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戰開啟。
韃靼人先以騎兵做外圍的騷擾攻擊，並沒有派出大股的騎兵進行衝鋒。
他們本以為既然是大明兵部尚書張周領兵，必定會勇猛善戰，想打個開門紅，等著把大明的軍隊給吸引出來。
誰知大明軍隊不動如山，上半夜真就當韃靼人不存在一樣，就那麼安守在營地內，只要韃靼人不到我攻擊範圍之內，我就堅決不理會你們……以至於開戰前兩個時辰，也就零星放了幾炮，還都沒打中目標。
然後韃靼人那邊也很迷茫。
也就在此時，巴爾斯親率的察哈爾部精銳抵達了戰場前線。
「看火光，韃子似乎又有援軍到來。」孫上器站在張周身側。
在開戰之後，前線的戰報基本上全靠吼，也無須調查什麼情報了，孫上器連差事都可以暫時放下，當起了張周的護衛副隊長……隊長是輪不到他來當的，畢竟還有王明珊在。
張周道：「韃靼人這是被火炮和火銃給打怕了，到這節骨眼，還不全面攻上來，整得我都想去睡一覺了。軍中將士今晚可要先養精蓄銳，這一戰或要打到明天呢。」
孫上器笑道：「公爺，弟兄們經過長途跋涉來這裡，的確是累了，但今晚也沒誰能睡得著。很多人也在怕。」
「沒事，我也怕。」張周道，「上了戰場，說自己毫無畏懼之心，那是沒心沒肺。怕歸怕，別當逃兵就行。等再過一個時辰，或是韃靼人打過來的時候，再叫我。」
說完張周直接帶著王明珊回帳篷了。
這讓孫上器也略顯尷尬。
張周麾下六個分隊，每個分隊五百人，其中只有他這一個分隊是負責情報的，也就是說，這一戰其實除了張周之外，並沒有一個嚴格意義上的副帥，等於說張周一個人對六個分隊長負責。
連孫上器都不明白張周為什麼要把隊伍分這麼散，且每個隊伍在配備武器方面基本上都一樣。
可以說，張周麾下沒有一支真正的精銳，當然也不會有很差的地方，但怎麼看，這路沒上過戰場的新兵蛋子，也不像是能打硬仗的。
……
……
巴爾斯到了戰場第一線，也沒有冒然就派兵攻上去。
他還在聽取麾下大將沙瑪的匯報，而沙瑪正是他新婚妻子的兄長，巴爾斯十四歲已經成親一年，在草原上他成婚不算很早，只是到現在還沒孩子而已。
「少將軍，現在我們已經打不上去了，如果再往前走，就是明朝人的營地，除非是一鼓作氣全都衝上去，不然的話……我們沒什麼機會。」
連沙瑪都知道，跟明朝配備了火器的軍隊交戰，不能講單打獨鬥，也沒有什麼奇襲突襲的概念。
要的就是個硬碰硬，且必然沖在前線的將士是要殞命的。
巴爾斯道：「如果跟明朝軍隊謹慎肉搏，我們獲勝的機會是多大？」
「十成！」沙瑪毫不猶豫回答。
「那就行。」巴爾斯道，「為了跟明朝軍隊交戰，我們準備了銅牛陣，以銅牛組成的隊伍沖在前面，這些牛就算是被他們的火器打中了，也不會退縮，牛身上還綁著火藥，會炸開一條缺口，我們的猛士就會直接衝上去。」
沙瑪聽了之後非常振奮，道：「先前沒聽說過。」
巴爾斯道：「這是父汗安排的，如果這一戰還不祭出來，以後可能也沒機會展現銅牛陣的威力，這是給我建功立業的最好機會。」
「那幾時開始呢？」沙瑪已經開始摩拳擦掌。
巴爾斯看了看天空，道：「還要等。明朝軍隊不過兩三千人，不足為慮，越往後面拖延，他們越怕死，等開戰後就好像無頭的蒼蠅一樣，連我們的位置在哪裡他們都不知道。銅牛陣衝上去，他們就會亂發射火炮和火銃，到時我們的軍隊掩藏在後面，衝鋒過去就行了。」
「要等多久？」沙瑪還是想得到一個具體時間。
巴爾斯道：「等到午夜之後，我們要看天相，這次上天的神明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到了父汗和我振興草原的時候了。」
