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後。
霍毅看著身邊安靜的睡顏,無聲地從床上下來。
雙手一扣一松從客廳的擺件里拿出白天傳過來的消息。
兩指寬三指長的白紙上寫著:
任務目標尚未出現,駁回搬家請求。
第一次聽到鄰居們關於陸硯青的謠言時,他就和組織提交了搬家申請,反覆幾次,每次都是一樣的回答。
曾經為了一個任務可以枯守一兩年的人頭一回感到急躁。
他沉默著在黑暗裡看著紙條燒成灰燼,無聲地回到房間,就像從未離開一樣。
第二天早上。
「啊!」
「不要打了!」
「啊!」
陸硯青揉了揉臉,耳膜差點炸開。
隔壁的慘叫聲越來越大,她徹底清醒過來,霍毅不在,估計去出門買菜去了。
簡單洗漱出門,走廊上已經站了一群鄰居。
「哎喲,這顧家怎麼回事,孩子教育成這個樣子?」
「估計是昨晚的事唄?」
議論的人群看見陸硯青出來,先是一臉尷尬,接著勉強笑笑。
「小陸,你起來啦,早飯吃了嗎?」
陸硯青看了一眼周圍,沒有張奶奶的蹤跡,看來昨晚去派出所一日游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還沒有,這是怎麼了?」
「誰知道呢,一大早的就慘叫成這樣。」
說著不知道,大傢伙目光卻在陸硯青身上轉,鄰里鄰居之間誰不知道昨晚鬧得事情。
有人湊到她身邊:「小陸,昨晚到底怎麼回事,孩子嚇到沒有?」
有的人也不是關心你,單純就是想八卦一下,故意挑話題。
陸硯青沒接話:「這幾個孩子喊成這樣,我們要不要看看?」
她這麼說,卻沒有動,周圍人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上前。
慘叫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大,站在門外甚至能聽清竹條抽在人身上的聲音。
不知什麼時候,霍毅從後面上來。
「這是怎麼了?」
他手裡提著買菜的籃子。
陸硯青搖搖頭:「不曉得,一大早就打起來,估計是顧青山回來了。」
「差不多,我們先回家。」
進了家門,他順手遞給她一塊紙包的東西。
「要不要吃糕團?長樂路那家的,豆沙餡。」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條乾淨的手帕,信手捻起來一個遞到陸硯青跟前。
「剛剛外面鄰居多不好說,早上我出門時看見隔壁兩口子把三個孩子吊起來了,這會子估計正打得厲害。」
「吊起來打!」
陸硯青有點明白這撕心裂肺的慘叫怎麼回事了。
「你先吃點青團墊墊,估計過一會,他們家會上門來道歉。」
「嗯!」
他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看她眼睛亮起來,笑道:「好吃?」
「好吃!」
陸硯青又咬了一大口。
味道清新,滿口艾草的自然味道,口感軟糯但一點也不黏牙,裡面的豆沙餡細膩柔滑,甜而不膩。
幾口吃完,霍毅又遞過來一個:「再吃一個,不能多吃,這個不好消化。」
不出他所料,剛吃完早飯,隔壁就上門來。
顧青山走在前面,手裡綁著三個小子推過來。
「跪下!」
霍毅趕緊上前攔著:「別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別難為孩子。」
陸硯青也趕緊上前。
這麼年輕的小孩,這一跪下去,恐怕要記一輩子,她可不想擔這麼大的情分。
陸硯青:「孩子道歉就道歉,下跪使不得。」
夫妻兩個輪番勸,顧青山才放棄讓三個孩子下跪。
「道歉!」
顧青山踢了一腳顧衛國,三個孩子排排站,低著頭,兩個小的看大哥不說話,也低著頭不說話。
阮甜甜跟在後面:「你們幾個惹禍的時候沒想過現在嗎?多大的人了,敢做不敢當?!」
她這話一出,顧衛國明顯脾氣起來,撅著嘴,磨了磨後槽牙。
顧青山:「衛國,你今年15歲了,你看看你兩個弟弟跟你學的什麼樣,你這樣對得起你媽嗎?」
顧衛國聽到死去的媽,眼睛紅了,仰著頭憋著眼淚,好半晌才啞著嗓子道歉。
「對不起。」
顧青山:「大聲點!」
「對不起!」
顧衛國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剛掉下來就別著腦袋用肩膀擦掉。
「你們呢!」
顧青山敲敲剩下兩個小的腦袋。
「對不起!」
看著幾個混世魔王排排站在跟前哭著道歉還真是一道奇景。
等顧青山領著幾個小孩回家,阮甜甜從後面走過來。
「之前給你們添麻煩了,家裡幾個孩子之前一直跟著鄉下奶奶一塊住,被寵壞了,真是對不住。」
她手裡提著一個網袋,裡面裝著兩個橘子水果罐頭,幾個又大又紅的蘋果,還有兩包手工掛麵。
既不會太寒酸也沒有太諂媚,大大方方的。
「我們家剛搬過來,就給你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希望以後鄰里鄰居之間能好好相處,咱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
阮甜甜說的懇切,陸硯青也沒有端著,點點頭接過來。
等對方走了,她看著手裡的東西還有些恍惚。
真沒想到,當了一輩子死對頭,重來一回,兩個人竟然也有這樣和顏悅色的時候。
日子就這麼摔摔打打的過,隔壁的聲音無外乎那老三樣。
「顧衛軍,碗是不是你打碎的!」
「顧為民!你再敢亂扔衣服就打爛你的屁股!」
「顧衛國!少把你那些狐朋狗友帶回來!」
人大概都是要對比,這麼比較下來,陸硯青看只是偶爾彆扭叛逆的林然看得順眼多了。
她的工作也漸漸走上正軌。
科研所里要來外國交流團,這幾天格外忙,許多準備的材料要提前翻譯。
之前特殊年份,所里英語好的同事不多,翻譯核對材料的活大半都落在陸硯青身上。
等她翻譯完一篇材料,剛想抬手揉揉肩膀,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落在她的肩上。
「怎麼樣,忙完了嗎?要不要先吃晚飯。」
霍毅拿捏著力道按揉著,幾下就緩解了她的酸疼。
陸硯青抬手看了眼手錶,已經晚上八點了:「怎麼剛剛不叫我,餓了沒有?」
「沒事,反正夏天的天氣熱,飯菜也涼得慢,現在吃溫度剛好。」
兩個人坐在飯桌前,陸硯青想起鄰居們議論他吃軟飯的話,雖然她知道霍毅是在為國家工作,可普通人在十幾年後才會知道他。
以烈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