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胡偉德和周小勇剛送走了吃好晚飯的親朋好友。
木園堂里就剩六桌左右吃飯的人,幫忙的鄉鄰和廚師有三桌人,還有三桌人就是周家的至親,娘舅舅媽、叔叔嬸嬸、表兄表姐、堂兄堂姐等。
大家剛坐下來,想吃晚飯時,周小勇接了個電話又匆匆走了出去。
一會兒,他拉著兒子周大偉走了進來。
只見周大偉衣服上都是泥,臉上還有血,好像鼻子在出血,一看就是剛和人家打架。
周小勇拉著兒子,「先去洗把臉,再過來吃晚飯」。
周小勇老婆一看寶貝兒子臉上有血,馬上緊張的衝上去。
「大偉,儂哪能啦,又打架了!」
周大偉仰著頭,鼻子裡「哼」了一聲,倔強的掙開母親的手,頭也不回的出去洗臉了。
「小畜生,一點規矩都沒有,都是平時寵壞了!」
周小勇懊惱的說。
「儂規矩多,儂懂規矩,自己兒子都被人家打出血了,儂作為阿爸也不關心關心!」
周小勇老婆突然發飆。
「好了,好了,小囡麼,吵吵鬧鬧正常的,大家都少說幾句,忙了一天了,都蠻辛苦,大家吃飯,吃飯!」
胡偉德打圓場。
周大偉洗好臉,換了件衣服,鼻子裡塞了塊棉花,走進來,坐在胡偉德身邊。
「姑父,等一歇我有點事體問儂?」
周大偉瓮聲瓮氣的講。
「好咯,大偉,對了,儂這個名字啥人起的?」
「儂看,儂叫大偉,儂阿爸叫小勇,兒子反而大,老子反而小!」
胡偉德為了改善一下氣氛,故意和周大偉開玩笑。
「啥人起的?」
「唔麼文化的人起的,反正不是我自己起的!」
大偉不屑的說。
「哦,我是唔麼文化,儂文化高了!」
周小勇沒好氣的說。
一桌人都被他們父子倆逗笑了。
大偉吃好晚飯,走到正在外面抽菸的胡偉德身邊。
「姑父,儂阿曉得姑姑外面有個老男人嗎?」
大偉開門見山的提問,讓胡偉德有點措手不及。
「我也是今年過年前才曉得的,儂小囡做啥要問這個事體啊?「
胡偉德強裝鎮定。
」剛才我為啥打架,就是外面有個「蛤蟆」說姑姑和老男人扎姘頭,網上都曝光了,我氣不過,衝上去和伊打了起來。」
「儂說,姑姑哪呢這麼不要臉皮的,做這種事體!」
「我們全家人的臉皮都被伊丟光了!」
「阿爺就是被伊氣死的!」
大偉講著講著氣哭了。
胡偉德走上前,抱住了這懂事的孩子。
「別哭,儂是個男子漢了,姑姑做的事是坮光了我們的壇,她現在是自作自受,只是害了儂阿爺!」
站在不遠處的周小勇,看著姐夫和自己兒子,也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心裡無比鬱悶。
當天晚上守靈時,周小勇詳詳細細把最近發生的事體告訴了胡偉德。
原來周梅美那天回娘家,並沒有回到自己老家,而是到了周小勇的康養民宿。
想在這裡避避風頭,還能避免碰到自己的父母,免得他們起疑。
來之前她已和周小勇通過電話。
周小勇特意幫她準備了一間布置雅致,位置較為偏的客房。
周梅美來了之後,就躲在客房裡不出門,悶了就開窗看看外面的野景,餓了,自然有人飯菜送上門。
周小勇的老婆,看見本來每次回來都意氣風發、神氣活現的,一副城裡人衣錦還鄉,充滿優越感的大姑姐,這次回來卻猶如喪家之犬、過街老鼠,天天躲在客房裡,人也不見,搞得神神秘秘。
後來周小勇向老婆告訴了原委,他老婆更加看不起周梅美了。
哦,原來風光無限的大姑姐竟是這樣一個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倒同情起胡偉德和兩個女兒了。
本來多好的一家啊,就這樣散了。
周梅美躲在弟弟的康養民宿才剛兩天,第三天一早,就從窗戶 外,看見自己父親騎著一輛三輪車,母親坐在車上,車裡滿是蔬菜,估計是自家種的,送到康養民宿來了。
想躲,已不可能了。
視力很好的周父、周母早就看見了周梅美。
他們也在詫異,怎麼自家女兒在這裡。
難道一家人都在這裡玩,怎麼也沒通知老兩口啊!
