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缺細細感受著生死磨盤內部隱隱傳來的牽引之力,他的心境瞬間便恢復了鎮定。
按照常理來說,自己已經在皇天的意志之中烙印下了屬於自己的神魂印記,
這一印記,代表著他與皇天意志之間不可磨滅的主從關係。
而皇天的意志本身,又被生死磨盤煉化了長達百年之久,
按其穩固與純粹,本不應出現任何問題。
更何況即便是強如彼岸天君,也不可能毫無憑據地就從洞天冥土之中剝離出生死磨盤。
不僅如此,生死磨盤也是隱藏在洞天冥土的最深處,
其隱匿之深,即便是瀛洲的天道都未曾感應到皇天意志的絲毫存在。
在將所有可能的情況都已排除後,剩下的便只有一個答案了。
那就是只有那些曾經在皇天天道之內留下了深刻痕跡之人,才能夠感應得到皇天意志的存在。
這種聯繫和拜神極度類似,卻又不同於香火信仰,
亦是超越了時空,只有真正與天道意志有過交集的人,才能夠體會得到。
只是謝缺心中有些想不通,難道在這瀛洲世界之內,
還潛藏著昔日皇天世界的強者麼?這樣的想法讓他感到困惑萬分。
而且此人的境界顯然不低,最次也是造化境界之中的強者,方能有如此驚人的實力。
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有資格在皇天留下深刻的印記,並且還能夠以此印記牽引得動那生死磨盤。
謝缺沉吟了一番,開始猜想此人的身份與來歷。
如果他真的潛藏在瀛洲已久的話,那麼很可能是在兩界融合之初就到了瀛洲。
或許是因為懾服於日蓮和尚的強大實力,他才一直未有出現,選擇隱姓埋名潛伏至今。
這樣的推測雖然有些大膽,但在謝缺看來,卻是最有可能的解釋。
猶豫了一番之後,謝缺最終沒有選擇將這股牽引之力斬斷。
他決定順藤摸瓜,看看這股力量究竟會引領他走向何方。
像是這種外來者,一旦被自己發現,暴露在眼前,都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瀛洲的天道自然會將之抹殺。
這樣的想法讓謝缺心中稍安,也讓他決定繼續追蹤。
由於天幕的力量被大幅度削減,如今已有部分力量得以穿透虛空,可以悄然傳達至瀛洲內部。
而那股隱秘而強大的牽引力量,也正是基於這一變化,
才得以直接穿透重重阻礙,直達洞天冥土的深處。
謝缺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他順著生死磨盤被牽引而去的方向,
小心翼翼地隱匿了自身的氣息,然後緊隨其後。
沒有過多久,他便直接來到了外海的深處。
一來到這裡,謝缺便一眼就分辨出,當初皇天秘境便是位於此地。
即便時至今日,這裡仍然殘留著皇天的氣機。
然而事情並不只是這麼簡單,謝缺在此間還察覺到了時光長河的氣息,
這說明有人曾於不久之前,在此地短暫地回溯過時空。
「果真有皇天的餘孽尚存。」謝缺心中暗自思忖。
他感應到生死磨盤被牽引的力量變得越發巨大,但他並沒有輕舉妄動。
他知道既然有人想竊取他的東西,那必然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既是如此,那邊如你所願!」
在這一刻,謝缺索性不再猶豫,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體內的洞天。
頓時他的身影倒映在了海面之上,在他的背後,洞天冥土的虛影緩緩浮現,
那是一個幽冥森然、百鬼夜行的世界,那裡的氣息仿佛能夠穿透時空界限,讓人感覺到無盡的死亡氣機。
也就在下一瞬,一道好似響徹了無數時空的漠然聲音突然響起:
「竟敢主動來此,也不知曉是誇你膽大,還是該說你無知。」
這聲音中輕蔑無限,亦是淡漠至極。
