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一下也沒有去看背後的動靜,耳朵里也只有勁風吹拂的聲響,完全沒有什麼聲音傳來。
他知道,一切儘管交給任七,有他兜著。
自己所要做的,便只有奮勇向前而已。
到達橋的盡頭後,他抓著匕首一個晃蕩,落到了山崖上邊,又借著那兩柄匕首攀爬,很快便在山崖的底部找到了一條路,攀上欽天監的另一半。
這時候,觀星台,這欽天監最重要的部份,已經落在了尹秀的眼裡。
然而這只是看到而已,真的想到達觀星台,還需要花費一些功夫。
因此即便接受了任七的好意,叫他在自己的身後阻攔敵人,尹秀這時候也難以做到不顧一切地豪邁向前。
在眾多屋子之間穿梭,停頓了幾回之後,尹秀與觀星台的距離只縮短了不到三分之一。
不能使用法術,也不能做過大的動作,因為很多雙藏在暗處的眼睛,總會在出現風吹草動時投射過來。
為了躲開眼前一個明顯的眼線,尹秀鑽入一座屋子,隨機停下。
「你不喊?」
「喊什麼?」
尹秀背後那人輕聲笑起來,「奪取龍帝子,於我而言是此生僅有的機會,我又有什麼好喊的?」
尹秀轉過頭去,發現那人是個中年漢子,瘦高,長著一對刀眼,兩抹鬍子,手裡抓著一柄通體黑色的玄鐵長刀。
「喂,你進大內當差的時候,別人沒教過你要忠君愛國啊?」
「他們只教我挨罵立正,挨打要跑啊。」
漢子將手輕輕抹過刀刃,手掌劃破,立即有血將那原本黑色的刀染上一抹可怕的紅色。
那玄鐵黑刀好像長出了嘴巴一樣,一下將血液吞吃入「腹中」,刀刃之中也隱隱透出紅色。
這時候尹秀才想起江湖上關於他的傳說——吃人刀廖常新。
廖常新早年在江湖上是很有一番名堂的人,他少年成名,一人獨殺赫赫有名的關東四十響馬,後來又入吐蕃皇宮,斬殺了護國法師鳩摩市後全身而退,回到北方,被人尊稱做邪刀皇。
後來他於江湖消失,有人說他是身死於哪個大高手之手,又有人說他是走火入魔,身死山洞之中,還有人說他是出海尋寶,一去不復返。
原來那些說法都是謬誤,真正的原因是他入了大內,當了禁宮大內的鷹犬。
尹秀看了一會兒刀,沖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你這是什麼意思?」廖常新疑惑。
「當然是佩服你啊!」
尹秀認真道:「我從未見過有人打架之前先砍自己一刀的,所以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厲害?」
廖常新舔了舔嘴巴,「接下來你才知道什麼叫做厲害啊!」
話音剛落,黑刀呼嘯而至,帶著一陣勁風斬向尹秀面門。
尹秀腳下一點,抽身退去,躲開凌冽的一刀,呼嘯聲響徹屋內。
廖常新一刀落空,卻是未使出全部的力氣,他揮空的同時,腳下立即跟上,往前踏出一步,正好落在尹秀的腳後跟處,手拉著黑刀再次斬來。
尹秀也幾乎是同時出手,在他拖刀而來,還未將刀刃轉過來的瞬間,伸手在刀柄上抵住衝擊,又將刀推回去。
廖常新未料到這一招,手上不由吃了虧,被尹秀這麼一推,不由地失去了平衡,腳下踉蹌一步。
尹秀趁機提膝向前一撞,正正頂在廖常新的胸膛。
突遭重擊,廖常新胸口劇痛,張口噴出鮮血。
幾乎是血花剛從嘴裡噴出的瞬間,尹秀身形下潛,似乎是在躲避這口血,然而他的手已張開,如一對鷹爪。
咯嘣!
廖常新上下兩排牙齒在受到重擊的同時碰在一起,碎牙和鮮血飛濺,眼睛裡血絲迅速蔓延。
尹秀一擊得手,腳下再出一步,卡住廖常新往後退卻的步伐,又是一記流星掛角,一肘砸在廖常新的太陽穴上。
咯嘣!!
廖常新的左邊太陽穴凹陷下去,右邊太陽穴卻是高高凸出,整個頭顱好像爛西瓜一樣變了模樣!
