出幾分為難之色。
他看著姜安寧滿心信賴的樣子,實在是不忍心,猶豫片刻,咬了咬牙,四處張望了一圈,將人拉到一旁無人的死角,壓低了聲音:「我跟你說句實話吧,江大樹根本就沒有送到縣衙大牢來。」
「沒有送到縣衙大牢來?」
姜安寧驚訝不已,很是不明白的眨了眨眼:「這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在登記上,顯示著這人已經被收押了,可實際上,人根本就沒有送來。」
宋玉寶面露惆悵:「不僅僅是姜大樹,你們村那個族長,也已經被斬立決了。」
「什麼?!!」
斬立決?!!
姜安寧驚得瞪圓了眼睛:「你、你的意思是說,姜族長,他、他……」
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宋玉寶沒有直接挑明了說,卻也給了人足夠確定的回答。
姜安寧仍舊很難相信。
才不過半天的時間,甚至都沒有半天吧。
她從姜家村,過來需要一些時間,可王尚那些人,過來也同樣需要時間吧。
她還是乘坐馬車呢。
總不能比王尚那些走著回來的人還要慢吧?
最多……
最多也就是她出發的晚了點,趕到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天亮了。
中間差了個等開城門的時間。
可就算是這樣,攏共加在一起的間隔,也絕對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
怎麼人就被斬立決了呢?
判斬立決,難道不需要上報刑部核准嗎?
就這麼直接推出去斬了?
姜安寧感覺她的三觀又遭到了一次重塑。
「這……」
她張了張嘴,想要質疑這是否不合理。
可看著宋玉寶那張無奈又諱莫如深的臉,他好像瞬間又明白了什麼。
姜大樹……名義上是已經被收押。
對外是稱,人已經關在了縣衙大牢里的。
可實際上,姜大樹並不在縣衙大牢。
甚至很有可能連宋玉寶都不清楚,姜大樹究竟被關在了哪裡。
那麼已經被斬立決了的姜族長,只怕也是這樣,不走明路的。
可……為什麼?
究竟是什麼人,暗中插手,殺了姜族長,還帶走了姜大樹。
姜安寧忽然感覺手腳發涼,仿佛是有一股寒氣,蹭的一下,就從她的腳底躥了上來。
到底,還有什麼是可相信的?
還有什麼是真實的?
她現在所掌握的一切真相,真的就是真實的了嗎?
姜安寧不敢想,究竟還有多少層被編織出來的虛假幻想正籠罩著她,讓她困於其中不得掙扎。
「姜小娘子?」
宋玉寶瞧著人神色似乎不對,輕輕喚了兩聲,有些擔憂的問:「你沒事兒吧?」
他嘆了一口氣:「這話,我也是私底下偷偷跟你說的,你可千萬不要傳出去了!」
「按理來說,我是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只是到底為什麼會說了呢?
宋玉寶也有些想不明白。
只是覺得他每每與姜安寧那雙眼睛對視上,就生不出任何欺騙敷衍人的心思。
自然而然的,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了。
姜安寧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此時有些失態,歉意的一笑:「我沒事兒,多謝宋大人告知我這些。」
「大人請放心,我定不會出去胡言亂語。」
她深吸了口氣,略略緩和了下情緒。
又提出另一個請求:「那不知,我是否可以見見楊清?」
她想,若是能夠問問楊清當初還是桑泥時,究竟做了什麼豬狗不如的事情,也不妨算是一份收穫。
沒想到宋玉寶還是搖頭。
「也不是我想不給你見他,但事實上……」
他聲音微微頓住的時候,姜安寧便有了些預感。
她變了臉色,語氣不免急了起來:「事實上怎麼了?」
「那個楊清,早在三個月之前就已經死了。」
「什麼?」
「死、死了?」
還是在三個月之前……
姜安寧實在是很難相信接受這個事實。
「好端端的,他怎麼會死了?」
還是已經死去了那麼久。
難怪之前她提出來想要見楊清,卻始終都被拒絕。
宋玉寶嘆了口氣,實在是有些不忍,便脫口說出了真相。
「實際上,你第一次過來想要見楊清的時候,他就已經被人指定給帶走了。」
姜安寧不解:「什麼叫被人給指定帶走了?」
「你可能也不知道,這也算是縣衙大牢里的一些腌臢事兒了。」
宋玉寶嘆了口氣,他其實也很愁苦,他覺得這樣做,遲早會出事兒。
而等真的出了事情,要被追責的,首當其衝便是他這個牢頭。
可偏偏,他縱使明白這些,也根本無力做什麼。
他語氣無奈:「趙元山的下場,你想來應該知道吧。」
姜安寧輕輕點頭。
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不僅知道……甚至趙元山會落得那般下場,還是她一手安排推動的結果。
「當初,趙元山是因何被人給接了出去,楊清就是怎樣被人給帶走的。」
「其實你想想也知道,楊清得罪的畢竟是縣令大人。」
「他在公開場合,污衊造謠縣令大人,平日裡還不知道又得罪了多少的人,在整個江安縣的名聲,早就已經臭了!」
「想要讓他死的人,又豈會是只有一兩個呢?」
姜安寧恍然,甚至是無奈。
她這算是什麼?
被迴旋鏢給扎中了嗎?
「所以楊清他……」姜安寧此時更想知道,這下作的東西,是否也死的如趙元山那般痛苦?