周梅美只能馬上走出來,和自己父母打招呼。
"咦,怎麼只有儂一個人,阿德和兩個妹妹呢?」
周母問。
「胡偉德上班,兩個妹妹在讀書啊!」
周梅美答道。
「那怎麼儂有空,一個人在小勇的民宿里休息?」
周父也奇怪的問。
「阿是你們夫妻吵架了?」
「不是的,我只是今天休息,想起長遠這裡唔麼來了,就直接過來了!」
「本來還想下午到老屋去看看你倆,既然你們都來了,我也不用再跑一趟了。」
周梅美搪塞道。
周父周母半信半疑,送了蔬菜去廚房,又去問周小勇了。
周小勇也沒想到父母今天會來送蔬菜,原來父母一直在康養民宿幫忙的,後來周小勇看他們年紀大了,就讓他們不要來了,回去休息享福吧。
誰知回去後,老兩口 閒不住,又在房前屋後種起了蔬菜,說是自己種的,真正的綠色產品,吃著放心。
種著還上癮了,田間地頭找了不少邊角料的地塊,菜越種越多,除了自己吃的,左鄰右舍也拿了不少,剩下的都送到康養民宿來了。
可本來講好每周五送一次,怎麼今天提前送過了。
周小勇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讓父母待會兒吃午飯時自己去問周梅美。
中午,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飯。
周父看見周梅美心神不寧的樣子,關心的問道:「梅美,儂肯定有事體瞞著我們,阿是出啥事體了?」
「儂一定要講實話,講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
周梅美還支支吾吾的不肯講。
周父不開心了,筷子往桌上一放,村幹部的威嚴擺出來了.
「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有啥事體不能放在桌面上大家一起商量的?」
"即使是天大的事體,大家還可以一起扛嗎?」
「有什麼不好講的,梅美,儂講!」
周梅美被父親逼得沒法,心一橫,反正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自己的事體父母早晚會知道。
與其別人添油加醋的告訴他們,還不如趁此機會,自己實事求是的告訴他們,以求得他們的原諒!
於是,周梅美在飯桌上,把自己的醜事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父母。
聽得周母張大了嘴巴,周小勇老婆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周小勇是因為聽胡偉德上次電話里簡單講過了,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聽阿姐親口講出來的時候,還是非常震驚的。
眾人都在聽周梅美講述時,只聽見周母驚呼:「老頭子,老頭子,儂哪能啦?」
大家這才發現,周父的臉色發白,一隻手捂著胸口,一隻手抖抖嗦嗦的指著周梅美。
「儂哪能做出這種事體的呀!」
周母忙扶著他,周小勇跑過去,拿出常備速效救心丸,讓周父服下。
周父最後的一句話就是:「我對不起文老師,害了儂屋裡的阿德啊!」
說完,人就倒了下去。
幸好,康養民宿有保健醫生的,馬上跑過來急救。
周小勇打了120急救電話,急救車來的蠻快,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馬上送去中心醫院。
但因為是大面積心肌梗塞,年紀又大了,還有高血壓,搶救了兩天,老人還是走了。
周梅美從周父送上急救車,人就呆住了。
想不到自己只是想在老家避避風頭,卻害的自己父親過世了。
在父親的遺體從醫院送回家,放在靈堂時,周梅美像瘋了似的,拼命打自己耳光,用頭撞牆。
哭喊著:「阿爸,阿爸,是我害了儂,我不是人,是我害了儂!」
周小勇和堂姐費了好大力氣才拉住她,邊上的鄉鄰喊了社區醫生,打了一針鎮靜劑,周梅美才慢慢停下來。
但整個人就像脫了力一樣,癱了下去。
周小勇只好吩咐堂姐和堂妹把她送到堂妹家裡休息,樓上還有周母也崩潰了。
周母做夢都沒想到,本來開開心心和老頭子踏著三輪車送菜到兒子的民宿,結果碰到從城裡回來的女兒。
吃飯時,老頭子逼著女兒講事體。
結果事體還沒講完,老頭子就心梗了,三天不到,人就沒了!
好像自己做了一個噩夢,人家是美夢成真,自己卻是噩夢成真!
現在看著躺在冰棺材裡的老頭子,周母想喊伊,卻發不出聲音,自己昏沉沉的癱下去了。
社區醫生檢查了周母,說,沒啥大事,就是太辛苦了,讓伊好好休息休息就會好的。
胡偉德聽完周小勇的介紹,心裡更加沉重。
「小勇,其實我是有責任的!」
「姐夫,這樁事體儂有啥責任?」
周小勇奇怪了。
「當初儂阿姐講,呆在家裡害怕,我就叫伊到鄉下老家來避避風頭!」
「啥人曉得,會害得儂阿爸一下子就走了!」
「我不叫儂阿姐下來,就不會出這樁事體!」
胡偉德懊惱的抓著自己的頭髮。
「姐夫,這樁事體不好怪儂的!」
「即使阿姐不回來,阿爸早點晚點也會知道伊的醜聞!」
「儂不要自己怪自己了!」
周小勇勸胡偉德。
胡偉德還是一時不能原諒自己。
走到靈堂,看著周父的遺照,嘴裡喃喃的講:「阿爸,是我唔麼用,唔麼看好周梅美,害的儂就這樣走了--------。」
周小勇看著胡偉德這般模樣,心裡滿是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