隨著最後一口白氣吐出,廖常新轟然倒地,手中黑刀也落在地上,滾到一邊。
尹秀嘆了口氣,「打架的時候先砍自己一刀,很威風嗎?」
「是啊,我早就跟他說過,這個習慣很糟糕,即便他那柄黑刀要用血來開刃,但我跟他說過,隨身帶點鴨血豬血也是可以的。」
「你這個提議倒是很好。」
尹秀微笑,「他要是肯聽你的,也許就不會死了。」
「那是因為他沒想到你這樣的強悍,只是一個回合便可以殺了他。」
「那你呢?」
尹秀轉過身去,此時不大的屋內,已站滿了人。
最前面的是一個抽著長長的細煙杆,鬍子花白的老頭。
在他的身後,則是一群抓著刀,舉著槍,神情緊張的大內侍衛。
面對著老人眼中的寒意,還有那黑洞洞的槍口,尹秀知道,他的潛行在剛才被廖常新發現的時候就已經失敗了。
而如今,等著他的是無盡的廝殺。
尹秀向後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握,名劍嘲風於虛空之中現身,被他抓在手裡。
在窗邊,兔起鶻落之間,許多身影也在迅速地接近。
【緋紅羅曼蒂克】
【恐虐連結】
【假性狂暴】
【影武者】
【魁星沖斗】
尹秀沖他們勾勾手指,「來。」
砰!!
槍聲劃破欽天監幾百年來的寂靜。
司星丞,崑崙衛傾巢而出,一部分往山下奔去,另一部分則湧入觀星台之中,護衛在東方未來身邊。
但東方未來只是揮揮手,示意他們在殿外守護,殿內只剩下他和魏南生二人,一坐一站。
黑帝子魏南生握著手裡的名劍驚獸,手心微微出汗。
「馭者來了?」
「除了他以外,也沒人會來闖欽天監。」
東方未來背著手,「別的人闖進皇宮,都是為了殺皇帝而去的,只有他,是為了你而來的。」
「那他來的正是時候。」
魏南生咬牙切齒,「我問你,上次皇帝說過的話,算數嗎?」
「他可是皇上,天子。」
東方未來轉過頭來,「天子是不會騙人的。」
「東方未來,我問你,什麼是天子?」
「什麼是天子?」
東方未來微笑,「你說這話,放以前是要被抄九族的。」
「那現在呢?」 「現在的皇帝仁厚,已經不會動不動夷別人九族了。」
「是嗎?」
魏南生顯然一點都不相信,「我看他病殃殃的,恐怕就是想殺人,也不會有這樣的魄力吧。」
東方未來既不生氣,也不因魏南生這番話而感到緊張,他只是淡淡道:「也許一個人強大與否,並不存在於表面呢?
就好像一個強悍的將軍,看起來蓋世無雙,任何敵人都畏懼他,生怕被他看一眼便生吞活剝了,可一陣卸甲風,一口涼水便能要了他的命,叫他倒地不起。」
「我壓根就不知道他是誰,也不在乎他是將軍還是病人,我只關心他的承諾,真的做完這件事之後,我就可以走了?不僅能活下來,還能獲得自由?」
「我說過,皇帝是不會騙人的,因為他是天子。」
「是嗎?」
魏南生將劍繫到腰上,仔細地打了個漂亮的結,好像一隻蝴蝶。
「那我來助你們一臂之力,就當做是早點解脫?」
東方未來苦笑道:「你未免太小看他了,他可是奪得了三條龍帝子的男人。」
「這意味著什麼?」
東方未來的笑容消失,「我不清楚,但我想,那應該是很可怕的事情。」
砰!
