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悠揚的汽笛聲長鳴不絕。
車箱在微微的顫動中再次發動了。
在駛出車站後,儘管濃霧仍然沒有散去,但遠方也開始出現了長虹一般的橘黃色河流。
那是列車的速度過快,導致一閃而逝的燈光在視網膜中殘留的錯覺。
在列車正式轉換軌道,遠離城市後,它們就逐漸消散了。
不斷倒退的景色也變得單薄起來,只剩下了連綿不斷的影子構成的黑暗,與室內溫暖明亮的燈光對比起來,就好像兩個世界一樣。
假如此刻從車廂內看向車窗,裡面的乘客或許會有種正在朝著深淵墜落的錯覺。
不過,即使沒有欣賞風景的餘裕,車廂內的魔術師依然體會到了這種感受。
看著在車廂的中心站著的二女一男。
在當事人身側的奧爾加瑪麗和卡勒伯在車廂的啟動那一刻,就抓住了一瞬的搖晃,藉故低下了頭。
其他魔術師自然更加不敢吭聲,連看熱鬧的想法都打消了。
羅蘭的應對相當得體,用有伴了這種藉口來拒絕邀請是相當明確的回答,
但……這也是得分時機和身份的。
誠然,能跟在活聖人身邊的侍者,自然不會是什麼普通人。
但在統治著時鐘塔,連異端遍地的埋葬機關也會給予一定尊重的羅蕾萊雅面前,顯然無法相提並論。
羅蘭的這種行為,就像在舞會中,面對公主的共舞邀請,卻選擇拉住了身旁女僕的手一樣。
過於巨大的身份差距,會讓旁觀者不自覺將雙方拿來對比,從而扭曲這件事的原本性質。
放在異世界輕小說里,接下來就該上演經典的旁觀貴族或者公主將這視為侮辱,勃然大怒,被選中的女僕芳心暗許的情節了。
事情似乎也的確如此發展了。
有觀察力敏銳的魔術師已經注意到,之前面對連番出現的大人物也毫不動容,仿若無口無心一般嬌俏的小女僕,那紅色的瞳孔中,已經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就像思緒完全混亂,分不清南北了一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說法也不能算錯。
此刻的愛爾特璐琪,在全力克制用理智克制著自己紛雜的思緒。
畢竟……如果不在這裡控制住自己,恐怕她下一刻就會迫不及待給羅蘭一個愛的頭錘。
明明打著為她好的藉口,還令她半推半就的穿上了女僕裝。
現在一看,羅蘭估計早就存著遇到什麼麻煩人物,就把她當擋箭牌來用的心思了吧。
怪不得這傢伙一直表現的胸有成竹,原來是跟她玩這一手啊!
那個混蛋!
但不管心中有多麼憤怒,在面對巴瑟梅羅這一絕無妥協可能的敵人面前,黑姬小姐還是只能換上一副外冷內熱的樣子,仿佛自己真的是這種冰山女僕的角色一樣。
為了增加言語的可靠性,她甚至還微微拉緊了羅蘭攬著自己的胳膊,讓對方能更加清楚的感受到女僕裝下的溝壑觸感。
在這種距離下,羅蘭的鼻尖都縈繞著女孩身上幽幽的香氣。
從氣氛看上去,這完全就是不善表達的冷漠女僕用笨拙的方式表達內心觸動的模樣。
時鐘塔的女王看著羅蘭推到身前的女僕,臉上也確實出現了一抹呆然的神情。
以她的地位,根本不需要用什麼委婉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意志,哪怕同為君主,少女也會毫不客氣的下達命令。
因此,主動去搭訕別人對羅蕾萊雅而言,是一件生疏而又稀奇的行動,被用這樣的方式拒絕的情況,更是從沒遇到過。
但作為遠比現實中的公主更加尊貴的存在,她也根本不會被外界的看法所影響,覺得這是一種侮辱什麼的。
雖然在讀懂了氛圍之後略感尷尬,但少女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
「那還真是遺憾,既然如此,請好好享受這趟旅程吧。」
羅蕾萊雅微微點頭,乾淨利落的回答道。
在朝著愛爾特璐琪也微微致意之後,她就轉身踩著皮靴離開了。
行進如風,不帶任何遲疑與留戀。
等等……就這麼走了?
這樣瀟灑而莊重的姿態,令已經做好了翻臉動手打算的黑姬小姐都有些側目。
羅蕾萊雅的實力和勢力,就算是她也無法輕率的對待。
對方只追求絕對的強大,而不是特殊能力更是出了名的。
因此,除非目的是討伐,不然這輛讓無數魔術師趨之若鶩,一張邀請函就能賣出天價的列車,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可她親口承認了目的不是這輛列車,對於羅蘭隱藏在聖人之後的本質也毫無興趣,就魔術師而言,這種表現實在有些微妙。
也就是說,有更加重要的原因,壓過了這兩個目的嗎?
