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我將為世界的尺度（4k）
三賢廣場緊靠賢者巨塔，位於歐林達魯的中央圈層，地面由青石板鋪就。
廣場中央的古老噴泉的石盆由青銅打造，曾經絢麗的花紋如今已經斑駁模糊，被時間的流逝輕輕侵蝕，展現出一種歷史的莊嚴和滄桑之美。
水流如絲如練，在暖陽的照射下泛著銀光，灑向四周閃爍如金，清風吹拂時濺起細微的水花，可見水流中微小的氣泡在跳躍，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圍繞著噴泉，無數著裝各異的人群擴散開來，他們有的安靜欣賞著水流的飄逸，有的低聲交談著，言語之中不乏「羅格思」這個名諱。
還有不少人則直接睡在了廣場四周整齊排列的石椅上，幾株蒼勁的樹木在廣場一角樹蔭下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與話語不斷的廣場相得益彰。
羅格思從樹蔭之下走出，他的眸光略微與身旁的艾莉娜做過對視，見對方微不可查地頷首後，才放心地繼續邁出腳步，前往廣場中心的噴泉。
愛麗絲的狀態還是讓他無法完全放心，所以最終依舊拜託艾莉娜，讓她幫忙當做了後手。
細密的水霧環繞，如霧如煙，在陽光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仿佛把逐漸靠近的羅格思籠罩在了一層夢幻的薄紗之中。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水霧在臉頰上輕柔地拂過，清涼的觸感讓他愈發疲憊的身體帶來了一絲難得的舒爽。
享受片刻，他便解開了身上隱匿氣息的手段，將自身的身形全然暴露了出來。
「您是……羅格思？！」
一道帶著濃重的不可置信的疑問聲響起，問話之人的臉上迸發出驚愕的神情。
隨即許多人都停下了的動作，齊齊轉頭望向聲音的源頭，他們目瞪口呆地盯著那位身穿樸素長袍，手持黑杖，左眼戴著金絲邊單片眼鏡，神色憔悴的銀髮少年。
待眾人確認過確實是羅格思本人之後，眼中即刻充滿了驚奇，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有人顯露出敬畏之情，微微地顫抖著嘴唇，試圖說出什麼話，卻只有結結巴巴的聲音；有人踉蹌地朝著羅格思靠近，神情與姿態異常的熱烈；有人則直接開始了詢問羅格思最新的研究成果，抱著微小的希望祈求著羅格思能夠回話。
羅格思撐著手杖微微轉身，面容平和地掃過廣場上的狂熱景象，他的姿態既不高傲也不卑微，眼神溫暖而明亮，讓原本躁動的人群都不由漸漸平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三道來自賢者巨塔的目光注視，這三者是三賢學派中白幽、黑曜、海心三大派系的掌舵者，亦是在魔法界中赫赫有名的資深大魔法師。
自羅格思進入歐林達魯之時，他們便投來過關注。
也恰在此時，羅格思只覺身上原本浮躁的風之大災也安靜了不少，亦讓他肯定了這件事情到底出自誰的手筆。
他此刻懶得去管更多的東西，嘴角噙著笑意，攥拳抵唇輕輕咳嗽過後，便開口言道：
「我曾經言說過要在歐林達魯進行演講，但始終沒有定下確切的時間與場地，便是想要扮演命運，來施行一場偶然的饋贈與遺憾。
「大家都知命運的威力，不是金錢所能收買，武力所能克服，城牆所能阻擋，破浪的黑船所能躲避的。
「但命運降臨到我們身上的一切，都由我們的心情來確定價格，且我始終認為，命運只是宇宙運動所制訂的規律在現在、過去和未來的成果。
「就譬如你們聽聞了我有可能會出現在廣場上，而後便長久於此等待，最終的我來到了，這是你們的命運，更是你們自決的結果。」
