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你那隻車,我從頭吃到尾都沒吃到
禁武司。
內獄。
耳畔是積極改造,重新做人的號子。
眼中是身穿囚服、排隊齊步走的同道。
山主縮在柵欄角落,怯怯打量,眼裡除恐懼外,還有不解。
「幾位道友,這些個道友……」
「報告!」同監牢的楚漢修士齊齊舉手。
一獄卒探頭皺眉:「何事?」
Chua!
所有人指向山主,喊道:「他說小話,還不打報告。」
「出來!」
山主心頭一咯噔,忙起身道:「上官,老……老朽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饒恕……」
「廢什麼話,」獄卒喝道,「讓出來就出來!」
山主渾身冰涼,低頭給陳留使了個稍安勿躁,為師去去就來的眼色,朝牢門走去。
門開,人走。
陳留面無表情,神識並未探出,心中不免冷笑。
「小娃,你也出來。」
陳留抬頭看了眼返回的獄卒,站了起來。
走出一段距離,他便聽到了師尊的聲音。
「好教上官知……」
「別廢話,我問你姓名,直接說姓名,問你性別,直接說男女!」
「老朽知……」
「直接回答明白即可!」
「是……明白。」
「姓名。」
「高,高啟明。」
「性別。」
「男。」
「年紀。」
「……二百又七十九歲。」
「宗門。」
……
不過幾句問答,陳留也進了一間審訊室坐下。
考慮到是小娃,審問的獄官表情和善不少。
安慰兩句,審問方才開始。
陳留按照隔壁的模版回答。
當聽到小娃乃神識操控幼兒組榜眼,獄官微微蹙眉,稍後起身。
「你這情況就有些複雜了,請稍待,我去問問政策。」
獄官走人,陳留繼續旁聽。
「高啟明,可知犯了何罪?」
「老……不知,但似乎是因為押注一事?」
「十方會盟之盛會,官方都未開設盤口,更嚴禁非法私彩,組織者重罪,參與者同樣犯法。」
「老……我知錯了。」
「既認罪,後面就好辦了,為何參與私彩?」
「我考慮到還要在秦武呆段日子,盤纏不夠,故生了歹念。」
「押注多少?」
「九十六兩……五錢三厘。」
「有零有整?」
「我……將剩下的盤纏全押了。」
「押的誰?」
「我徒弟,陳留。」
獄官頓筆冷笑:「陳留賠率五十賠一。」
高啟明悻悻道:「我……押陳留完勝柳經歷,柳經歷痛哭流涕,跪著喊陳留爹爹……賠率一賠五十。」
審訊官給干沉默了。
就在此時,怒喝傳來。
「開什麼玩笑,那可是我難得碰到的對手,你們說抓就抓?」
「柳經歷,我們不是打擊報復……」
高啟明臉色漸白。
「不僅比賽輸了,事後還慘遭報復?」
他正驚悚,柳經歷聲音再起。
「給倆膽你也不敢,人呢?」
「柳經歷請。」
高啟明沒等多久,背後牢門大開。
「陳留呢?」
「回柳經歷的話,陳留在隔壁,這位是陳留師尊,啟明山山主,同時也是此案嫌犯……」
柳高升走到高啟明面前,斜斜瞥了眼,便問獄官。
「他犯了何罪?」
「參與非法博彩。」
「唔……」柳高升微一思忖,便對高啟明訓道,「為人師表,有那麼好的弟子當以身作則,改不?」
高啟明忙起身道:「改,我一定改。」
柳高升大手一揮:「繳納罰款,走。」
高啟明感激涕零,道揖道:「多,多謝柳經歷寬宏大量。」
「哈哈,謝不用,」柳高升喜滋滋道,「但寬宏大量四個字,我受了。」
獄官張張嘴,忙把筆錄遞了過來。
「柳經歷,您最好瞧瞧。」
柳高升粗略一掃,看到最後一排,抻脖子瞪眼。
「媽拉個巴子……」
