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徐鳳年,請查收你的狗二姐
街道兩側被火燒毀的建築還沒有蓋好,雜貨鋪小本經營,老闆沒幾個錢,只把內外牆面的灰颳了刮,換上新的門窗、檁條、重搭屋頂,勉勉強強可以拿來使用。胭脂鋪的老闆選擇推倒重建,地基重整,磚石是新的,木材是新的,櫃檯是新的,一切都是新的,可見胭脂水粉的利潤有多高,開當鋪的多數財力雄厚,非富即貴者,可林青一把火燒下去,大量拿著當票的人去贖典當商品,遭遇擠兌立時破產,到現在鋪子還是過火的樣子,據說老闆避債跑路了。
整片區域重建速度最快的單位是三冬樓,原本只有三層,如今加蓋兩層,有五層樓,接近鐘樓鼓樓的高度,外形和功能也變了,紅牆黛瓦小圓窗,每層空間依次遞減,飛檐翹角重重收窄,見過聽潮亭的人說它是聽潮亭的縮水版。
門口的牌匾也印證了這一點,聽潮閣。
兩名扈從分開外面的圍觀群眾,徐鳳年一襲白衣,昂首挺胸走進被外人看來是北椋恥辱的建築。
徐驍馬踏江湖,搶了許多門派的秘籍與珍寶藏於王府北面的聽潮亭,引得許多武林人士前往盜寶,基本沒有好下場,林青在陵州城這麼一鬧,李義山下樓了,徐驍不得不命人由聽潮亭廢墟整理出各派武功秘籍,加以抄錄後將副本轉移到在城中心三冬樓遺址修建的聽潮閣,對天下百姓開放。
知道實情的人不多,李義山又明里暗裡搞了許多小動作,徐家被逼開放聽潮亭內秘籍變成了北椋王心懷天下,當年馬踏江湖皆是為了今日,讓武林再無門派之見,藩籬之固,天下武者可到聽潮亭自由查閱適合自己的武功,北椋王徐驍願意用自己的眼睛見證一個英雄輩出,人人如龍的時代。
兩個剛剛把佩刀卸了,交給值守士兵保管的年輕刀客有說有笑,一臉期待地沿著漆味兒還重的大紅樓梯朝二樓走去。
「沒來北椋時,世人都說徐人屠毫無人性,斬首滅族無算,來到北椋才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陵州人皆以徐家為榮,無不稱讚大柱國威加海內,戰功彪炳可載史冊。」
「不錯,當初北椋王馬踏江湖,滅門無數,武林人士無不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肉,如今看來真是錯怪他了,北椋王才是心懷天下的大賢者,武林各派故步自封,敝帚自珍,總是擔心自家秘籍功法被外人學去,立下諸多規矩,設立許多門檻,多少有悟性有根骨的人受限於這些問題誤了大好年華,或者拜入不適合自己的門派,受到排擠、打壓,心懷不甘碌碌一生。現在好了,北椋王設立聽潮閣,裡面的武功秘籍盡可以根據自己喜好和適性查閱,哪怕是沒有機緣,沒有背景的小人物,也有了成為高手的可能,北椋王此舉,真是造福武林的曠世義舉。」
一名年近六旬的陵州本地武夫追上兩名年輕刀客,插言道:「兩位既然念北椋王的好,日後有所成就,還望兩位能夠在力所能及的事務助王爺一臂之力。」
落在後面的刀客攥了攥,這才意識到佩刀已經交給值守士兵,略帶尷尬一笑:「老丈放心,這是自然,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道理,我兄弟二人還是懂的。」
走在前面的刀客停住腳步,一甩長及胸口的垂髮,指著外面進度不一的重建門臉道:「老丈,外面那些過火房屋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來北椋的時候沒有聽到路人議論此事嗎?」
「只聽說與北莽有關,可是陵州城位於北椋腹地,拒北城近日並無戰事,我們想不明白北莽兵馬是如何突破北疆防線,進犯陵州的?」
「北莽兵馬並未入境,陵州城所受損失源自青州林家的林探花勾結北莽國師麒麟真人,引火麒麟入城燒殺,犯下滔天罪行。」
「林探花?既為青州人,又是當朝探花,為何賣國求榮,與北莽國師勾結?」
「這事我知道。」
又有一人插入三人間的談話,是個風度翩翩的儒生,手持一把魚躍龍門圖案並配有小詩的摺扇,輕輕搖動,向臉撲風,一面解釋道:「當今離陽,朝中官員依靠貶低攻擊北椋王來取悅張宰輔獲得晉升的路子已經十分純熟,那林探花為博名聲,求官路亨通,一面買兇截殺遊歷歸來的世子,計劃破產後又到陵州城內叫罵,入王府刺殺未果,先被打入地牢,王爺念其才情,未下殺手。靖安王趙衡知道這件事後詳加追查,抓獲林青收買的惡徒數人,一番拷問發現是西楚餘孽,這些人與林家關係密切,來往日久,林家利用他們做下許多見不得人勾當,便差兵丁拿人查辦,林家負隅頑抗,靖安王世子被逼無奈,不得不痛下殺手。」
