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傅知珩攔在宋昭面前，神情有些侷促。
「對不起，我是因為擔心你，怕你擔上不必要的風險，所以才說那樣的話，沒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你能原諒我嗎？」
宋昭沒去看他，只說：
「能讓開嗎？我有點累。」
傅知珩急了：「昭昭，我……」
「杳杳。」
一個蒼老而不失威嚴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宋昭眼睛亮起來，笑容一下綻放在那張驚艷的臉上，明媚不可方物。
「爺爺。」
她聲音都輕快起來，尾音隱約帶了些女兒家的嬌柔明媚，聽得人心臟酥麻。
傅知珩從沒聽到過宋昭這般的聲線，一下子聽得入了迷。
還想再聽，但是宋昭已經從他面前走開了。
不遠處，一個身著暗紅色唐裝的老人坐在輪椅上，笑著看向宋昭。
他氣色不太好，但笑容很溫和。
「杳杳今天真厲害，還救了人是不是？」
宋昭扶住他的胳膊：「爺爺怎麼知道的？」
傅老爺子溫聲道：「這傅家上下，何曾有我不知道的事。」
宋昭從善如流：「爺爺厲害。」
傅老爺子笑，還沒開口，卻先偏開頭用力咳了起來。
他咳得很厲害，喉嚨像是破舊的風箱，連著整個胸腔都在震動。
宋昭想起傅知珩說過的話。
「醫生說爺爺的身體器官在衰竭，可能沒有很長時間了。」
她突然感到一陣無奈的酸澀，想伸手幫老人拍背，順順氣，手中扶住的輪椅卻被人搶走。
傅夫人擋在了她身前，硬生生將她擠了出去。
宋昭喚了一聲：「媽。」
傅夫人沒有回應，就跟沒看到她似的，只跟傅老爺子說：
「爸，外頭有風，咱們還是進屋去吧。」
傅老爺子止住了咳嗽，擺擺手：
「杳杳過來，爺爺跟你說句話。」
傅夫人神色不虞：「爸，還是讓我快些送你進去吧，醫生叮囑過您要注意身子。」
「你走，讓杳杳過來。」
老人聲音雖弱，但不容置疑。
傅夫人不情願地將輪椅又交到宋昭手裡，冷冷看她一眼，眸中厭惡毫不加以掩飾。
宋昭只當沒看見，蹲下身，幫傅老爺子整理好毛毯，仰著腦袋問他：
「爺爺，您要跟我說什麼？」
傅老爺子伸手摸了摸宋昭的腦袋：
「等宴會結束之後，來找爺爺，爺爺有東西要交給你。」
宋昭一愣，看著老人堅定的眼睛，沒有推辭，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傅老爺子喚來管家，讓管家送他回了房。
宋母見狀，在宋綰耳邊低語道：
「這個宋昭倒是有些本事，竟然將老爺子哄得這般向著她。」
「這次單獨叫她過去，不知道又要給她什麼好處。」
宋綰眸中閃過沉思，僅僅一瞬，她換上滴水不漏的笑容，朝宋昭走過去。
「昭昭，你去換件衣服吧，你這禮服被撕壞了，再穿著也不太好。」
說著，她看向宋昭腰間。
那裡還圍著周妄的外套。
宋昭覺得她的視線突然變得尖銳，像細密的針，仿佛要把她腰間釘出一個窟窿。
「不急，我先把衣服還給周妄。」
他剛剛被助理叫了出去，應是有事在忙。
宋昭剛想解開腰上的衣服，傅知珩卻搶著上前。
他冷著臉，三下兩下扯掉周妄的外套，動作有些粗暴，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我去幫你還。」
不知道為什麼，傅知珩現在非常抗拒讓宋昭見周妄。
他情願自己去跑這一趟腿。
宋昭沒說什麼，跟著傭人去換衣服。
「宋小姐，這件衣服是夫人準備的備用禮服，不介意的話，先穿這件吧。」
傭人遞過來一件純白色的禮服。
宋昭道了聲謝。
「對了，宋綰小姐說她在泳池邊等您，好像是有話跟您說，是……關於您母親的。」
她母親？
宋昭皺了皺眉。
宋綰果真知道怎麼能拿捏住她。
用她母親做藉口，即便知道是個圈套，她也得去。
露天泳池邊。