高啟明魂不附體,告饒道:「柳經歷大量,我,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管你什麼意思!」柳高升罵道,「別的我不說了,你押這注……是篤定柳經歷會哭,還是柳經歷缺爹啊,你信不信我當場給你叫個過來!」
「我信,我絕對信……」
「信你還敢押這個!」
「柳經歷容稟,我絕對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實在是……哦對對對,是私設盤口的人給的這注,和我沒關係啊……」
「帶路!」
眼見柳經歷氣沖衝去找人麻煩,高啟明連連抹汗。
少頃,又有獄官帶著陳留前來。
「方才問過律部,」獄官一本正經道,「其一,念在你初犯,情有可原,其二,啟明山申請參與運動會,態度值得肯定,所以只需繳納罰款,並寫下保證書,保證不再犯即可。」
高啟明如蒙大赦,連連點頭道:「老夫保證絕對不再犯。」
「那就好,」獄官微微一笑,「另外,律部大人也讓我帶句話,歡迎啟明山前來秦武王朝做客,若有意加深交流……」
大概一刻鐘後,陳留師徒和一幫非法參與私彩的修士出了內獄,見到了光明。
「娘的,這秦武委實……古怪啊!」
「之前就聽說秦武律法森嚴,方才進內獄感觸更深,沒想到……這就放出來了?」
「卻也能夠理解,不知者不罪,再者……不也繳了罰款嗎?」
「奶奶的,本想押陳留小賺一筆,結果……」
……
高啟明聞言,剛爽朗的心,又沉了下去。
「這下可好,身無分文了。」
正哀嘆著,一人走近。
「可是啟明山山主,高啟明閣下?」
「正是,不知閣下……」
杜奎微微一笑:「在下乃律部判官杜奎,特邀山主一敘……」
少頃。
律部公房。
師徒落座。
杜奎奉茶。
高啟明有些拘謹,呷了口茶便問道:「不知杜……大人有何吩咐?」
「不敢言吩咐,」杜奎笑道,「閣下乃一宗之主,邀請閣下乃應有之禮,此外,方才那事,還是要給閣下一番解釋的。」
所謂的解釋,便是禁武三十六律法,以及秦武以律法立國之類的事。
高啟明聽完,整個人輕鬆不少。
「哎,說實在話,」他喟嘆道,「老道也曾遊歷過不少凡世,所見處處皆特權,唯獨秦武此地,令老夫刮目相看。」
杜奎笑道:「秦武也免不了特權,但權之所重,重在義務……」
倆大人說著,陳留默默觀察。
他之前就見過杜奎,甚至還記得對方那句世間本沒有魁首……
「本以為是個放浪形骸之人,卻也能正經起來?」
兩杯茶後,倆大人相互介紹完啟明山和秦武,話題又落到了陳留身上。
「卻沒想到陳留小兄弟天賦如此驚人。」
「杜大人過獎了,說起留兒,卻也是可憐人兒。」
「怎講?」
高啟明嘆道:「老夫數年前遊歷俗世,於亂墳崗發現留兒,那時他尚不滿月,氣若遊絲,老夫花了不小功夫才救回,帶入宗門修行……」
說完陳留,話題又來到了啟明山對秦武是否有合作意願,以及可能上面。
「秦武之威,老道拜服,豈能不願合作?」高啟明慚愧道,「只是啟明山小門小派,就怕不入秦武王朝法眼……」
杜奎笑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秦武素來講究合作雙贏,而非以大欺小,利字當前,在下也不多說,交往久了,山主便知……」
這邊兒聊完,杜奎將師徒二人引薦至仙部。
「秦武禁武司仙部,專門負責和修仙界宗門聯通事宜,」杜奎介紹道,「日後山主可直接和仙部聯繫。」
高啟明連連點頭。
師徒二人入殿,就看到仨兒身著官袍的修士,正在舉石鎖,一打聽,還是什麼恢復性鍛鍊,不由眼皮直跳。
這就是秦武土生土長的修士嗎?
果然不凡!