伴隨著這道聲音的,還有一隻常人無法想像的恐怖金履。
這隻金履仿佛源自時光長河的至高之巔,它以一種俯瞰眾生的姿態,傲然降臨於人間。
其橫壓而下的氣勢,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無法違逆的力量,
猶如天命所歸,無人能擋。
這一腳踩下,其威勢之盛,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踩踏在腳下,讓萬物都臣服於其無邊的威能之下。
那威勢之浩瀚,比天地還要廣闊無垠,瞬間便將天際遮掩得嚴嚴實實,
將整片海域也都籠罩在了一片深沉、壓抑的陰影之下。
時光長河內也瞬間炸起了無數激浪,每一道激浪都洶湧澎湃,如同狂風暴雨般肆虐。
這代表著這一攻擊乃是從遙遠的過去而來,穿梭了數百年時空,
帶著無盡的時光沉澱與大道法則的威嚴而至。
藉助著洞天冥土內的宙光之力,謝缺凝視著頭頂那避無可避的一腳。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的迷霧,跨越了歲月的長河,看到了這一腳的主人。
那主人的眸光正透過時光的長河,凝望著他。
其眼神之內蒼茫古老,仿佛蘊含著一方世界初開時的混沌與神秘,又帶有不容反抗的霸道與威嚴。
就好似那位存在端坐於時光長河的最高點,俯瞰著世間萬物,
其神威如獄,威震三千世界,好似能讓一切生靈都感到顫抖與敬畏。
「比我想像中的要強……並且強上不少……」
謝缺在心中暗自驚嘆,但他的神色卻依舊平穩如初,沒有絲毫的慌亂與恐懼。
他凝視著那即將轟擊而下的一腳:
「讓我看看,此人是有什麼把握,妄圖以這遙隔時光的一擊想要轟殺我。」
而且謝缺也能夠清晰地感覺得到,這一擊已然是將自己牢牢鎖定,不論他如何閃躲都是無濟於事。
這一擊的力量與精準度都達到了驚人的程度,仿佛那位存在已經將他的一切都算計得清清楚楚,
只待這一擊落下,便要將他徹底轟殺至渣。
他便是硬生生地被那恐怖的一腳重重踩下,無法躲避,也無法抗拒。
這一擊的力量來自百年之前,穿越了時光的長河,恆然不動地來到了這一刻。
儘管這一擊在穿透了時光長河中無盡宙光之後,其威力已經被削減得只剩下原來的百分之一,甚至還不到,
但即便如此,到了百年後的今日,它也依然足以殺死那些弱小的造化神君。
就在這一剎那,謝缺的身軀瞬間就被浩瀚的宙光開始吞噬,
他身上的氣息開始暴跌不止,仿佛正在被某種無形的生靈汲取著體內生機,
他的渾身筋骨皮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吱吱聲。
這並非是他扛下了這一擊,而是他的肉身正在從微觀層面,被這一擊中的玄妙力量不斷分解開來,
就像是被無數把無形的刀刃切割著最為細微的粒子,無法抵擋,也無法逃脫。
下一瞬,謝缺的氣息便如同斷崖般跌落,直至武聖左右的水平。
他體內的幽冥五氣,在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之下被盡數磨滅。
他的肉身也開始處處發生眼所不能及的細微崩解,這種感覺就好似天崩地裂。
一陣清風吹拂而過,帶走了謝缺殘留的最後一絲氣息。
他的整個身子在這股清風之下,直接化作了不可見的細微顆粒,隨風而去,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時光長河之上,宙光再度激盪不止,仿佛被某種力量所觸動。
一隻巨掌,遙隔時光,穿越了數百年的時空,直接抓向了正懸浮在半空中的生死磨盤。
這隻巨掌之上,蘊含著無法想像的恐怖力量,仿佛要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轟!