愛爾特璐琪的思維飛速運轉,疑惑一個接一個的從心底冒出。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種事情的好時機。
少女瞥了一眼身旁的羅蘭,雖然在羅蕾萊雅離去後,就沒有繼續如此親近了,但要是轉變太過突兀,只會顯得更加可疑,令之前的犧牲全部白費。
旁邊還存在不少旅客,所以,愛爾特璐琪也只能一邊保持著相親相愛的模樣,一邊在暗地裡用危險的目光瞪著自己的主人。
因為羅蕾萊雅剛剛走出了車廂的緣故,一時間也沒有哪位魔術師敢先行離開,畢竟奧爾加瑪麗那副心有餘悸,現在還沒緩過來的樣子就是前車之鑑。
眼看緩和了一些的氣氛就要再度凝滯的時候,真正的救星也終於出現了。
穿著黑色的工作制服,外形乾瘦的男子打開車廂門走了進來。
「感謝各位應邀而來,在下是本車的列車長,羅丹。」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銀色懷表,用毫無起伏的聲音說道。
「魔眼收集列車已經準時發車,在接下來的三天中,本車將繞霧之國一周後返回倫敦,在此期間,還請各位慢慢欣賞展示的魔眼,靜候第三日的拍賣會。」
「拍下的魔眼可以由客人自行保存,也可由我們即刻為您進行移植——這並不會耗費太多時間,想要出售魔眼的客人,請在第三天黃昏以前前往我方工作區域,也可以直接向我說明需求。」
說到這裡,像是知道了眾人的顧慮一樣,羅丹清了清嗓子。
「羅蕾萊雅小姐已經跟隨我方工作人員,先行前往客房了,接下來請讓我向諸位介紹客房的位置。」
這個環節對於早就想逃離此處的魔術師而言,幾乎求之不得。
在短時間內,幾度命懸一線的刺激中,這些往常總是我行我素的魔術師,現在乖巧的像是跟在老師身後的小學生一樣,有條不紊的排好了隊伍,跟著羅丹的引導來到了安排好的客房中。
羅丹顯然也知道這種現象的原因,專門引領著羅蘭來到了比較靠後的位置中。
多虧了有不少邀請函是不記名發放的緣故,客房的制式都是統一的,才能臨時做出這樣方便的決策。
但雖說制式統一,但因為並不追求載客量,一節列車中的客房只有兩到三間,加上異界化擴充的面積,客房還是相當寬敞的。
高級沙發與桌椅組成的會客桌,比大門還要寬上一半的衣櫃,角落的衛生間,車窗上也有細膩的絨布織成,遮光性極好的窗簾。
天花板和牆壁兩側的小巧瓦斯燈足以照亮整個房間,卻並不顯得刺眼。
即使以羅蘭如今的眼光看來,房間也稱不上寒酸,以列車的寬度而言,這裡用奢侈來形容也不為過。
要說唯一不滿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那三張單人床了吧。
畢竟這架列車不是旅館,不會有專門的大床,只會按照一張邀請函對應三個名額的前提進行準備。
不過,這也算不上壞事。
把兩張床拼成一張一樣能用,剩下的那張如果需要還可以以備不時之需,做到乾濕分離……
「砰——!」
大門轟然關閉的聲音打斷了羅蘭的遐想。
「沒必要那麼緊張,你應該感受到了才對。」
看著在門口轉來轉去,終於確認了沒有監視措施的愛爾特璐琪,羅蘭無奈的說道。
「雖然內部可能有什麼防禦措施,但這個結界並不包含什麼監視的性質,退一步萬步說,就算有我也不會容許女孩子之外的人窺視……唔!」
一隻穿著皮鞋的纖足,狠狠的踩在了羅蘭的腳面上,打斷了他的話語。
緊接著響起的是白色小獸驚慌的叫喊聲。
愛爾特璐琪毫不留情抓住了陪著羅蘭看了好一會兒熱鬧的芙芙,把她當成皮球一樣在手裡捏來捏去,接著徑直將小芙芙砸到了牆面上。
看著它攤成一團,順著牆面緩緩滑落的姿態才冷哼了一聲,收回了目光。
在這個過程中,少女還不忘微微翹起腳尖,讓受力的鞋跟扭來扭去。
雖說以羅蘭的身體素質,只是常規能量攻擊的話,已經到了如野比大雄一般,硬接宇宙大爆炸也毫髮無損的地步,但並沒有因此就失去痛覺。
畢竟將自己的感官隨著力量的提升一同鈍化,是個相當危險的行為。
這不僅會導致在戰鬥中埋下被敵人下了後手而渾然不知的隱患,也可能因為一個不注意,就把世界像蛛網一樣打碎了。
不過,儘管愛爾特璐琪看上去似乎竭盡全力了,但以十四歲少女的力氣,比起疼痛,羅蘭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種奇特的酥麻感。
「你幹什麼呢……莫非是在撒嬌?」
愛爾特璐琪看著一臉無辜的羅蘭,忍不住青筋暴跳。
這種行為哪裡有撒嬌的意思了!
