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棋逢對手
「宣!」
「冠軍侯、驃騎將軍、北涼督師府督師、洪澤營主將陳三石,前往嘉州掛帥,務必在一年之內收復西部兩州,即刻動身,不得延誤!」
候公公嘹亮的聲音響起。
「臣,領命。」
陳三石接過調令。
「那督師,就快快動身吧。」
候公公鬆了口氣:「如今前線將士們都在雲端府內,等你著前去主持大局。」
再三囑咐完之後,他才領著人離去。
「呸!」
吳管家衝著他們的背影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一群廢物,什麼事情都要靠督師府,最後還要猜忌,當初對老督師就是如此,現在對小督師還是這般!」
「行了吳伯。」
陳三石看著年過七旬的管家:「本來也不是單純為朝廷,我一回來,就看到這段時間處理過的政務,很多地方都缺糧了吧,再不儘快結束戰局,就真撐不住了。」
朝廷崩潰之後。
祖脈丟失。
各個宗門湧入。
所有人都沒有好日子過。
「可不是麼。」
吳管家搖頭嘆息道:「從雲州十日開始,到現在連著打了三四年的仗,不少地方又是洪災旱災的,哪裡還有多少糧食。」
陳三石把調令交到下人手裡:「怕就怕,這一仗只怕是快不得。」
「哦?」
吳管家聞言詫異:「督師的意思,是連你也沒把握快速擊退西齊大軍?」
「世上從來就沒有人,是註定的百戰百勝。」
陳三石目光望著遠方:「只不過以前每次,都是我贏了。」
「吳伯,準備一下吧,今夜我就動身啟程。」
「好。」
「……」
陳三石和孫璃、陳雲溪匆匆見面之後又匆匆告別,而後就直奔軍營而去,召集洪澤營補充完畢的將士,連夜從涼州動身開拔。
在他們來到城門時。
又有一騎追趕上來,手裡拿著長槍,身後背著弓箭。
「不器?」
陳三石有些意外:「你這是?」
「督師!」
孫不器抱拳道:「我已通脈,請督師准許我入營!」
「不器。」
陳三石看著他,沉聲道:「洪澤營編制已滿,沒有通脈參將的位置給你,回去陪著你姐和陳雲溪吧。」
「督師,我不要官職。」
孫不器堅持道:「哪怕做個普通的卒子也行,讓我跟著去吧。」
「……」
陳三石知道。
自從師父過世之後,孫不器就極少露面,和以前的狐朋狗友也基本上斷絕聯繫,每日除了吃飯就是在院子裡練武。
他體質不算絕佳,只是上乘,但悟性極好,大半年下來,也從化勁突破到通脈境界。
只是此去兇險,又是孫家唯一的香火。
罷了。
人的命,是自己決定的。
想到這裡,陳三石沒有拒絕:「入列吧,你就歸到中軍,暫時負責巡營,等抵達嘉州之後,再另做安排。」
「是!」
孫不器沒有半句廢話,騎著馬融入到隊伍當中。
洪澤營繼續前進。
「什麼鳥什子兵仙。」
汪直罵罵咧咧地說道:「夷陵戰敗之前,把你跟我們調過去,哪裡還有那麼多事。」
「師兄也看出來了。」
陳三石腦中播放著開戰之後的敵我雙方行軍路線:「夷陵之後,戰線後撤太多,不好再打回去了。」
「師弟,你這也忒瞧不起人,在鄱陽縣認識你之前,老子本來就是玄武營的主將,大小戰事沒少參與,怎麼可能連這點兒局勢都看不清楚?」
汪直發愁地說道:「那韓湘似乎確實有兩把刷子,再加上西齊有不少的『仙師』,接下來只怕是要麻煩。」
「師兄,境界如何了?」
陳三石問道。
「大圓滿。」
汪直坐在黑風馬的馬背上,從懷裡掏出酒壺,喝了一小口:「再有個兩年吧,有機會突破武聖。」
「五個月吧。」
陳三石淡淡道:「給你提提速。」
洪澤營從涼州開拔前往嘉州,需要從明州南下,然後東出,再跨過兩州之地,水路並行,耗費足足三個月之久。
途中。
陳三石經常會停下來練武、煉丹。
養經丹和真武丹的材料,他各自多備出不少,本來就是準備拿來給部下用的。
武聖對於體質有極高的要求,即便是真武丹,也只是有百分之一的概率能讓體質不足的人突破到武聖境,但是相對而言,玄象就不會有這麼高的門檻,只要養經丹足夠,完全可以把通脈堆成玄象。
一路行軍。
陳三石總共四次開爐煉丹,報廢一次,煉製出三顆優品真武丹,直接把其中之一,丟給了汪直,接下來難免要面對修仙者,要是能多一名武聖,也多一分勝算。
「嘿,就你寶貝多。」
汪直拿著丹藥,心中頗有些感慨。
誰能想到。
他當初心灰意冷像是死狗一樣去了一個偏僻的小縣,陰差陽錯,反而是遇到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貴人。
「督師!」
夏琮領著一隊人馬匆匆趕回來:「前方就是嘉州境內,我已經通知督標軍,令他們前來迎接。」
「情況如何?」陳三石詢問重點。
「局勢嚴峻。」
夏琮指著西方:「此去兩百里,就是嘉州邊境的洛水,洛水對岸就是雲端府,如今,西齊大軍正在圍攻雲端府,滕樂將軍等人率領五萬兵馬,苦苦支撐。」
「先去軍營吧。」
陳三石沒有急著部署。
「是!」
……
西齊國軍營。
中軍大帳。
書案之上。
韓湘手中拿著一支毛筆,在橙黃色的紙張上勾勒著複雜的紋路。
這筆是靈獸毫毛所制,就連筆桿也是經過煉製的靈木,筆下的紙張,更是珍稀材料混合獸皮製成,兩者結合使用,就能夠繪製出傳聞中的符籙。
「嗡——」
伴隨著靈光一閃。
預示著這張分身符大功告成。
「進來吧。」
韓湘放下符筆,淡淡開口。
「仙師!」
鍾無心大步邁入帳內,神色凝重地說道:「盛朝最終還是無人可用,選擇調用涼州的白袍陳三石,剛剛得到消息,白袍率領一萬五千洪澤營,已經到嘉州境內的黃陂府了。」
「好!」
韓湘的眸子閃起寒光:「我就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仙師……」
鍾無心實在是無法理解對方的想法。
來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難道不是壞事麼?
