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見過？」
「呃……」
「可以理解。」
李青蓮再度拿起保溫杯，打量、把玩……
語氣呢，就像銷售明知你買不起，卻彬彬有禮給你介紹柯尼塞格，一方面能體現職業素養，另一方面，更能襯托你的貧窮。
「此物看似無奇，實則不凡，取三千年寒鐵，融八十一種珍金，陣成三十六種，就一個目的，沸水入內，千年不涼，靈物不死，功效緩釋，甚至靈物於其中，還能繼續生長，真正達到了一杯恆久遠，鼻……嗯！」
「你看這拎把兒，八寸八分長，消耗金絲浣藤三十六斤，內嵌定位石，即使和主人相隔萬里，亦能準確定位，招手即來，當然……」
李青蓮淡淡一笑：「畢竟罕有，飛遁時難免有宵小惦記，且看這杯座，兼殺敵、偽裝、隱匿等功能，實在打不過，還能記錄宵小樣貌功法寶物等特點，回傳主人，等待救援……」
沈青雲跟被硬控了似的，雙眼放光，盯著保溫杯，緩緩上前。
「要是把這玩意兒買回去給爹……」
李青蓮不說話了，心中暗笑。
「對於此域的人來說，可能仙劍宗弟子標配的保溫杯，便足以動人心了吧……」
然後他納頭便拜，尊我一聲上師，我便板起臉，質問他為何隱藏劍修身份，再訓他幾句，讓他觀劍，最後再揍他一頓……
「唔，考慮到他可能真有兩下子，所以態度不會太過謙卑……」
若真如此，我倒也不好斥責。
「訓一句吧，順便切磋之餘，教他點兒東西，拉近關係，將來入了宗，亦是一把助力……」
不過，他走得也太近了。
李青蓮微微蹙眉，輕咳一聲。
沈青雲頓住，咽喉聳動，似欲說話。
李青蓮擺出師長架式，等待長揖。
「那麼，這麼珍貴的東西，在哪裡才能買到呢？」沈青雲拱手詢問。
李青蓮感覺腦仁被什麼東西捏了一下，又疼，又懵。
這節奏不太對啊。
李青蓮垂下頭，開始思索。
「難道我方才的言行，太像一個賣東西的了？」
只可能如此了。
李青蓮悻悻。
天分太好，學什麼會什麼，哎，真是一種罪過……
「看來我日後需要著重注意和修行的，是分寸二字。」
感悟一句，他看向沈青雲，淡淡道：「不賣。」
二字出，沈青雲滿臉失望：「哦……」
說完，他一步三回頭，恨不得用眼神把保溫杯勾走。
李青蓮愣住。
「他是有多喜歡其中自有深意杯的？」
不對，抓錯重點了！
李青蓮瞪眼。
「我這麼大一個人，他看不見的嗎？」
等他回神，沈青雲已走出十來丈，還在一步三回頭。
嘶！
「他這眼神……」
李青蓮心頭一跳！
他是不是想搶？
他是不是想搶？
「閣下且慢……」
沈青雲頓住。
「哈哈，這就是你賣不賣，不賣我走……誒誒誒回來回來，虧本賣你的節奏了……」
我堂堂首富外孫之姿，都不屑與你討價還價！
他唰轉身，眼放光，快步笑道：「好教閣下知曉，不差靈石，只要閣下肯賣！」
這回李青蓮就不著急開口了。
十來丈的路，他重新審視沈青雲，委實沒找到一絲欲擒故縱之類的耍心機。
「嗯，確定了，就單純想要我的深意杯……」
所以我方才那番揣度，全白瞎了。
他抿抿嘴。
「這都不打緊，是我太高估此域之人，但……」
他就不想想，什麼樣的人，才能擁有這種杯的？
等沈青雲走到面前坐下，他也打算變更計劃。
「畢竟窮鄉僻野之人，眼皮子淺，只圖眼前利益，玩不來高端局……」
既然你想要深意杯，那我也只能降低格局，釣你一釣了。
李青蓮興致少了大半，淡淡道：「想要此杯？」
這話……
行吧，我就不說你故意釋放氣息，引我下來的事兒了。
沈青雲點點頭，笑道：「正是，不知閣下作價幾何？」
李青蓮意味深長道：「賣不可能，但能送你。」
「送？」沈青雲愣了愣，旋即恍然，「閣下……是想和我交個朋友？早說啊，我這人就好交朋友，不知閣下如何稱呼？在下姓呂……」
李青蓮聽得一陣恍惚，等沈青雲自我介紹姓呂時，他微一咬牙，擺手道：「打住吧，送你可以，但你需跟我去個地方……」