「杜判官。」
「徐判官,來為你介紹一下……」
一個多時辰後,師徒二人出了禁武司。
掂量著手裡的儲物袋,高啟明不免唏噓。
「賭錢被返送,卻又交了罰款,但仙部這邊又送了百兩金票和其他小禮物……」
拋開這一段奇特的經歷不說,全程小賺一筆。
「留兒,你對秦武感覺如何?」
陳留淡淡道:「沒什麼感覺。」
「哎,你還小,卻不懂,」高啟明邊打量四周邊唏噓,「假以時日,此域又要多一隻龐然大物了。」
陳留心中冷笑,回頭看了眼禁武司,眼中掠過一抹疑惑。
「就……這嗎?」
話音落。
師徒拐彎。
禁武司消失。
一隻鳥從天上掉落下來。
鳥死得硬邦邦。
陳留眼裡多了股不屑的滄桑。
禁武司。
都指揮使公房。
沈青雲正一字字瀏覽。
無論是陳留師徒二人的筆錄,還是和杜奎、仙部的交談,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霍休想著要不老夫也看看,跟上小沈的思路,但瞄了眼柳高升嚎啕大哭叫爹後,他就沒了興趣。
「我這個義父,當的真是兇險……」
按下思緒,他問道:「能看出什麼?」
「大人您看,」沈青雲手指抄紙一行,「陳留未滿月便被棄,險死還生……」
霍休看完,疑惑道:「那又如何?」
沈青雲笑道:「這種人設,一看就是未來的大人物。」
「小沈吶,」霍休誠懇道,「以咱倆的關係,就不必賣關子了吧?」
啊不是,大人我說得這般明顯了……
沈青雲微愣,忙道:「大人,屬下的意思是,這種人,不正和擎天類似?」
霍休恍然:「你是……在佐證?」
「倒也不是刻意行事,」沈青雲揚了揚手裡的抄紙,「不怕信息少,就怕沒信息,這些言談中,多少能看出些什麼。」
「你設此局,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沈青雲苦笑道:「大人,貴客都那般吩咐了,屬下可不敢亂來,能有這收穫,屬下都很滿意了。」
霍休一捋,不由冒汗,悻悻道:「膽大心細,看似刻意,實則劍走偏鋒,不僅能探知消息,更能迷惑敵人……」
「大人您再看,這個陳留,還喜歡下棋呢。」
「心眼子多的人都喜歡。」
「大人,呂哥也喜歡。」
「哈哈哈,他那臭棋簍子,老夫讓他雙手雙腳!」
「啊?」
「不信?拿棋盤來!」
……
在禁武司吃過午飯,一行人又殺向賽場。
下午除了辦公體操賽事,修仙百藝的賽事也拉開帷幕。
「呂哥,今日有把握不?」
呂不閒氣定神閒道:「公務繁忙,也是許久沒上手了,前幾日在家手談幾局,算是找回了感覺。」
柳高升當即比出大拇指:「一聽呂僉事這話就是高人。」
拓跋塹趕緊捧哏:「柳哥,此話怎講?」
「只有矬子才說技藝,」柳高升淡淡道,「高人都談感覺。」
「啊,那呂僉事的棋藝,豈非禁武司第一!」
「什麼叫豈非,這還能有疑問?」
……
你倆也不尷尬!
沈青雲摸摸鼻子,見呂不閒也不尷尬,頓時感覺自己有些尷尬。
呂不閒擺手笑道:「論第一的話,非大人莫屬。」
柳高升驚道:「呂僉事和大人對弈過?」
「之前苦中作樂嘛,」呂不閒唏噓道,「都是下盲棋,反正我沒贏過。」
嘶!
車內眾小大為震驚。
尤其沈青雲,小臉都綠了。
「哈哈,看咱沈哥嚇成什麼樣了,」柳高升樂得拍大腿,「想必沈哥也和大人切磋過?」
呂不閒奇道:「小沈?」
沈青雲硬著頭皮道,「這個……不說了,說了傷感情。」
眾小鬨笑。
沈青雲偷偷抹汗,心裡開始排名。
「論棋藝,護法隊的薛護法屢屢險勝於我,而我方才……讓了大人雙車,大人分別死於回回炮、臥槽馬、二鬼拍門……」
和呂哥還沒切磋過。
「但根據大人說的讓雙手雙腳……」
咱呂哥的棋藝……哦不,膚淺了,該是咱呂哥下棋的感覺!
「感覺怕是不太妙啊!」
沈青雲越想,心思越沉重。
「雖說呂哥扮豬吃老虎的可能性越來越小了,但……」
都無需分析,只需看看此刻呂不閒那雙發亮的眼睛,他就知道呂哥對此行……
「是充滿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之信心和底氣的!」
要不要選擇相信呂哥呢?
直到賽場,沈青雲還沒拿定主意。
「好了,」呂不閒第一個下車,「各自參賽,也別來看我,區區淘汰賽,完全沒有看的意義,要看至少也是三十二強。」
聽明白了,三十二強必須來加油助威,不來就給你穿呂僉事親手縫製的小鞋!
柳高升肅容拱手。
「祝福的話就不說了,那會顯得我不信任呂僉事的棋藝,只求呂僉事莫要殺得血流成河!」
呂不閒淡然一笑:「那是自然,秦武主場,我這個主人自然要講求待客之禮。」
沈青雲聽得心窩子痛,忙道:「呂哥,咱身為主人,也莫讓客人們等急了,我和你一起過去先。」
棋藝賽場,分二部。
一部圍棋,一部象棋。
「本來打算二者都報的,」呂不閒喟嘆道,「後來想想,過猶不及。」
很好。
「除了自知之明,呂哥第二個大招的名字也有了……」
沈青雲笑道:「呂哥說得對,就柳兄胸口那般多的金牌,拓跋兄弟都眼紅。」
二人說笑著入場。
棋內賽場分外不同。
兩場兩端各一小屋,選手入內參賽。
賽場中央,立有一面石碑。
碑面為棋盤。
棋子皆在其上。
瞧這場景沈青雲就知道,選手在小屋裡下的每一顆子,都會實時呈現在石碑之上,供觀眾賞析。
「敢問道友,此物為甚?」
「這都不知道……哦,原來是秦武道友,難怪,」一儒雅修士捋須介紹,「此物名愛棋弈,修士常備,可遠程對弈,且還支持遠程下注噢。」
這般先進?
