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散去後,王氏讓窈娘去了她的院子,指了指桌上的古琴道:「這琴是前朝焦尾式,我前陣子尋來的。三老爺善琴,你幫我把這琴送過去。」
窈娘不敢多想緣由,忙應下道:「妾現在就送過去。」
今日初一,晴空萬里。沈謙雖因年下並未去上值,但桌上的案牘卻堆了三尺高。青松在院裡百無聊賴地曬太陽,見窈娘抱琴進來忙幫她接過。
「孟小娘怎麼過來了。」青松問道,他聲音說得大,裡面的人放下手中的答子看向窗外,緋色絨花映入眼眸。
窈娘頷首:「大夫人差妾過來給三老爺送琴過來。」
上次燒琴的事就是青松親自辦的,此時聽到只覺得手上的琴燙手了些,訕訕笑道:「大人惜愛琴,必然喜歡。」
既然惜愛,為何前陣子又要燒毀一把。窈娘知道是因為自己彈過的緣故,是因為她用那把琴僭越的緣故。
見窈娘臉色一白,青松忙對著屋內喚道:「大人,孟小娘過來了。」
冤有頭債有主,手上的燙山芋趕緊丟給正主才好。
推開了正屋門,沈謙已坐到門對面的太師椅子上,手上連盞茶也未見,當真是有些刻意。
只是他臉上皆是冷色,看著就有些駭人。
「大人,孟小娘過來送琴了。」青松說罷就將琴小心放到他手邊的條案上。
窈娘福身道:「三老爺安,大夫人知道三老爺善琴,特意尋了前朝焦尾式來讓妾過來送琴。」
沈謙抬手讓她坐下,素手自上而下拂過七弦,餘音裊裊。他自然知道幾日之內王氏怎麼可能找得到焦尾式的前朝好琴來,就說這梧桐木做的琴骨至少也有百年,尾部燒焦的痕跡也保養得極好。
反倒像是被人小心收藏起來,如今獻給他似的,這自然是想讓他莫要計較前這日子的那場烏龍,也昭示了她一番慈母之心。
「是把好琴。」沈謙又伸出左手試了泛音,而後將琴抱起看了窈娘一眼,淡淡道:「隨我去琴房。」
沈謙的屋子從不放娛樂之物,放眼過去皆樸素,空氣中還有淡淡墨香。而他所有的琴都存在了前院書房,如此書房就成了琴房,後院臥房成了書房。而他先前就近在水榭放了一把,也是為了平日休息時彈奏方便。
窈娘不知何意,但既然他吩咐自己也就跟在後面不敢多話。
沈謙在前院的書房,平日甚少過去,只有灑掃的婆子一早一晚去擦拭打掃,如此但也並不算冷清。
不同於沈循的書房,自月洞門起就滿是花木,沈謙這邊只簡單的八方門,兩邊是瀟湘翠竹掩映白牆,青石板的縫隙里上長了些青苔,綿延到書房門口。
八方門上寫著「退思」二字,窈娘看著這二字深刻有力,卻並未寫是提字之人是誰。
沈謙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退思的意思是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窈娘明白過來,這是他寫的。
竹林深處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是兩聲輕吟。
沈謙扯過了愣在原地的窈娘,後退兩步到八方門牆邊。
「等等,可是有人?」女子不安道。
男人急不可耐道:「哪有什麼人,此處比佛堂還冷清。」
而後竹林之中傳來一陣歡好之聲,窈娘臉上緋紅似滴血般,瞳孔放得極大,連呼吸都驟然停頓,木然的看著沈謙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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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爛竹枝磕到人家了……」
「好人……再等我舒服會兒……」
裡面的男人和女人聲音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忽而聽到「嘭」得一聲,倒像是男人將女人按到牆上搓抹揉捻似的。
窈娘偷偷看了一眼沈謙,只見他臉色發冷,好似隆冬寒冰。
而後竹林深處的兩人聲音漸漸少了些克制與理智,聲音時而似歡快肆意,時而似嗚咽委屈。聲聲嬌吟歡浪讓窈娘的臉一路燙到了四肢,整個人都像是定在了地上。
沈謙見她胭脂色的耳尖,低聲道:「別聽。」
窈娘點點頭伸出手將耳朵捂住,浪蕩之聲混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沈謙眉頭未有半刻放鬆,可見窈娘乖乖聽話的模樣,心頭一軟。
鼻息間的梔子香讓他神色愈發凝重,這佛前禪客的香怎被裡面二人的骯髒齷齪玷污。
竹林中男人的話皆是上不了台面的調笑,女人跟著她的話聲音漸漸變得大膽,最後一聲顫音帶著心滿意足的舒暢。
指尖輕輕在窈娘的肩膀點了點,而後輕抬下巴看向一旁的抄手遊廊。窈娘明白他的意思,忙點頭跟在他的身後。
遊廊通往正廳外的花園,漸漸走出那曖昧不明的氣息後,窈娘的臉色才稍稍恢復。
偶爾有僕人經過向二人問安,而後又匆匆離去,好似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遮掩在人後的不坦蕩。
待到正廳,沈謙好整以暇地站在飛檐下,沉聲問道:「你可知那女子是誰?」
他聽聲音就知道裡面的男人是誰,只是那個女人的聲音,他尚未聽出來。
窈娘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捏著衣袖,而後看著青石板搖搖頭:「妾不知。」
沈謙沒有細細去摸索她那一瞬的不自然,他只當她是真的不知道,反安慰道:「可嚇到你了?」
「妾沒事。」窈娘道,見他關心自己,窈娘的心裡更多了些愧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沈謙問了她識不識得女子的聲音,必然心裡已是有了計較。她怯弱慣了,只想作壁上觀不想招惹是非。
「此事我親自查,你先莫要告訴大嫂,省得打草驚蛇。」沈謙囑咐道。
這種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妥了。
窈娘自然明白他的深意,當下便答應了去。
「你倒是信得過我。」沈謙換了一支手抱琴,而後問道:「不怕我包庇過去?」
窈娘愣了愣,包庇或不包庇都與她無關。可沈謙的意思,大抵是覺得偷情的人衝撞了自己,就必然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可從未有人想過要給自己一個交代,窈娘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她強壓下心裡同時泛起的酸意與感動,答道:「三老爺公正,自然不會有失偏頗。」
這是她所想,沈謙自然聽得出來她的真心。
「我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沈謙道。
從正廳的另一側繞過就是他平日出行慣走的路,也是曾經窈娘將他錯認成沈循的地方。
「今日可要去佛堂?」沈謙看著大房的方向,冷聲道。
窈娘點點頭,沈謙眼眸里的寒意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