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我,柴大官人,王者歸來
軲轆。
軲轆。
叮鈴,叮鈴……
車轍長橫,馬蹄踏踏,系在馬脖子上的黃銅鈴往復搖擺,脆聲不絕。
四角懸垂流蘇,前門掛一條青色布簾的車廂里,蕭美娘的身子隨著車身來回輕晃,眉頭微微蹙起,小嘴撅得老高,因為柴大公子剛剛笑話過她。
從密縣那邊的山上下來,她背著他走了一路,搞得甚是狼狽,然而銀子就在他的懷裡,她都沒想過找沿途村鎮上的人買一輛馬車,哪怕是沒有車廂的那種板車,鋪一床被褥,把人安頓在上面,也總比負重徒步要好吧。
她無言以對……
做了二十多年皇后,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離開皇宮,一頭扎進這滾滾紅塵,竟連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沒有了。
「距離洛陽城……還有多遠?」
「三四里吧。」
外面傳來車夫的回話。
蕭美娘掀開小窗的帘子,朝外面看了看,表情有些複雜,好看的唇抿了兩下,又咬了兩下。
昨晚沐浴,又換上陳柳村最富裕人家的女兒的衣服,雖然有點不合身,少了幾分貴氣,但不可否認,她又恢復了傾城之姿。
「在擔心?」
「……」
蕭美娘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低頭,玉指搓揉,頻繞衣角。
「是擔心回到宮裡,再見我就難了嗎?」
「你知道還問我。」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害羞,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這段時間倆人多在練功,但是天下大事她還是知道一些的,王世充回到洛陽後擁立年幼的楊侗為帝,此時她若回宮,身份便是楊侗的奶奶,大隋的太皇太后。
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再想見柴紹這個太子千牛備身就難了,而且宮裡耳目眾多,人多嘴雜。
另外,王世充對她的覬覦,她心知肚明,以前有楊廣鎮著,老傢伙還不敢怎樣,如今楊廣死了,皇宮深幽,亦無心腹之人,孫兒幼小,凡事依靠王、段等人,她很擔心……
所以,對於回東都洛陽,她是猶豫的,悵然的,不情願的。
蕭美娘哪裡知道,柴大官人對於進皇帝後宮偷人這種事,早已是輕車熟路的慣犯,李雲潛都搞不定他,更何況是沒了楊廣的洛陽皇宮。
「你看我是誰?」
楚平生突然把頭一偏,再轉回來時,已經變成另一個人,只見皺紋叢生,目光渾濁,兩頰內陷少肉,嘴角微斜,鼻頭如蒜,不複方才芝蘭玉樹,蕭疏軒舉的翩翩公子范兒。
「你……你……」
「我是你的虎賁狼將啊。」
人面是老的,是陌生的,可聲音分明便是她的小男人柴紹。
「易容術?」
她愣有片刻,慢慢反應過來,眸光湛然:「你……你還會這個?」
楚平生將手一抹,容貌頓時復原。
「現在你還擔心不能經常見到我了嗎?」楚平生說道:「白天你做你的太皇太后,夜裡做我的枕邊人,何況……」
他頓了一頓又道:「你是不是忘記了,以你現在的功力,只要勤加練習我之前傳授給你的掌法和中沖劍,或許打不過榮鳳祥、獨孤峰、尤鳥倦這些人,跟宇文化及戰個幾百回合是沒問題的,試想洛陽皇宮,有幾人是你的對手呢?」
「可是……」
蕭美娘看著自己的手,要她一掌下去把木墩拍碎完全沒問題,可要說往人的腦袋拍,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好了,別可是了……」
楚平生剛要勸她試著膽子大一點,就聽外面傳來一聲大喝:「下車,我叫你下車。」
車夫不等回話,便聽噗通一聲,竟是被從車轅拽下,倒在地上。
「車裡載的什麼人?」
「不……不知道……」
「不知道?」
楚平生皺了皺眉,起身掀開布簾,往外面看去,發現馬車已經來到城門口,而洛陽城的衛兵正在對進城人員進行全方位的搜查,包袱、箱子、馬車,甚至腰帶、衣袍夾層,都要翻看一遍。
也可以理解,畢竟李密這幾天加大了攻擊力度,滎陽告急,洛陽門戶即將不保,王世充心下惶恐實屬正常。
但這些衛兵的做法,太過粗暴,他很不高興。
「告訴你們的頭兒,我是鉅鹿郡公柴慎的兒子,太子千牛備身柴紹。」
「我管你是誰的兒子,尚書大人有令,無論是何品級官員進出洛陽城,都要下車搜身,確定安全再予放行。」衛兵往前遞了遞槍,槍尖距離楚平生胸口不到三寸:「下車。」