「宋綰。」
宋昭開口叫她。
宋綰似乎喝了酒，臉上有點紅，見到她，眸中浮現詭異的精光：
「你還真的敢來。」
宋昭淡淡道：「你搬出我母親，我敢不來嗎？」
宋綰笑起來，湊上前，用手指挑起宋昭的下巴，盯著她的臉，眸中一點一點，爬滿嫉妒。
她喃喃：「宋昭，你知不知道我討厭你？」
「你媽媽明明只是個爬床的賤人，你是賤人的女兒，憑什麼處處都比我好，憑什麼無論是樣貌，還是成績，我都比不過你？」
在人前永遠高貴溫婉的宋綰，這一刻終究是失去了慣有的偽裝，露出最猙獰扭曲的本相。
宋昭把人推開，冷靜地說：
「所以呢，你想逼我推你下水，然後在人前顛倒黑白，說我迫害你。」
「宋綰，這一招你還沒用夠嗎？」
宋昭十六歲才被接回宋家，她那時很單純，對家裡這位看著就溫柔貼心的姐姐沒有防備。
所以後來，宋綰用很拙劣的法子弄傷了自己，然後在所有人面前哭訴，說是宋昭傷害了她。
那一天，她受了很重的罰，名聲更是壞到了家。
時至今日，還有人認為宋家私生女宋昭心腸歹毒，蓄意欺辱溫柔善良的姐姐。
宋綰顯然也想到了當初的事情，面上沒有一絲羞恥和歉意，很輕鬆地說：
「你比那時更聰明了。」
宋昭不置可否。
宋綰呼出一口氣，唇角微勾：
「你知道為什麼這種計謀明明很拙劣，我卻每一次都能成功嗎？」
宋昭看著她，皺起眉。
宋綰湊近宋昭耳邊，姿態親昵，宛若親生姐妹。
「重點不在計謀本身，而在於局中人。」
「宋昭，承認吧，你只是……沒人愛而已。」
話音落下，宋綰雙手死死抱住宋昭，帶著她一起落入泳池。
「砰……」
巨大的落水聲傳來，驚動了附近的傭人。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宋大小姐和二小姐落水了！！！」
最先趕來的是傅知珩和季斯越。
季斯越不會游泳，沒法下水，只能對傅知珩道：
「阿珩，別管別的，快救綰綰，她不會水！」
宋綰不會水！那宋昭呢？她應該會的吧？
傅知珩從沒有如此左右為難過。
季斯越再次沖他大吼：
「你在猶豫什麼？！快救綰綰啊！其他人有什麼重要的？！」
沒有時間為難了，傅知珩咬牙叫了一聲「綰綰」，便一頭扎進了水中。
他先救宋綰，等人上了岸，他就立刻折回去救宋昭。
水下，宋昭被宋綰用力一推，慢慢滑落泳池深處。
在她視線之中，傅知珩破水而來，一眼都沒有看她，直直衝著宋綰游過去。
他臉上的神色是那樣焦急，宋昭看到，他抱住宋綰的手都在發顫。
真是一往情深啊。
宋昭想笑一下，卻只覺滿嘴苦澀。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宋綰在落水前說的話。
她能成功陷害她，並不是因為她的計謀有多天衣無縫，而是因為那些人，宋平章夫婦，傅知珩，還有季斯越……
他們都喜歡宋綰，不喜歡宋昭。
所以，他們才不在乎所謂的真相，只要維護宋綰就好。
宋昭閉了閉眼睛，竭盡全力往上游。
沒關係，她也早就不是當年的宋昭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愛。
她自己自救。
可老天似乎總在跟她開玩笑。
剛往上游一點，宋昭發現自己的衣服，自胸前開始全部崩開了。
有人在她的衣服上動了手腳。
宋昭雙手死死抓住搖搖欲墜的布料，抬眸向上看去。
泳池外邊已經圍了滿滿的人。
就算她能自己游上去，只要一浮出水面，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就會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名聲盡毀。
她若是捂著衣服，不往上游，就會溺死在水底。
宋綰，真是好歹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