「林青得知此事,惱羞成怒,不敢進犯離陽腹地的青州,便與北莽國師麒麟真人勾結,趁陵州城空虛,借麒麟凶獸之助縱火行兇,殺人近萬,毀屋千座,北椋王徐驍建造聽潮閣,開放各派武功秘籍,造福天下,也是希望北椋和離陽代有人才出世,避免高手不足,麒麟縱火無人能制的事件重演。」
前面的刀客拱手道謝:「多謝解惑,我觀公子芝蘭玉樹,骨重神寒,實非凡人,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過獎,過獎,在下齊神策,上陰學宮稷下學士,北上遊歷途中得知北椋王開聽潮閣,廣納俊傑入閣閱卷,慕名而至,參觀學習。」
「原來是上陰學宮的稷下學士,久仰久仰。」兩名刀客恭敬見禮。
一個皮膚曬黝黑的糙漢子被堵在樓梯口,見上面三人文縐縐的你一禮,我一禮,相互恭維沒完沒了,氣得兩眼怒睜,大罵一句好狗不擋路,這才將齊神策和兩名刀客懟回二樓,清空向上的樓梯。
徐鳳年看看三步並做兩步上樓的糙漢子,又看看把借閱台圍得水泄不通,等候叫號的江湖人士,對師父李義山的應變能力佩服得緊,徐驍建聽潮亭是為北椋釣魚養犬,如今林青劃下道來,逼他建造對世人開放的聽潮閣,便善用教化,以恩德籠絡來此翻閱秘籍的江湖高手,約等於在陵州城開宗立派,培植門徒,一般的江湖門派,把壓箱底的絕學拿出來,十幾二十門頂天了,北椋整個聽潮閣都是,試想十幾年後,北椋門生遍天下,這些人將是多麼強大的一股力量?
「楊青風,我聽說你是為了《飼神養鬼經》夜入聽潮亭,被韓嶗山所擒?」
楊青風面無表情說道:「王爺已將《飼神養鬼經》贈予我。」
「這就是你做我護衛的原因?」
「是。」
徐鳳年剛要問他《飼神養鬼經》在聽潮閣里屬於什麼水平的秘籍,就聽門外傳來一聲低沉的「吁」,他們和新進聽潮閣的江湖人士扭頭一瞧,看見一輛造型華麗的馬車停在聽潮閣外。徐鳳年看了又看,再三確認,沒錯,外面停著的正是世子座駕,陵州城內為數不多的銅錯銀豪車。
窗後蘇繡布簾微微一晃,映出梧桐苑二等丫鬟黃瓜白嫩的臉蛋,前方竹簟掀開,一個頭裹逍遙巾,身穿白色儒衫的男子走出。望見側臉,徐鳳年瞳孔驟縮,道聲冤家路窄,正是造就今日陵州氣象,逼得他有家不能回,要在城外軍營棲身的罪魁禍首林青。
踏踏踏踏……
樓上響起奇怪的腳步聲,有些輕,像靴底包裹著厚厚的棉墊,徐鳳年目光一掃,見是徐驍六位義子還有行動能力的兩人中的齊當國,一條狗腿,一條狼腿的配置很配狼犬的外號,此時穿著一條長及地面的灰色袍子,有異常人的腿站在平地並不引人注意,下樓就很明顯了。聽說齊當國和褚祿山專門訂做了一雙鞋子,發現不合腳,還不如找塊白布包住兩條狗腿。
林青在陵州城名聲很響,正面見過他的人其實不多,聽潮閣的江湖人士不認得,齊當國這個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為了徐驍能夠掌控軍隊,不至於被趙家趁機往北椋軍安插親信,選擇忍辱負重,苟且偷生的義子怎麼可能不認得,急忙從頂層下來維持秩序很正常,林青在的地方會出亂子,這是經驗,也是常識。
隨齊當國下樓的還有一人,白袍白靴白狐臉,腰間斜挎兩把直刀。女扮男裝的南宮僕射為報母仇,問鼎天下第一,不得不從獨享聽潮亭武林秘籍的狀態,來聽潮閣與天南地北的各色人物共享閣中資源,這對於一個愛乾淨的女人相當彆扭,可沒有辦法,她不是李淳罡,很清楚自己不是林青的對手,永遠忘不了當初聽潮亭外點中她額心的那一指,如臨深淵,如面魔神。
「呵,這不是北椋王世子徐鳳年嗎?」
馬車到聽潮閣大門的距離不遠,五平步三登階,青州林探花便與北椋世子對上眼,一個春風得意,笑容滿臉,一個面如生鐵,印堂發光。楊青風抓住世子殿下的胳膊,以免他控制不住情緒,在這裡為馬夫黃報仇。綠蟻大大方方邁過門檻,手裡牽一條混入金絲,十分高級的黑色皮繩,皮繩那頭系在一個女人脖子的棕色項圈上,三個小鈴鐺隨步亂搖,叮叮噹噹,格外悅耳。
徐鳳年目光一斜,瞬間熱血上頭,二姐徐渭熊向後偏臉,沒勇氣同他對視,被綠蟻用力一拉,項圈繃直,兩腿失衡,趔趄倒地,徐鳳年震退楊青風,抽出南宮僕射腰間佩刀憤怒發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