……
……
無驚無險，又是一個時辰。
張周從帳篷里出來時，孫上器還在跟一個分隊的隊長說著什麼，張周走過去，那人正好扶著帽子走過來，正是張府的護衛領班劉貴。
「爺。」劉貴仍舊是當初那嬉皮笑臉的樣子。
在戰場上，好像最不怕死的那個人就是他。
好像劉貴也知道，只要有張周在，他的美好前程就可期，以前別人都能帶著兵馬在草原上建功立業，這次有機會跟著張周出來，那還不殺瘋了？
「第一波突襲的人準備好了嗎？」張周問道。
劉貴拍著胸脯道：「沒問題。五百精兵，不過就是讓馬拉著車往前走，如果有韃子，我們就直接開火，弟兄們手上的傢伙事已經躍躍欲試了。」
張周皺眉道：「你在說什麼？」
「沒，沒，就是弟兄們早就已經準備飲血了！」
劉貴稍微收斂了一下傲慢的神色。
張周道：「那行，左右兩翼，你先帶一路人上去，記住一百人是一個方陣，後續兵馬緩慢跟著推上去。營寨什麼的都趕緊收好，這應該不難吧？」
孫上器道：「回公爺，這一套，練了很久了。」
這也是孫上器不理解的地方。
之前張周訓練這三千兵馬，日常訓練除了如何組武器，以及更換配件和彈藥，剩下的就是訓練快速收拾家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訓練逃跑。
現在似乎是用上了。
這路兵馬別的不行，真就是放下帳篷就能睡覺，收起帳篷就能上陣。
除此之外，連刀劍什麼的都沒碰過，更別說是射箭等事，倒是之前實彈發射的訓練經常有，前後訓練時間也不到半年，但基本上已經熟悉了這一套流程，畢竟都是京營當兵的出身。
張周道：「上吧。把韃靼人的好奇心給勾起來，下一步就是給他們個教訓。」
……
……
午夜的時候，韃靼人的騷擾近乎已經停滯。
他們在等後半夜來個傾巢出動，對大明軍隊來個致命一擊……或者是困住大明的軍隊，讓張周這三千兵馬，不能跟唐寅的五千多殘兵匯合，如此一來慢慢把這兩路兵馬給耗死。
但誰知半夜之後，先發動進攻的，卻是大明的軍隊。
劉貴親率五百兵馬，用馬車拖拉著士兵，組成了最原始的戰車陣。
每一輛戰車上，都會有十名士兵，除了兩名負責駕馭馬匹的，剩下的八個人是圍著中間一挺加特林而立的，戰車上有盾牌，也有發射孔，包裹著鐵甲，看起來很笨重，但在機械性運動時卻顯得很流暢，畢竟是改進後增加了橡膠車輪的戰車。
這十個人，在停下來之後，每個人都可以用手上的火槍發射，因為是可以連續換彈的，所以每一輛戰車都具備單體殺傷能力，當然如果韃靼人直接衝過來，靠單體的步槍射擊無法取得奇效，那就要用到更牛逼的加特林。
不用十個人，有三個人就能完成從配備彈藥，到發射，到換彈的一系列流程。
戰車上點著火把，好像生怕韃靼人不知道大明有這樣一路兵馬從營地里出來。
當一輛輛馬車從裡面緩慢而出，韃靼斥候這邊第一時間將消息帶過去給巴爾斯。
巴爾斯知曉之後，也非常不理解。
「明朝軍隊想要做什麼？」旁邊的沙瑪替主帥說出了心中想法，這近乎是每一個韃靼士兵心頭所盤繞的問題。
巴爾斯道：「有多少戰車？」
斥候傳令兵道：「大概有幾十輛。」
「他們一定是引誘我們殺過去，然後再爆炸，對我們形成損害，只需要派出一路人馬，過去嘗試一下便可。」沙瑪說出他的看法。
明朝軍隊沒理由用幾十輛戰車，跟他們數萬兵馬交戰，這好似就是個陷阱。
而大明軍隊除了火炮和火銃比較嚇人之外，還有那號稱是天火藥的黃火藥比較猛，連城牆都能直接炸個大窟窿。
「好！」
巴爾斯下令道，「派精銳騎兵五百，突擊而上，鐵甲靠近，若發現有明朝的戰車爆炸，要馬上退回！」