楚平生淡淡說道:「車裡的人,不是你該見的。」
「少廢話,下……」
話至一半,但見一束寒光抹過,衛兵就覺天旋地轉,然後重重一震,再然後是一顆顆落地的腦袋,都是他所在小隊的人,十幾名衛兵,一個照面全被砍了頭。
楚平生瞥了裝扮成車夫的尤鳥倦一眼:「演技不錯啊,駕車進城,柴府你應該認識,誰敢擋路,殺。」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進了車廂。
那車夫桀桀一笑,翻身上轅,一拍棗紅馬的屁股,馬車碾過鮮血淋漓的地面,往城中駛去。
直到這時旁邊等候安檢的人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那十幾名衛兵是怎麼死的,但這並不妨礙腦海生出逃命的想法,城門口頓時雞飛狗跳,一片混亂。
門樓上的哨兵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向下大喊:「關門,快關門。」
城門後面待命的士兵急奔而出,尤鳥倦正想出手,阻止那些人關閉城門,未想布簾輕晃,唰,唰,車廂里綻出兩道令他心驚肉跳的劍氣,門口左右穿著皮甲的士兵要麼一分為二,要麼四肢不全,那股子殘忍勁兒,看得他這個魔門中人都腳底板冒涼氣。
很難想像,第一次見到宗主真面目,驚為翩翩公子,風流儒生的角兒,殺起人來比他還乾脆利落。
咯咯咯……
青石板在車輪下咯咯作響,馬車順利衝過城門,街上的行人紛紛躲避,騷亂一直向內城蔓延。
楚平生收起紫金湛盧劍,對上蕭美娘迷惑不解的臉。
「王世充一直想知道是誰在暗中幫助柴家,如今是讓他窺見冰山一角的時候了。而且……」
楚平生握著她的手說道:「我要讓全洛陽城的人都知道,你這個太皇太后回來了。」
「你是準備……殺雞儆猴?」
「可以這麼講。」
楚平生拇指一捻,寒氣噴薄,聚攏成冰,化作一朵透明的菡萏。
「我那爹爹受了一個多月的鳥氣,也是時候讓他揚眉吐氣一回了。」
他把冰花放到被自己睡出感情的大隋皇后掌心。
蕭美娘呆呆望著那朵晶瑩剔透,賞心悅目的冰菡萏,好一陣子才清醒過來,正準備說點什麼,吁,但聽馬夫呼喝,馬車在城東一座府邸門口停住。
「去喊你家老爺,就說公子回來了。」
「公子?」
「柴紹。」
「……」
「愣著幹什麼,快去。」
踏踏踏……
腳步聲迅速遠去,應該是守門的家丁去通報這件事了。
便在這時,踏踏踏,踏踏踏,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比剛才的雜亂,聲音更重,也更沉悶,似乎是很多人在奔跑。
蕭美娘將車廂窗簾揭開一道縫隙,就見街頭一隊盔明甲亮的步兵在一名面色紫膛,虎背熊腰的將軍帶領下快步奔來。
在街尾,另有一隊同等配置的步兵相衝而至,後面帶隊者正是楊侗新封的鄭國公王世充。
兩隊人馬在柴府門口匯合,將馬車團團圍住,而柴慎也好巧不巧地帶著董成與幾名武功不錯的門客奔出,一瞧眼前陣勢,有點懵,以為這些人是沖自己來的。
「王尚書,元將軍,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為何率兵圍困我的府邸?」
楚平生透過布簾縫隙看著戰馬上的輕裝武將,心說姓元的將軍?應該便是楊侗新封的左驍衛大將軍,魯國公元文都了。
王世充居高臨下看著柴慎,絲毫沒有下馬說話的打算,他現在是鄭國公,即便柴慎官銜在身,亦比他低。
「馬車裡是你什麼人?」
柴慎說道:「應是紹兒。」
「哼。」王世充說道:「那就沒錯了,柴紹無視禁令硬闖南門,還殺了二十多名衛兵,你說我為什麼把你的府邸圍住?」
柴紹硬闖南門,還殺了二十多名衛兵?
柴慎驚呆了,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多日未見,還以為路上出了意外的兒子一回洛陽就給他玩了個大的。
「紹兒?可有此事?」
過有片刻,楚平生才慢吞吞地掀開車廂布簾,露出一張蒼白的臉,望馬背上神態倨傲的王世充和元文都說道:「西來路上感染風寒,身體不適,兩位大人,恕難下車回話,至於城門口的衛兵……算是我殺的吧。」
他說話的當口,不遠處有好事者走過來。
像這種場面,一般人是只敢遠觀,不敢湊近的。
敢貼近旁觀的主兒自然不是一般人。
洛陽商會會長榮鳳祥;榮鳳祥的女兒,洛陽雙艷榮姣姣;青蛇幫幫主任恩;還有一個五十多歲,鼻翼肥大,耳垂長至頜骨,滿臉油膩的老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