沈青雲雖極其不舍，倒也乾脆，起身拱手，笑道：「告辭。」
說完走人。
「誒，你……你不要深意杯了？」
生意杯？
沈青雲先記下名字，旋即搖頭道：「我娘說，不能隨便要陌生人送的東西，閣下好意心領，告辭。」
嗖嗖嗖……
一陣山風，沈青雲跑沒了。
良久，李青蓮走出錯愕，突然失笑。
「有意思。」
他不太確定，沈青雲這是欲擒故縱，還是察覺有異，故意接近試探。
「我倒被他先將計就計，套出不少東西去……」
復盤過後，他輕輕一嘆，開始收拾東西，抹了把鼻血起身。
「我這……」凝望沈青雲離去的方向，他似笑非笑道，「也算完成先禮後兵的前倆字兒了吧。」
魯國。
曲阜。
距離正式求雨，還有三日。
麻衣等人，感覺菩提子一方又開始造勢。
「而且是自上而下展開，」雷公臉沉聲道，「據說明日，魯王也會露面。」
「他露個鳥的面，」豬頭相哼哼道，「又不是大祭，更不是缺雨水，大師兄，你索性入宮，教育教育……」
跟風男深以為然：「大師兄，二師兄說得對啊。」
「誒，」雷公臉搖頭擺手，「不到那一步，師父，該如何行事？」
廉戰蹙眉良久，看向麻衣。
仨兒徒見狀，不免震驚。
「這位大人看上去憨厚敦實，此前也甚少開口，難道還腹有妙策，連師父遇到難事，都要請教？」
真是人不可貌相！
「麻衣，沈哥有說何時回返？」
思索良久，就問這個？
仨兒徒沉默。
麻衣悶聲道：「正式求雨前，肯定返回。」
漂亮！
雷公臉都忍不住想拍巴巴掌了。
「哎，沈哥這一走，」廉戰倒不避諱，愁道，「心裡是真沒底，若真被他們求成了，便啥也沒了。」
麻衣寬慰道：「至少還有二狗山。」
「大人這話說的是，」豬頭相連連贊同，「要我說，咱就不該和他們玩兒什麼傳道，直接去二狗山揭竿而起，天下奴隸，苦魯久矣，咱登高一呼……」
雷公臉罵道：「呆子，就二狗山那點人，弄上山都多費事，還登高一呼，喊個寂寞罷了。」
廉戰點點頭。
「老大說得對，這才過去兩日，二狗山人心都有些不穩，他們對主子的恐懼，是深入骨子裡的。」
眾人還能坐在城裡，就是因為沈青雲搞了套解放思想教育，效果還行，勉強能穩住人心。
「關鍵還是滷煮，」提及此事，豬頭相有漂亮話說，「沈大人說得對，想要抓住一個男人，先抓住他的胃！」
麻衣眉頭幾跳，看向廉戰。
「沈哥有說過這話？」
廉戰瞪了眼豬頭相，淡淡道：「日後不准去二狗山，那滷煮有什麼好吃的？」
「還是挺不錯的，」麻衣搶先反駁，「味道好，便宜……我考慮跟柳岩說一聲，早餐加個樣式兒。」
豬頭相聞言，嘿嘿笑道：「麻衣大人，拿到配方，勻俺一份。」
麻衣悶聲道：「可，但不能影響曲姐的生意。」
「那必須的。」
看到這裡，羅永聳聳肩，看向身旁的沈青雲。
「兄弟，你知道這幾日我的感受了嗎？」
沈青雲誠懇道：「集思廣益，民主討論，穿插著吃喝日常，凸顯樂觀主義精神……永哥是想加入他們嗎？」
我是想說，這幫子傢伙真難帶！
羅永翻了個白眼，瞥了眼不遠處的周伯和高啟明。
「那位是誰？」
「啟明山山主，過來收徒弟的。」
「收……」一個誰字即將出口，被羅永驚悚回收，「陳友諒？」
沈青雲比出大拇指。
「好傢夥，」羅永還了倆大拇指，「估計還不止一個師父。」
「說起這個，」沈青雲振奮道，「永哥，修仙界有沒一個徒弟，可以拜幾個師父的例子？」
按理說，這因果小得可憐，我也樂得攙和……
「但太不是人了！」
羅永搖頭道：「別問我，我不知道，還是說說求雨的事兒吧。」
「先別急，」沈青雲趕忙問道，「永哥，金絲浣藤，定位石，你聽過沒？」
羅永眼皮幾跳，驚道：「秦武的建設，都用上這些物事了嗎？」
一瞧這小表情，沈青雲就知道二者有多稀罕了。
「嘖嘖，還只是生意杯的拎把兒啊……」
摸摸鼻子，他又問道：「那永哥知道生意杯？」
「生意杯？」羅永皺眉，「還真沒聽說過，啥情況？」