「得令！」
……
……
第一輪真正的交戰開始了。
韃靼人派出五百鐵甲騎兵，朝著劉貴帶出來的戰車陣就衝殺而來。
「黑壓壓的，好像全是人。」劉貴拿著望遠鏡，也在查看敵情，但夜晚實在看不清什麼。
敵暗我明，韃靼人的騎兵突擊，是朝著有火光的地方而來，人家好像根本不需要舉著火把就能辨別清楚路徑。
且這地勢，他們也非常熟悉，好像就是為韃靼騎兵量身打造的，之前看著幾里路的距離，近乎是在喘氣說話之間，騎兵馬蹄的隆隆聲已經就近在耳邊了。
「啾……」
傳令的火彈升空而起。
隨即戰車陣里開始發射火槍。
雖然火槍這東西，對大明和韃靼士兵來說都很陌生，但對這三千兵馬來說，那就是過去半年身邊常備的兵器，就算是在黑燈瞎火之中，閉著眼睛已經知道槍栓在哪，也知道該怎麼發射，以及如何從身上取下彈藥給換進去。
「砰砰砰砰……」
最開始是零星的火槍聲，後面是接連不斷的。
仍舊只是這一路兵馬在發射，後續大明的軍隊並沒有派出援軍來馳援。
槍聲不絕於耳，在經歷了盞茶工夫之後，從密集的聲響，變成了零星的聲響。
韃靼人第一輪的攻擊，就這麼莫名其妙被打退了。
不是韃靼人不夠驍勇，而是他們發現自己所準備的鐵甲，在火槍子彈的攻擊之下，近乎就沒什麼防禦力，就算是有的鐵甲很厚重，能擋下子彈的直接穿透，人也會被震下馬。
……
……
「怎麼回事？」
巴爾斯立在山頭上，望著下面黑洞洞的平坦區域，他整個人也有點懵逼。
說好了是五百人殺上去把明朝的戰車陣給攻陷，或者是把他們的戰車引爆，結果這麼衝鋒下去，好像是石頭落水一樣，只是發出個響聲，隨後就好像是石沉大海一樣。
沙瑪也沒看明白。
沙瑪道：「少將軍，我們距離明朝軍隊還是有五六里遠，根本看不清第一線發生了什麼。還要再派兵馬去突襲嗎？」
「先等等看。」
巴爾斯只能先收攝心神。
等了很久，終於有從第一線撤回來的士兵出現在了巴爾斯面前，近乎是哭訴著說道：「大人，我們遭遇了兵敗。」
「為什麼會兵敗？他們用什麼打你們？」巴爾斯喝問道。
「是火銃，發射距離很遠的火銃，我們根本就沒有靠近明朝的戰車，但他們戰車上的士兵，已經用火銃來打我們。」
士兵身上帶著傷，他就是那種直接墮馬沒死的。
巴爾斯喝問道：「五百人，死傷多少？」
「近乎全都死了。」士兵道，「連我們的將軍，也沒找到，很可能是死了。」
夜間交戰，根本看不清楚形勢，這也讓蒙古這些自詡驍勇的騎兵感受到什麼叫黑燈瞎火的恐懼。
「少將軍，現在該怎麼辦？」
沙瑪道，「要不直接出銅牛陣吧。再或者，改成火牛陣也行，明朝軍隊在這些戰車中，至少藏著一兩千人，所以派五百兵馬衝殺過去，才沒有取得效果。只要我們的銅牛陣取得成效，能把他們的戰車給衝散，那我們就能直接殺進他們營地了。」
旁邊也有人幫腔道：「少將軍，這是好主意，我們同意用火牛陣開路。」
誰都不想送死。
讓一群牛去死，好像是最好的辦法。
巴爾斯道：「我們的牛隻有二百頭，或許在黑夜中，也是好辦法。他們舉著火把，讓牛知道該往哪裡沖，再把牛的尾巴給點燃，在牛身上淋上桐油，隨時用火箭點燃。」
「好！」
巴爾斯麾下的將領，此時似乎已經看到了勝利的希望。
終於不用拿身體上去開路了，還有銅牛陣這麼好的趟路器，我們只需要跟在銅牛後面，趁勢掩殺過去就行了。
「布置銅牛陣，準備出擊！」巴爾斯下令道。
隨即二百頭牛被整齊列在了高地上，俯視著明朝戰車陣的方向，而韃靼察哈爾的騎兵已整裝待發，只等銅牛陣幫他們殺開一條血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