「是不是要買月卡?」
「啊?」
「免GG嗎?」
「……」
「支持場外求助,電話求助和親友團求助嗎?」
「……」
把儒雅修士問了個滿頭包,沈青雲就跑另一頭了。
等了半晌,他也沒瞧見呂不閒的對手,結果裁判出來喊了聲兒開始。
「嘶,這就開始了?」
沈青雲心頭緊張,死死盯著愛棋弈,只見上面緩緩浮現選手信息。
「紅方選手,禁武司律部呂不閒,黑方選手,歸墟門王不留!」
嘶!
王不留!
「光聽這名字,可能就是僅次於我的高手!」
心跳加速間,他見紅棋的帥,往上走了一步。
沈青雲眼珠子都瞪圓了。
「這……呂哥是看到了我們看不見的敵人了嗎?」
別說他,周圍觀戰的眾修更是倒吸一口涼氣。
「幾個意思啊?」
「別的我沒看懂,我只看出了這位呂不閒的高深莫測。」
「誒……呂不閒?難道是我聽說過的那位呂不閒?」
「道友給介紹介紹?」
「若真是,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才,莫田坊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吶!」
……
不知是被搞蒙了,還是聽到了眾修的議論,執黑棋的王不留,久久不敢動彈,深怕遭了呂不閒的道。
「警告一次,選手王不留超時!」
裁判話音落,黑棋才擺了個當頭砲的架子。
剛擺上,紅棋的砲吧唧一聲翻山越嶺,把黑棋的馬給打了。
「呂哥殺氣好重!」
沈青雲倒吸一口涼氣。
王不留那邊兒又愣住了,險險超時,才猶猶豫豫橫車吃了砲。
「臭棋簍子啊王不留!」
「這還用琢磨?」
「別說,換我我也要琢磨會兒……」
……
對弈廝殺激烈,戰況驚心動魄。
一刻鐘過去,沈青雲衣衫都濕透了。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啊!」
這一刻鐘就他親眼所見……
黑棋有二十多次殺死比賽的機會。
紅棋亦有十來次一子定乾坤的良機。
「結果雙方都不約而同放棄殺招,天馬行空饒了對方一命……」
再抬頭看去,愛棋弈上頭,紅棋剩二沉底卒,一馬一老帥,黑棋一車一將。
沈青雲還待琢磨紅棋的取勝之道,周圍修士就嚷嚷起來。
「和了啊!」
「下一萬年也是和棋!」
「也不一定,倆臭棋簍子,指不定還能分個勝負?」
……
這就和了嗎?
沈青雲正疑惑,裁判出聲,聲音里似乎還有些無語。
「此賽和棋,選手退場!」
還真和了?
沈青雲瞪眼不解,卻也鬆了口氣。
「咱呂哥也是厲害……」
所以,午飯前大人是讓我的?
正琢磨,觀戰修士罵罵咧咧,準備走人。
「浪費時間!」
「我家的狗都比他倆厲害……」
「這分組也是有意思,棋逢對手……」
「噯噯先別走,我高低要看看這倆臭棋簍子!」
……
什麼就你家的狗比我呂哥厲害了?
「有本事牽過來讓我嘗嘗鹹淡啊!」
沈青雲替自家呂哥打抱不平,那邊兒小屋走出一奶道,邊走還邊搖頭嘆息。
「太厲害了,生平所遇第一高手!」
正好呂不閒走出,聞言呵呵一笑,拱手道:「高山流水覓知音,今日不閒才知,修仙界有大才,名王不留也。」
「慚愧慚愧,呂兄確實勝小弟一籌,尤其開局挪帥,不啻於當頭一棒!」
「王兄弟過謙了,你那隻車,我從頭吃到尾都沒吃到,果真是車,跑得飛快。」
見有修士都吐了,裁判也忙著趕二人,沈青雲趕緊上前。
「呂哥辛苦,這一局看得我大汗直冒,真是……過癮啊!」
呂不閒目送王不留,眼中不舍,唏噓道:「修仙界果真是藏龍臥虎,悔不能早二十年認識此人!」
二十年?
沈青雲看看王不留四尺不到的背影,情商如他,選擇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