沈青雲沒有細說，大體講了講。
「說送我，只要跟他走一趟，開玩笑，我三歲的時候，別人都拿十兩金錠拐我了，一杯子？不過說實在的，那杯子確實可以。」
羅永聽得直樂，卻也沒和仙劍宗人手一個的其中自有深意杯聯繫起來。
當然，他也不知道其中自有深意杯的奧妙，想聯繫也聯繫不起。
「修仙界這種人多了，」他唏噓道，「以奇物示人，專吃小白，臨到頭說不得惡念再起，人財俱無，兄弟，小心啊。」
沈青雲深以為然點頭，旋即笑嘻嘻道：「永哥，空了打聽下生意杯？」
「沒問題。」
「還有那定位石，也打聽打聽。」
「你要這玩意兒作甚？」羅永蹙眉，伸手一摸，一小塊銀石攤在掌心，「喏，這就是了，但價格不菲。」
沈青雲激動得不行：「不菲？能有多貴？我要了！」
羅永笑道：「以兄弟的身價，這一塊能買上十來顆吧。」
「嘶！」沈青雲忙收手，驚道，「還是友情價？」
羅永嘆道：「這玩意兒和護宗陣法差不多，屬於管制物，要來作甚？」
用處可大了！
但價格……
沈青雲瞥了眼羅永手裡的定位石，扭頭閉眼擺手：「趕緊收起來，再不收，就得暴露些什麼了。」
羅永好奇道：「暴露什麼？」
「暴露我的貧窮！」
「哈哈哈……」
說著，四人入了侯府。
得見沈青雲，廉戰感覺心落回了肚裡。
別的忙幫不上，幫沈哥照顧老管家，那是可以的。
他這一殷勤，階層就更顯眼了。
「大師兄，啥情況？」
「那老頭只是沈大人的管家而已，一口一個老奴，師父這般重視？」
雷公臉擺擺手。
「莫操心這些，咱去看看那位高先生，這回求雨，估計就落他身上了。」
「二師兄，大師兄說得對啊……」
仨兒本地人趕忙去拜見高啟明。
高啟明摸不准這仨兒人形妖怪和沈青雲的關係，很是客氣。
既低調又和善，果然有大能耐！
仨兒對眼一合計，齊齊拜倒。
「此番與那菩提子比拼求雨，全仰仗高先生了。」
「啊……」高啟明一震，緩緩看向沈青雲，「沈大人，這……」
沈青雲也沒料到這一幕，正待開口，高啟明悟性瞬間暴漲。
「大人物做事，不都這樣嗎？」
說是要和你一起去做什麼，中途順帶說一句對了，然後就把你給用上了……
「什麼收徒都是藉口，沈大人要我來，怕就是為了什麼求雨！」
有了這番領悟，外加四境修為打底，高啟明也願意幫忙。
「這忙，老道願意幫！」
沈青雲剛張開的嘴巴，馬上合攏。
「這事兒搞的……」
微微一頓，他趕緊笑道：「山主急公好義，晚輩欽佩不已，只是……會不會耽擱山主寶貴的時間？」
高啟明正色道：「秦武幫老道報了血海深仇，老道無以報答，這點小事算什麼，更何況，老道也對十方會盟，心生嚮往，能為十方會盟效力，老道心甘情願。」
行吧。
沈青雲誠摯感謝，也不忘瞥一旁的羅永。
他都沒資格忌諱因果你知不知道！
羅永翻了個白眼，笑眯眯道：「敢問高山主，今日天氣如何？」
「容老道算上一算。」
高啟明閉眸掐指。
羅永搭眼一瞧，這老頭兒掐的，是最基本的小九壬，有些無語。
「誒？」高啟明這一掐，喜道，「沈大人，說來也巧，再過一炷香便有雨，還不小。」
此話一出，廳內眾人都興奮起來。
「今日有雨？」
「若今日下雨，三日後還用得著求？」
「哈哈，那菩提子求了個寂寞！」
……
沈青雲愣了愣，還打算自己出廳看一看，又聽得高啟明驚咦一聲。
「奇怪，似有外力干擾天時？」
哦，這就說得通了。
沈青雲如是想著，看向羅永。
羅永看向菩提子所在的道場，扯扯嘴角，意思很明顯——
這一回，為保求雨成功，對方不惜動用盤外招，我很鄙視！
「說是鄙視，但永哥眼裡，卻也有凝重？」
似乎，這種外力干擾天時的手段，頗為不凡？
「換成是我，操控靈舟，往雲里投個碘化銀的炮仗……」
他正想著，高啟明面色凝重起身。
「果然有古怪，干預天時，此人真是膽大包天，就不怕遭報應嗎！」
沈青雲忙道：「山主莫怒，不值得。」
