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下來,一一化身為媽媽的小尾巴兒。
不管南枝去哪兒,他都要跟著。
哪怕是南枝去衛生間。
南枝忍不住回身:
「一一,你真的要像小狗狗那樣蹲在門口嗎?」
一一仰頭看了眼磨砂玻璃門,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然後小腿兒挪挪挪了半天,才把小身子藏在了牆後。
「這樣就好了!」
南枝哭笑不得,想讓一一出去玩兒。
這時候,一一使出了殺手鐧:
「媽媽覺得我很煩嗎?那媽媽也會覺得阿南煩嗎?」
沒錯,一一在宣布不會叫阿南哥哥後,都是這樣稱呼一個比自己大了二十多歲的人。
看著那雙幽怨的眼睛,南枝還敢說什麼?
她笑得僵硬:
「哪、哪會啊,媽媽從不會覺得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煩,一一想蹲在這裡就蹲在這裡好了。」
南枝走進衛生間,關上門後,竟然下意識地舒了口氣。
緩過神來,她趕緊一拍腦門,懊惱自己的行徑不對。
除了在衛生間門口蹲守媽媽,一一做出的事情包括但不限於:
問媽媽哪個兒子更好;
吃醋地不准阿南跟自己睡一個房間;
堅定地認為自己和阿南不是一個人,所以不准用一套牙刷;
……
以及反覆地問媽媽還喜不喜歡自己。
很多行為幼稚又可笑,但南枝卻能感受到那些行為下濃濃的不安。
一一也是直到四歲半,才等回來她。
母子倆真正相處的時間不過半年。
要讓一一擁有百分百的安全感,那又怎麼可能呢?
所以,南枝從未有一次不耐煩,每次都是耐心又溫柔地對待那些吃醋小行為:
告訴一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給阿南另外安排一個房間,一一的房間不會動;
牙刷另外換一套,甚至單獨給阿南準備了一個衣櫃;
……
以及,不斷地重複告訴一一,媽媽最最最喜歡一一。
大抵是感覺到了南枝傳遞而來的真心,一一勉強算是滿意了。
將近日落時分,一一趴在南枝的膝蓋上,小嘴巴呢喃著:
「媽媽,不准太喜歡他哦……媽媽要一直喜歡我……」
他眼皮沉重,一點點地搭拉下去。
南枝輕輕親吻他的額頭。
「放心吧一一,媽媽就是你的媽媽,不會被搶走的。」
一一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睡沉了。
半分鐘之後。
南意的眼睛重新睜開,眼底情緒驟然變換。
他先是驚訝於處境,然後,忍不住的羞澀和彆扭:
「媽、媽媽。」
他還是不太習慣這樣和媽媽的親密時刻。
南枝微笑地繼續撫摸他的額發:
「阿南,睡得好嗎?」
阿南輕輕點頭。
隨後,看了一圈兒四周:
「原來我還在啊。」
南枝聽得難受。
原來阿南也抱著隨時都有可能消失的惶恐。
她牽起他的手:
「阿南,媽媽給你另外準備了房間和衣服,你要去看看嗎?」
阿南畢竟內里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
他一眼就看穿了南枝的真正目的。
「是不是一一不喜歡和我睡一個房間、穿同一套衣服?」
南枝覺得怎麼回答都是錯,便乾脆反問他:
「難道阿南不想嗎?」
「想的。」
接下來,阿南被南枝帶去房間參觀的整個過程,都表現得特別懂事。
不管南枝說什麼,他都能誇讚一番,簡直是完美兒子典範。
南枝也由此感受到,一一和阿南是完全不同的人生經歷、完全不同的性格,說是兩個靈魂也不為過。
於是,她便也不像哄小娃娃一一那樣,總是哄著阿南,而是更側重於把他當成成熟大人來對話。
比如現在,南枝就想到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阿南,有一件事。」
南枝便告訴了阿南拍攝《幼崽》節目的事情。
此前有太多事情堆在一起,南枝沒有機會告訴阿南錄節目的事情,才拖到今天,不得不說。
因為……下午的時候,節目那邊打來了電話,說是最後一期錄製的地方會有些困難,讓南枝提前做好心理準備,正式拍攝會在下周開始。
南枝當時聽見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
《幼崽觀察日記》是直播真人秀,雖然晚上會有休息時間,但實際直播時間,經常會開到晚上去。
特別是這種被提醒了環境艱難的地方,直播可能會縮短時間,但錄製多半會是二十四小時。
萬一南意的異樣被節目組的人發現了呢?
他們會不會看出一一和阿南的區別?
隨後,南枝給許導試探著打去電話。
許導也是個娛樂圈老油子。
一聽她開口,就猜到南枝的打算,先是一通賣慘。
南枝聽他這麼說了,不得不把話壓了回去,轉而將選擇權交給阿南。
當然了,如果阿南對上節目組這件事覺得抗拒牴觸,她依然會幫忙拒絕的。
「……阿南的想法呢?會不會不想錄節目?」
南枝本以為,《幼崽》這檔節目對於阿南來說,會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
他可能永遠都不想面對了。
結果,出乎她意料的是,阿南很輕鬆就答應下來。
「好啊,錄節目肯定很有意思。」
南枝欲言又止。
阿南一眼看出來:
「媽媽是不是擔心我對那檔節目有不好的印象?」
南枝點頭。
阿南卻笑得很輕鬆:
「其實,那檔節目的導演和其他嘉賓對我並不壞,他們事後也幫我調查過這件事,雖然沒有查出來真相,但他們已經盡力給我幫助了。失控的是輿論,但罪魁禍首不是他們,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他們。」
阿南實在是個很理得清的人。
哪怕是遭受了許多的不公,他仍然能夠清晰辨別出,什麼才是他該怨恨的,什麼才是不該遷怒的。
所以,阿南沒覺得錄節目有什麼不行。
南枝不禁動容。
「阿南,媽媽有說過這句話嗎?謝謝……謝謝你在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成長得這麼好。」
阿南嘴角一動,神色黯然:
「媽媽,其實我……」
他從來不是什麼好孩子。
南枝仿佛預料到他要說什麼,笑著豎起手指:
「噓,有些話不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