羅格思的語氣不急不緩，徐徐向眾人訴說著自己的見解。
所有位於廣場上的人都能清晰地聽到羅格思的話語，他們此時對命運的興趣並不算濃厚，但對羅格思話語背後所透露出的含義卻異常狂喜。
這幾句就差直接言明，在場之人皆是幸運兒，皆有資格獲得羅格思的垂青，聽這位時日無多的賢者講述他最後人生中的重要成果。
「語言使我們能夠進行交流、表達思想、傳遞信息和建立共同理解，它是思想與智慧的顯化，亦是我們個體的延伸。
「我進入聖赫爾忒後，第一次與教授探討的問題，便是關於語言，此後我也一直不斷思索著語言能夠發揮的作用，並為此產出了一系列的文章。
「直至我在夕陽之下的一次演說之中，提出了對於數學偏向於導數與積分的推測性概念，並直言自己一直幻想著代數和幾何兩個分支統一後的未來，更加先進的數學工具誕生。
「經過這場被過譽為『落日演說』的事件之後，不少數學界的前輩在極限、無窮小和無窮大的道路上做出了卓絕的貢獻、
「對此又我結合諸多前輩與先人的智慧，從幾何學中的切線問題出發，系統梳理出了微分學與積分學，以及微分法與積分法之間的關係……」
前世的人類是通過學習微積分語言去理解隨時間和空間平滑變化的任何事物的，費曼曾經出言：你最好學點微積分，它是上帝的語言。
羅格思在此世作為語言賢者的終章，不可能不將這一大殺器搬出。
他不斷講述著微積分的本質與作用，用猜測的語氣推敲著微積分在未來能發揮的作用。
諸多魔法師們聽著懵懵懂懂，稍微涉獵數學道路的則緊皺著眉頭，思索著羅格思此時專門講述此事的意義何在。
而熟練掌握數學工具的學者們則欣喜若狂，他們眼神中閃爍著驚喜和興奮，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憧憬之情。
概述的差不多時，羅格思召出魔導書，取出一份求極大、極小和切線的新方法論文，隨即還有另一份積分學的論文，揮手便灑在了空中。
這論文如不斷派生的雪花，分裂作許多份，旋轉飛舞著落入流露出憧憬之情的人群里。
沒有過多去觀察學者們猶如得到啟示般的振奮，羅格思雙手交迭，按著手杖的杖端，繼續話語不停地闡述道：
「無論是常規語言，還是藝術語言，亦或數學語言，都能幫助我們觸碰雙手所不能觸及之物。
「語言是如此的偉大，卻又是如此的危險，它讓我們表達智慧與知識，又讓我們認識到對於不同的觀察者來說，不同的研究者擁有不同的世界。
「儘管世界自身可能根本不發生改變，但在不同觀察者眼中的表現形式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對此，我想叫大家不要先入為主地基於預設的概念和理論，而是建立在對現象的直接感知和描述之上，以達到超越主觀假設和主觀經驗的目的，從而揭示出現象背後的本質結構。
「就譬如我手下的手杖，它有著顏色、形狀、材質等等各種外在現象，而如若我能把握住這根手杖所散發的一切現象，是否算把握住了手杖的本質？
「當然，由於存在主體的有限性和認知的局限性，我們無法窮盡所有現象，而且某些現象又可能超出了我們感知的範圍。
「所以雖然我提出了通過對現象的直接描寫和反思去追尋本質的方法，但我們需要意識到我們的認識總是受到各種因素的制約。
「但在把握現象本質的過程中，除了需要保持謹慎和持續的探索，我們還可以藉助……」
言說至此時，羅格思驟然感受到骨髓深處的劇烈疼痛，仿佛有無形的利刃錐刺著他的內臟，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胸腔被壓迫得不能正常擴張。
風之大災攪動而起，它所帶來的狂暴痛楚一時間連【噬蓄特典】都難以在瞬間侵吞乾淨。
深重的咳嗽從羅格思嘴中吐露，隨之而來的還有沾滿掌心的鮮紅血漬。