宋玉寶就像是看出來了人的想法一般:「你放心吧,我幫你去看了,死的很慘。」
「瞧他七零八落的慘狀,應該是活著的時候,就被惡犬給生生撕咬開了。」
「散落的屍塊,還能勉強的看出來,楊清生前,還是遭了不少罪的。」
宋玉寶微微擰了下眉:「我聽說,他之所以會如此被人報復,是因為當年,他曾設計陷害了一名女子。」
「似乎是結下了什麼生死之仇。」
「那女子生前,曾經幫助過不少人,一生行善,是個十足的好人。」
「只是卻也沒想到,因為救了這麼個白眼狼,最後害得自己搭上了性命。」
「這些年,那些曾受過女子救助的人,一直在四處尋找,當年那個女子被家族驅逐,險些家破人亡的人。」
「聽說楊清之前不叫這個名字,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麼就被那些人給確認了身份,又通過一些手段,把人給帶了出去。」
「後面……」
宋玉寶搖頭嘆息:「我過去做驗屍記錄,方便來日上報的時候,人其實還是活著的。」
「倒也算是他死得其所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人既然已經有了報應,姜小娘子不如也就此釋懷吧。」
「左不過人死如燈滅……你縱然再想要計較,想要追究,也只能是徒勞無功了。」
姜安寧聽著人語重心長的勸說,微怔了片刻,隨後笑道:「大人怕是說笑了吧?」
「我與那楊清雖然有些過節,可到底是萍水相逢,陌不相識的關係。」
「我最多只是覺得這人腦子有病,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當街污衊我。」
「可是人活著嘛,偶爾遇上兩三個畜生亂吠,也不算是多稀奇的事情。」
「亂吠畜生嘛,若是找不到主人來承擔責任,直接打死便是了。」
「哪裡還值得人,為只畜生,多耗費精神,記掛憎恨呢?」
「原本我也不過是想見見,問問這個人是否曾經與我有什麼過節……大人也莫要誤會了,我這個人就是小心性,凡事都喜歡刨根問底,總想把每件事兒都追究個明白,證明我自己是沒有任何錯誤的。」
「可如今,既然是聽見人已經死了,很多事情我便也豁然開朗了。」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本來就沒有辦法論對錯。」
「誰又能說一味的追求正確,不是一種錯誤呢?」
「真正胡攪蠻纏的人,也不會管你是否有多少道理,更不會在意你是否正確。」
「凡是與他立場相悖的,他便都可以將你打成錯誤的,污衊你、貶低你。」
「與這樣的畜生計較,那不就像是走在路上被狗咬了一口,你不想著打回去,打死他,而非要執著咬回去,最後反而弄得自己一嘴狗毛,遍體鱗傷一樣,愚蠢且大可不必嗎?」
姜安寧說的太過認真正經,倒是一時有些,叫宋玉寶無法分辨,她說的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只是在對上那雙仿佛藏了星星般清澈純淨的雙眼時,他不免心虛了幾分,笑容尷尬。
「姜小娘子說的有道理。」
宋玉寶笑容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適時的揭過了這個話題。
免得說多錯多,等下要是不小心露出什麼馬腳來,那可就是自惹麻煩了。
「只不過,今兒,姜小娘子恐怕是見不上任何人了。」
宋玉寶嘆息著,帶著幾分無奈。
姜安寧略微詫異的挑了挑眉:「怎麼?難道是,連張氏也死了?」
「沒有。」
宋玉寶無奈苦笑:「不過,張氏已經到了刑滿釋放的時間。」
「之前都是因為張氏並沒有任何親人來接,甚至,她在牢中還能維持基本的伙食水平,都是因為姜小娘子您心善,幫她墊付了伙食費。」
「否則她哪裡能夠吃得上什麼稀粥白菜,時不時的還能吃上一頓粗面饅頭。」
「早就是那些放餿了不知道多久的泔水,爛菜葉,霉餅子了。」
宋玉寶略彎了彎嘴角:「但現如今,咱們依著姜小娘子您的提議,在衙門口貼了告示,已經廣為人知,張氏的兄弟姐妹、兒女親戚,全部都不願意接她回家。」
「所以今兒個,咱們就打算把人送到慈幼堂去。」
「也算是給她個安享晚年的好去處。」
姜安寧挑眉,瞬間就明白了宋玉寶的暗示。
張氏到了刑滿釋放的時候。
慈幼堂雖然負責收留,可對這樣人人喊打的畜生,想來也是嫌惡。
那麼在眾人的嫌惡中,自慚形穢的張氏,走丟走失……不小心出了什麼意外,也是很合理的。
從前不是也有那種,在牢中待了十幾二十幾年,終於得以重見天日,卻是早就已經沒了什麼親人,與周圍的生活也是格格不入,最終選擇了此殘生的例子嗎?
雖然像張氏這種厚臉皮的人,大抵是不可能知道什麼叫愧疚。
更不可能去懺悔,也不會覺得生活有什麼不好,與之格格不入。
她只會想盡辦法的占人便宜……
可現如今她不是也沒什麼戰鬥力了嗎?
宋玉寶這話還有一個意思就是,如今的張氏人厭狗嫌,就算是失蹤了,最多也是慈幼堂那邊象徵性的找一找。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不多給宋大人添麻煩了。」
姜安寧微笑著承了人的情:「既然張氏已經到了刑滿釋放的時間,想來她也是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懲罰。」
「我也不願意在耿耿於懷過去,前塵恩怨,便就此一筆勾銷吧。」
她笑的很甜。
心裡已經開始盤算,從哪裡繞到慈幼堂,把人偷偷帶走,再把人埋在哪裡,更為合適了。
宋玉寶「嗯」了聲。
只當她說的,都是真話。
待目送著姜安寧的馬車走遠,他才徹底松下一口氣來。
好險!
差點兒,就要露餡了。
察覺到陰暗處有了動靜,宋玉寶壓低了聲音:「大人,都按著您的吩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