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京城忠勇候府來信突然,催的又急切,偏偏江家這代嫡長女婚期就在眼前,家裡上上下下都忙的很,只能定好由閒賦在家的江二爺送外甥女回京。
江二夫人特意挑選幾個能幹的僕婦,來給衛含章收拾細軟。
自家嫡女在外祖家養了十幾年,忠勇候府吃穿用度都未曾短缺,每年一船一船的銀物送來,嬌養著長大的衛含章手裡從來不缺好東西。
此去京城匆忙,江二爺特意囑咐過要輕車從簡,衛含章正看著婢女們收拾行裝,就聽見她三表哥江盛文的聲音自院外遠遠傳來。
她抬步往院外走,看見江盛文旁邊站著的少年,眼神微亮:「顧昀然!」
被喚作顧昀然的少年一身玄色窄袖長袍,站在蔚藍閣院外的小道上,眼尾微微上挑,眸中流光溢彩,正含笑望著她。
與那些溫文爾雅的世家子不同,出身徐州大族顧氏長房的顧昀然,是個張揚肆意的性子,只有在衛含章面前才收斂起所有頑戾,是她溫柔貼心的小竹馬。
江盛文餵了聲,假意不高興:「衛冉冉,我這麼大個人站你面前,你就只能看見顧昀然嗎?」
「看見了,也看見你了。」衛含章勉為其難抬眼看向自己表哥,微微笑道:「三表哥有事就忙去吧。」
本朝風氣開放,未婚夫妻單獨相處攜手遊玩也是常事,而顧昀然和衛含章從小一塊兒長大,是兩家默認的未婚夫妻。
江盛文沒什麼不放心的,知道小表妹明日要回京,就連顧昀然那兒都是他通知的消息。
他挑著眉笑道:「行,我走。」
江盛文一走,忍了許久的顧昀然才剛剛伸手,就被早有準備的衛含章側身躲了躲。
她抬眸瞧他。
前些年陪著她鑽牆洞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高過她一個頭,他站姿挺拔,眉眼生的極俊,衛含章看著看著,再度想起前些天聽到的兩個表哥的對話。
就算她不是很信,但憋了好幾天的鬱氣不得出個答案,那她都要憋出病了。
衛含章收回目光,低垂著眼問道:「我前些天聽聞一事,現在向你求證,你要如實告訴我。」
顧昀然一怔:「何事如此鄭重。」
「你前段時間是不是收了兩個通房?」衛含章直言發問:「我要聽實話。」
顧昀然面上的笑意緩緩收起,沉默不言。
「你如實道來即可。」見他如此,衛含章心下微沉,聲音卻越發輕柔:「顧昀然,你知道我最討厭別人騙我。」
顧昀然似難以啟齒,僵硬許久才道:「是我母親送的…」
「所以這是真的?」衛含章不可置信的瞪眼,瞬間生出難以抑制的大怒,「我跟你說過什麼你還記得嗎,我不接受…」
「記得,我一直記得。」顧昀然急急點頭,慌張道:「但是長者賜不可辭,你就把她們當兩尊物件,行麼冉冉?我保證她們絕對不會礙你的眼。」
你就把她們當兩尊物件…
衛含章神思恍惚,沒想到一起長大的少年能說出這種話。
她在這個世界的出生不低,又享盡長輩愛護,竹馬寵溺,從小到大萬事順遂。
見識過高門宅院裡那些夫人們,整日不是操持家事,便是尋思著怎麼拿捏夫君的妾氏,既要做到面上的不怨不妒,又要後宅安寧妻妾共存。
身為穿越人士,衛含章如何能一點也不努力,就接受自己下半輩子也要過著這種日子。
她從小便給顧昀然灌輸自己一對一的婚姻觀,堅決不允許他們中間有第二個女人。
可現在,他在說什麼?
多可笑,他說那不是女人,在他眼裡那是兩尊物件…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能讓他改變這個時代固有觀念的,原來…不行的嗎?
哪怕從小灌輸,也不行嗎?
也對,在這些男人眼裡,通房妾氏們都是玩意兒,是物件,跟架子上擺放的瓷器沒什麼區別。
衛含章面上表情漸漸慘澹。
顧昀然見後慌了手腳:「冉冉,那只不過是兩個無關緊要的東西,你若是不喜歡,我回去就把她們遣散了,你別不說話。」
遣散?
那這些天裡,他留她們在身邊都做了什麼?
十七歲的少年,他的母親貼心的為兒子準備好的暖床婢女,他說那是兩尊物件…
她能說什麼?
她能跟顧夫人說,你別給兒子送人嗎?
她以什麼身份說?別提現在還沒成婚,就算成婚了,她又能攔得住嗎?
衛含章看著面前急切模樣不似作假的少年,青梅竹馬的感情是真的,他心裡真的有她。
或許是她貪心了。
她妄想在這個三妻四妾的時代,要求一個世家公子只有她一人。
哪怕她出身侯府,哪怕她姝色傾城,似乎也太貪心了。
「你明日便要回京城,咱們好好說說話,別提無關緊要的人了行麼?」顧昀然再次伸手想握住她,在看到她通紅的眼睛後,手頓在半空,心神俱震。
「冉冉…」他手握成拳,極力忍住心裡的驚痛,低聲解釋:「我未曾碰過她們,只是哄著我娘才收下的,你放心,我回去就將她們打發的遠遠的,再不讓你生氣。」
放心…
她能放心什麼。
婚前他娘送的人他拒絕不了,婚後的無數年,會有更多人給他送女人,他總會有更多的理由拒絕不了的。
衛含章慘澹一笑,她這麼努力過了,還是改變不了這個時代的規矩,還能放心什麼。
避過他探過來的手,衛含章掏出帕子擦拭臉上的淚。
顧昀然手足無措:「冉冉,你不要生我的氣。」
「跟你無關,你只是做了所有世家子都會做的事罷了,」衛含章低頭垂眼,淡淡道:「是我的錯。」
我不該認為你是不同的。
「冉冉怎麼會錯,是我錯了。」顧昀然終於握到了她的手,低聲道歉:「都是我的錯,是我混帳,我日後再也不讓冉冉傷心落淚。」
衛含章眨了眨眼,怔怔的望著他。
心裡不可避免泛起了漣漪,很快又消散。
她被摧毀的信任,不會再有了。
她再也不會那麼天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