他知道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勸退，勸阻他不要繼續訴說這過於危險的言語。
廣場上的眾人在看到羅格思那被病痛和虛弱所侵蝕的面孔之時，一個個露出擔憂的神情，有的人憂心著羅格思的狀態，而有的人則緊皺眉頭，唯恐羅格思無法說出接下來最重要的部分。
不少原本頗有聲望的魔法師此時也已聚集在了廣場之上，他們皆預感到了羅格思即將要說什麼，也察覺到了在場土元素的微妙擾動。
但無一人主動干擾，他們害怕羅格思真的將那傳言中的重要成果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又害怕羅格思帶著這顆偉大的果實歸入原初。
羅格思盡力忍住疼痛，卻無法完全遮掩那股紅潤的鮮血，他用顫抖的手捂住口鼻，試圖將咳嗽壓制下去，但明顯的困難讓站在遠處樹蔭下的三位少女看得無比心疼。
竭力站直身體，深深地做著呼吸，見到艾莉娜拉住差點直奔而來的愛麗絲後，他才重新揚起微笑，右手五指攤開，手心朝上，以鮮血匯做了一個三重螺旋的圖案。
「我以自己創造『羅格思語』的功績，造就了這個三重螺旋狀的象徵符文，它能直達我一切的功績，直抵『羅格思語』的隱喻。
「在『羅格思語』中，實點表示存在，虛點則代表著缺失，兩相結合，即存在的缺失，亦是認識本質的開始……」
羅格思繼續講述時，他的周身盪起一陣清風，旋轉著朝著廣場之上的眾人吹拂而過。
這股直抵風之本源的靈性，讓諸多有所見識的魔法師皆流露出了濃郁的驚駭與戒備。
風之大災被羅格思強行吞噬的消息早已經過萬神殿的發布，讓世人都已知曉清楚。
而羅格思很可能無法完全壓制大災的傳聞也時有傳播，雖然他們都相信三賢學派的實力，但直面不知何時、爆發到何種程度的大災，還是讓許多人不禁心生惶恐。
逐漸擴大的風流之中，有人連連後退，有人猶豫駐足。
亦有人瞪大了雙眼，拼盡全力提振著心神，目不轉睛地盯著三重螺旋，情不自禁地邁步朝其走去。
前進的人中有想要功成名就的投機者，也有對至高智慧的探索者，但無論是何動機，羅格思都將他們一一映在了腦海。
「我以羅格思之名，為萬千事物重新定名！以『羅格思語』之成就，為萬千本質劃定尺度！
「凡高呼我名者！將步入新的門！見新的光！達新的世界！」
突然間，一陣急促的呼嘯聲響徹廣場，空氣變得紊亂不安，狂風驟起間，原本學者們手中的微積分書稿也隨風搖曳，螺旋飄舞而起。
廣場邊緣的樹木搖曳，樹葉在風中不住瑟瑟作響，花瓣在空中飄蕩，像是雨般灑落。
樹下的愛麗絲見到羅格思投來的目光，耳畔聽聞不少人直喊大災已起的呼呵，以及賢者巨塔上那蠢蠢欲動的氣息。
她的緊蹙著秀眉，掌間凝起璀璨的光劍，劍身散發出流動的光芒，如同一道明亮的彩虹般跳躍和綻放。
「聖女！是聖女大人！」
令無數人心安的吶喊聲從跌宕的風聲中炸響，不少人紛紛朝著愛麗絲投去了充滿希冀與期盼的眸光。
「再不快些，羅格思很可能會真的死在三賢學派的手下，現在討伐他可不用承擔任何罪責，如果你實在無法辦到，就同我說，我去做！」
艾莉娜在愛麗絲的耳側疾聲出言，她全力發動特典，注意著三賢學派的動向，同時周身也升騰起了幾近化為實質的魔力。
愛麗絲聞言緊咬牙關，下一瞬便閃現至笑容溫和的羅格思身前，她手中光劍的劍尖亦直抵羅格思的心口。
耀眼的光芒映照著她失神的眼眸，淚水模糊了視線，巨大的阻力讓她始終無法真正刺下最後一擊。
然而右手頃刻傳來的實感，讓她不自覺猛然張大了雙眸。
最後一陣颶風席捲，方才朝著血色三重螺旋前進之人皆被風流卷出了歐林達魯，猶如蒲公英的種子般被羅格思施咒吹向了周邊各地。
他前傾著身體，主動讓光劍貫穿心臟後，抬手輕撫著愛麗絲的額頭，嘴角溢著鮮血，滿足地輕聲感激道：
「謝謝，這是最後一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