任七回過頭去,眉頭緊皺。
他雖說是一劍斬殺了艾青,那練壁虎功的古怪傢伙一招也接不住。
但不得不承認,他在橋底下古怪的身法,還是糾纏了任七好一會兒,叫他遲遲使不出這一劍來。
這會兒,聽見了從觀星台那邊傳來的槍聲,任七知道,尹秀的潛入已經失敗了。
而在橋面上,密集,緊張的腳步聲很快將槍聲掩蓋,那是大批增援的官兵正要通過這長橋,去往斷崖對面的觀星台。
任七手腕一轉,身子晃蕩,一下從橋底下翻身上去,躍到了橋面上,將快步趕來的援軍統統攔下。
「你是誰?」
帶頭的兵士統領顯然沒認出任七,大馬金刀,踏步上來,一刀朝著他砍下。
任七輕輕一揮,統領的頭顱砸到橋面上,又滾落入溪谷之中,在水面上撲通一下後被河流捲走。
這一劍,遲緩了所有人的腳步,叫他們一時警戒起來。
任七往後退了幾步,壓低身子,膝蓋彎曲,他從背上取出另一柄劍,手裡的劍則沾了點統領的血,在橋面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直線。
「任何人,越過這條線,死。」
他的話很乾脆,一字一字蹦出來,好像鐵一般堅硬,冰冷,不容反駁,也不容懷疑。
也因為他這樣的乾脆,那些兵士不禁膽寒,不進反退,一時叫寬闊的橋面為之堵塞。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像這些士兵一樣聰明,懦弱。
很快有一隊人撥開那些兵士,從人群里走出來。
「任統領,許久不見了。」其中一個刀疤臉說道。
他一隻手裡抓著兩柄長不過手肘的短刀,刀疤底下那隻泛著青色的眼睛正在打量著任七。
任七冷冷看著他,「你是?」
「不記得我了?」
刀疤臉很是不悅,也不打算解釋什麼。
他將刀鞘丟在地上,手裡反握住兩柄短刀,往前一步,踏過地上的畫線。
呲!!
血色的噴泉從他的喉嚨里直噴出來。
這一劍快到沒邊!
其他幾人見狀,眼角欲呲,幾乎是在同時跳上前來,從左右,中間,一起殺向任七。
一時之間,七八個高手各出奇招,攻向任七。
任七眼中寒光閃動,一柄劍正握,一柄劍反握。
劍·三!
任七仍站在原地沒動,那幾個高手不是捂著喉嚨便是按著胸口倒下,鮮血染紅橋面,又從木板的縫隙之間滴落下去,一時之間清澈的河面被染紅。
任七臉色如常,沾著那些血,又畫了一條線出來。
他線往前畫好,那些兵士便往後又退一步。
任七見狀,冷淡道:「我要是畫好了第三條線,誰還站在橋上,誰就得死。」
這些人又不是大內高手,只是宮廷禁軍,聽見這話,一個個幾乎是丟盔卸甲,潮水般往橋的另一頭退去。
就在這時,斷崖的那一頭,尹秀沖天而起。
這時候他渾身的血氣,還長出了一雙黑色的翅膀,身上血色魔焰蒸騰。
這是使用了【緋紅羅曼蒂克】展開領域後,尹秀受到的黑暗親王饋贈,在集齊了四項之後,又叫他進入【血腥遠征】狀態,可以無限制地使用吸血鬼魔法。
見他已突出重圍,任七毫不猶豫拔腿向著宮外跑去。
尹秀飛在空中,緊隨在任七的後邊。
這時候再想著進入密道已不可能,兩人朝著洛神山後的一處宮牆跑去。
「馭者,休走!」
任七聽見一聲呵斥,轉過頭去的時候,只見黑帝子魏南生施展步法,快步趕上來。
但她認錯了人,將任七當做了那個要奪取龍帝子的馭者。
一劍刺來,寒芒如流星閃過。
任七也同時出劍。
鏗鏘!
驚獸脫手,任七一劍抵在魏南生的脖子上。
這時,空中的尹秀也脫離了領域,從空中落下,他看了一眼魏南生。
「任七,她就是黑帝子!」
「好!」
任七沒有遲疑,一劍刺去。
然而遠處的東方未來伸手一指,魏南生的身影立即虛化,叫任七這一劍落空。
一劍落空,任七看著魏南生被東方未來收回,便已知道再無夠到她的可能,當即和尹秀逃走。
兩人一路冒著彈雨,終於到達了宮牆前。
任七一馬當先,跳到了宮牆之上,又轉頭對尹秀說道:「快!」
尹秀會意,也跳上宮牆。
任七掩護著他,要他先走。
然而尹秀卻停留在宮牆之上,沒有動身。
「怎麼了?」
任七心頭突然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不祥預感。
尹秀沒有說話,只是拉開袖子,在他的手臂上,赫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印記,好像一朵花,又好像一個龍頭。
隨後,他對任七颯然一笑:「我也被大內禁宮的氣運沾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