剎那間,原本正在逐漸散去的洞天冥土虛影,在這股力量的衝擊之下,直接散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真正降臨於此的洞天冥土本身。
它橫亘在巨掌和生死磨盤之間,如同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洞天冥土直接破碎了巨掌之上的時光之力,並將之汲取入內。
「什麼?」這道聲音再度在虛空中迴蕩,
與此同時,天際之上也出現了一道銀色的身影,他懸浮於半空之中,俯瞰著下方的一切。
「一方未成形的世界麼?難怪你能夠煉化一方世界之天道,可真是有趣。」
這道銀色的身影淡淡地說道,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玩味和好奇。
在火山噴發和狂暴的海嘯之間,謝缺的身軀也從生死磨盤內重新步出。
方才那一腳,的確是殺死了他的這具身軀。
然而這具身軀的修行在很早之前就已經被謝缺主動捨棄,因此它對謝缺而言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在謝缺看來,這具身軀只要真靈尚存,死了也就死了,並無大礙。
只要冥土無損,磨盤無事,這樣的身軀他想要多少,便有多少。
只要留存一道念頭在內,他就可以瞬間復活,
可以說,如今形態下的謝缺和那些拜神者並無二致。
只是他所拜之神,並非外界的神祇,而是他自己!
在不斷爆發的海嘯和火山噴發之間,謝缺亦是遙隔雲煙,費力地眯起眼睛,試圖看清天邊那銀色身影的每一個細節。
那身影在翻騰的雲霧和肆虐的風暴中若隱若現,仿佛是一位來自遠古的殺神降臨於這片大海之上,
那身影身著猙獰甲冑,甲冑的每一處都透露出濃重的殺氣與歲月的痕跡。
兩肩之上皆是鋒利的尖角,猶如猛獸的獠牙,讓人望而生畏。
甲冑的線條利落而冷硬,沒有一絲多餘的裝飾,一眼看去便能知曉,這定然是經歷過無數廝殺,跨越了無盡時空所留下的痕跡。
在海面的反射之下,其渾身散透著更加耀眼的銀色光輝,又像是蘊含著無盡的星辰之力。
而其腳下所踩,正是謝缺方才所見的那雙長靴。
這雙長靴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與那身影的銀色甲冑相得益彰。
此刻,這身影之下,依舊是流淌著的浩蕩時光長河之虛影。
「一方初生世界,其中法則似是和冥土類似,倒也有趣。」那銀色身影淡淡地說道,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玩味和好奇。
「吾雖是投影至此,但想殺汝也不過易如反掌。」
「主動交出天道意志,吾可以留你說出遺言。」
這身形向前踏出一步,便有無邊的宙光垂流而下,宛如天河倒掛,壯觀至極。
就好像這些時光之力不要錢一般,被隨意地揮灑而出,而其目的卻只不過是為了承載其前行,如同鋪設在地面的華麗地毯。
隨著他踏出幾步,垂柳而下的宙光便迅速覆蓋了謝缺眼前的一切,甚至於快要將洞天冥土都完全包裹起來。
這股宙光的力量如此強大,使得洞天冥土內的幽冥五氣此刻絲毫不得外泄,
唯有動用洞天冥土自身所凝練的宙光,方才能夠衝擊這股外來的宙光。
洞天冥土凝練宙光的速度雖能夠比得過千百位造化神君,但謝缺自己積攢宙光的時間太過短暫,
此時在此人面前,還真不一定能夠拼得過。
謝缺心中一凜,能夠如此揮霍宙光,絲毫不知曉節省的人,
而且還能夠穿過天幕落下投影,並且視天道如無物的人,除卻彼岸天君之外,他實在是想不出還有其他人了。
這身份,瞬間就讓謝缺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不過雖說是天君強者,但此時而至的卻也只是一道投影,
這讓謝缺心中稍感寬慰,覺得或許還有一戰之力。
他並未因為對方的強大身份而失去冷靜,反而開口問道,姿態放得很低,顯得極為謙遜。
他也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何來路,畢竟每一位彼岸天君都是聲名赫赫之人。
謝缺此時亦是開口問道:「前輩既是想殺我,那我也不願因死於無名之輩手中。」
「敢問前輩名號。」謝缺沒有繞彎子,直接詢問對方的身份。
對於很多強者大能來說,名號有時候比實力更好用一些,它可以起到兵不刃血之效。
那身影輕然一笑,似乎對謝缺的詢問並不感到意外。
他只是言道:「你們這瀛洲仙道被遮掩了不知曉多少年,外界的信息難以傳入,我就算是說了你又怎能知曉?」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但那身影還是給出了答案:「不過既是你問了,那吾也就告訴你。」
「吾之名,計都!」(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