「你還敢說啊!上車前說的那麼義正言辭,還警告我隱藏好,免得到時候需要使用力量來隱藏。」
「結果你自己和君主的女兒談笑風生就算了,還特地把我推到羅蕾萊雅面前,這都是你算計好的吧!」
因為在不使用力量的時候,狀態會無限接近於普通的少女,一邊全力踩著羅蘭腳,一邊說完話後,黑姬小姐已經有點氣喘吁吁起來了。
原本整齊的劉海也有些散亂,幽深的瞳孔里也宛如蒙了一層水汽,帶著惹人憐愛的朦朧。
儘管如此,她眼中的怒氣確實真實不虛的。
在面對羅蕾萊雅的時候,因為不可能將自身的計劃和安危全部賭在演技上,愛爾特璐琪是被迫使用了力量壓低了自己存在感的。
「一時之痛,總比後面幾天都要跟她在一起的好吧,那樣對你來說反而會更糟糕不是嗎?」、
「在那麼長的時間中,就算一時沒有印象,但以羅蕾萊雅的敏銳程度,遲早會察覺到異常的。嚴格來說,我們這應該叫雙贏才對。」
由於的確是抱著惡作劇心思的臨時起意,羅蘭也沒有爭辯的打算,但姑且還是反駁了一下黑姬將他視為陰謀家的論點。
「雙贏?我看是你贏兩次吧!」
聽到這個詞語,愛爾特璐琪更加怒氣沖沖了。
「你只是享受的哪一方,支付代價又不是你!」
「如果是這種方式的話,我也不介意向你支付代價……」
羅蘭眨了眨眼,一臉正氣的說道。
然而,愛爾特璐琪只是用冷冷看了他一眼,就默然拒絕了這個提議。
突然,就在少女打算繼續用這樣不痛不癢的方式發泄自己憤怒的時候,她的身體忽然一僵。
「怎麼了?」
羅蘭疑惑的問道。
然而,不等愛爾特璐琪開口,他就明白了原因。
——支付代價的時間到了。
剛剛還一臉憤怒的黑姬小姐,此刻卻主動停止了動作,把自己的皮靴脫下。
注意到羅蘭微妙的眼神後,像個換裝人偶一樣的愛爾特璐琪立刻泛起了艷麗的紅潮,恨不得再給羅蘭幾腳。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的升起的同時。
「咦?」
在愛爾特璐琪驚異的眼神中,她的雙腳瞬間回到了掌控之中,並迅速執行了命令,踩在了羅蘭的小腿上。
而且——
「……代價減輕了?」
黑姬的眼神越發古怪起來。
感受著沒有絲毫動搖的契約,她很快就理解了一切。
對於代價的判定,本就是十分模糊的,並沒有什麼清晰無比的條款。
具體如何支付,還要結合當時雙方的欲望和接受程度。
只要她的動作符合這個範圍,就不會強制失去對身體的掌控權,否則幹什麼都如同人偶一樣機械,豈不是缺少了很多情趣?
而既然這個動作符合了範圍的要求,也就是說……
「哼哼,終於被我找到了你的把柄啊,主人大人?」
少女的表情里,有一絲嘲笑的意味。
「契約的弱點不在於條款本身,而在於簽訂條款的人,沒想到之前因為這一道理而敗北的妾身,居然也會因為它而逆轉。」
「這下子,我們雙方才算是勉強平等了,今後你必須停止那些刻意捉弄我的行動。」
愛爾特璐琪連自稱都改變了,看上去十分志得意滿的樣子。
「否則,妾身也只能讓你嘗一下被女孩子踩在腳下的教訓……」
然而——
「好啊。」
羅蘭點了點頭,打斷了黑姬的話語。
「……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好啊,這不是正符合你的心意嘛?」
羅蘭一本正經的說道。
「誒……誒誒!你這傢伙,明明是足以和抑制力媲美的強者,一點自尊都沒有的嗎?」
黑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是什麼話?要是不想干一件事還被迫去做,那才是沒有自尊吧,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這才是我變強的初心。」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果然還是有哪裡不對勁!」
雖然會用這種方式來威脅羅蘭,但這並不代表少女本身真的對此有興趣,這更多只是她表達輕蔑的口頭禪罷了。
「總而言之,就這麼決定了,正好你使用力量遮掩氣息的代價也和這差不多。」
羅蘭熟練的握住了愛爾特璐琪的被黑絲包裹著的纖足。
圓潤的腳趾,弧線優雅的足弓,雖然纖細,但卻不失肉感,肌膚的溫熱和絲襪的絲滑觸感不斷的奔涌而來,宛如一件令人愛不釋手的藝術品。
「嗚哇!」
見到羅蘭淡定的樣子,愛爾特璐琪反而慌亂起來,下意識想要後退。
但就在她產生抗拒想法的一瞬間,契約就再次接管了她的身體。
而在她未曾注意的死角,正在裝死的芙芙也悄然翻過了身,用爪子翻過了自己的臉,用好奇的目光凝視單人床上的主人。
「芙芙……」
在小獸的驚叫聲中,兩人的身影頓時交迭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