「好教沈大人知曉，」高啟明正色道，「吾輩修士，順天而行，如此做法，實在大逆不道，即便不為求雨，老道亦要替天行道！」
說完走人。
雷公臉仨兒忙起身大拜：「祝先生馬到功成！」
「必不負諸位厚望！」
沈青雲看向羅永。
「永哥，這……」
「這老哥不僅沒見識，還勇得不行，」羅永無奈道，「趕緊叫回來吧，否則高低也是個重傷……」
話未說完，院兒里就傳來一聲慘叫。
沈青雲嚇了一跳，忙躥出。
一瞧，高啟明已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山主，山主您沒事吧？」
半炷香後。
高啟明才緩過氣來，羞得想回去閉死關了。
「老道著實慚愧，」他四面道揖，嘆道，「對手實力莫測，老道完全不是對手，沈大人……」
沈青雲忙道：「山主千萬別自責，此事也無關緊要，倒是連累山主手上，晚輩著實過意不去……」
無關緊要？
雷公臉仨兒本來震驚得不要不要的，聽到這話，面面相覷。
等高啟明逃也似的回房，雷公臉忍不住問道：「沈大人，您請來的高手出師未捷，眼下如何是好？」
「侯爺勿慌，」沈青雲笑道，「我請的人可不是山主。」
「那是誰？」
「我家的老管家。」
難怪師父那般殷勤，認錯高手了！
雷公臉還待開口，沈青雲看向羅永。
「永哥，這……」
羅永一直沒開口，一邊感應正在干涉天時的力量，一邊琢磨高啟明的傷。
「無妨，」少頃，他給出肯定答覆，「即便只是凡人，我也完全護得住。」
凡，凡人？
等雷公臉仨兒回神，羅永和沈青雲早沒了影兒。
仨兒面面相覷。
「請凡人來……」
「難怪方才沈大人說，此事無關緊要。」
「大師兄？」
雷公臉抓耳撓腮，煩得不行，忽然眼睛一亮。
「二位師弟，莫非忘了送蛋和賒蛋二事？怕是沈大人，另有深意！」
去往二狗山的路上，沈青雲把周伯夜雨一事說了。
羅永難免有些好奇：「你姐都算錯了？」
「可不，」沈青雲想了想，忙道，「永哥可別外傳，我小命要緊。」
「嘖嘖，也是稀奇，」羅永咋舌道，「五境大修，還不如一凡人……別的不說，你姐偏科妥妥的。」
沈青雲笑道：「所以愚公移山，就是凡人的仙法。」
羅永呵呵，並未對沈青雲用凡人打菩提子表示反對。
「畢竟若凡人贏了，菩提子得當場化道吧，至於輸……」
再瞅瞅沈青雲的右手……怎麼輸！
「右老弟，上次抽我，我服氣，但這一次，你更要支棱起來啊！」
思及此處，羅永一把摟住沈青雲肩膀。
沈青雲嚇了一跳：「永哥作甚？」
「哈哈，沒別的意思，」羅永眨眨眼，「這幾日你好好休整，別的事別操心。」
沈青雲忙搖頭：「那可不行，傳道乃大事……」
「別說傳道，」羅永大手一揮，「這幾日啥事兒我都替你擔了！」
沈青雲感動莫名，且莫名其妙，正待問原因……
「沈青雲，滾過來！」
沈青雲看向好大哥。
羅永臉都綠了，罵道：「敢對我青雲兄弟無禮，哪兒呢！哪兒呢！找到你我抽死你！」
他邊罵邊往前飛。
「誒誒，永哥等等我！」
沈青雲邊喊邊追。
二人沒飛多久，見前方來人，先後停下。
「是那人販子？」
還知道我名字？
沈青雲心頭一跳，忙接近羅永，正要道出此人來歷……
和李青蓮對過眼的羅永，五官一陣抽搐，又開始邊罵邊飛。
「敢對我青雲兄弟無禮，哪兒呢，哪兒呢，找到你我抽死你！」
兩句都沒說完，他人飛沒影了。
沈青雲眼神都直了，邊跳邊喊邊招手。
「永哥，這裡啊，你面前啊，那麼大個人啊……」
就這一會兒功夫，羅永都在齊國落地了，臉色綠了吧唧的。
艹，外門之下我無懼，甚至還能幫老弟你踢他兩腳！
「但來了個核心弟子，還他娘是李青蓮……嘶！青蓮劍典？」
這不得把蛋黃都打出來？
羅永眼珠子一鼓，緩緩回首，目露憐憫。
「老弟，此時我只能對自己說，節哀，羅永！」(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