這仙師,怎麼愈發興奮?!
真是把整場戰爭看做一場遊戲。
他沉聲提醒道:「那姓陳的兵法造詣極高,又把身經百戰的虎狼之師洪澤營帶到嘉州,不知道又要使出什麼奇謀,我等接下來該如何安排?」
「傳令下去。」
韓湘淡然自若地說道:「繼續調撥兵馬,做出要猛攻雲端府的架勢。」
「仙師的意思……」
鍾無心琢磨後說道:「是逼姓陳的率軍過河支援?」
「棋友來了,自然要提前備下一局好棋,以示歡迎。」
韓湘離開書案,來到旁側的棋盤前坐下,悠悠道:「年紀輕輕,就能打出四渡之仗,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給我帶來什麼驚喜。」
語畢。
他劍指一揮,一抹法力注入道桌案上的符紙之上。
當即。
符紙就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去,直朝著東方蒼穹而去。
那裡,是洪澤營所在的黃陂府。
……
黃陂府。
「嗡隆——」
沉重的城門打開。
面容憔悴的童曉初慌裡慌張地徒步出城迎接,情緒激動地一把抓住白袍的手臂,聲音有些發抖:「陳督師,你可算是來了!快,大家就等著你主持大局了。」
陳三石隨其來到中軍大帳,除去督標軍的將軍之外,還有一名年輕的修士,通過【觀氣術】看,已然是鍊氣圓滿境界,和當初涼州的曲元象實力差不多,大概在鍊氣十一層左右。
鍊氣期總共九層,七到九層就算是鍊氣後期,把功法修煉的第九層即可築基,但不意味著功法只有九層,而是總共有十二層。
在得不到築基丹或者是把握不夠的情況下,這些修士只能選擇繼續往後修煉,等待築基的時機。
功法多一層,法力也會深厚一層。
「這位是王竣王仙師。」
童曉初介紹道:「是陛下從京城派來壓陣的,還有一位曲元象曲仙師,如今和滕樂一起在雲端府里,多虧他們,敵軍的仙師才不敢再輕易闖軍營刺殺武將。」
「你,便是陳三石?」
盤膝打坐的王竣睜開眼,上下打量一番後,開口道:「你能扭轉局面?」
他們升雲宗此次。
派出弟子是為靈脈。
但是占領靈脈需要人手。
所以才會有如今的這場四國大戰。
可王竣一介修行之人,哪裡懂得排兵布陣、行軍打仗,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盛軍隊一潰千里,距離占領靈脈遙遙無期。
然後,聽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白袍。
仿佛在這一方天地,此人是兵家第一般,而且貌似,還是鎮守使孫象宗的關門弟子。
令王竣難免多留心一些。
他催促道:「儘快打到邙山吧,若是讓對方宗門穩住腳跟,休說是你這主帥,就連你們大盛朝廷都要遭到上宗的苛責。」
「輿圖。」
陳三石沒有理睬對方施加的壓力,在主座坐下之後,直入正題:「我要更詳細的情況,包括敵我雙方的兵力,敵我雙方的『仙師』數量。」
「……」
童曉初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片刻後才說道:「夷陵戰敗之後,我督標軍一路東退,折損兵馬十萬八,燒毀糧草輜重無數。來到雲端府之後,西齊仍舊猛攻不斷,於是我就留下滕樂等人留守,其餘人陸續撤退到洛水以東,重新整合兵馬。
「如今,整個西部五成以上的都指揮使司兵馬,都陸續抵達嘉州支援,再算上督師帶來的洪澤營,我們也還有十七萬的兵馬,其中有五萬在雲端府。
「至於仙師方面,我不太清楚,還是請王竣仙師告知吧。」
「西齊軍中,有鍊氣中期五人,鍊氣後期一人,所謂的『兵仙』韓湘和我亦一樣,是鍊氣十一層左右的圓滿境界。」
王竣解釋道:「督標軍中,也有鍊氣中期兩人,再加上我和曲元象,總共是四人。」
陳三石在心中盤算。
從紙面上看。
西齊國,有三十二萬大軍,再加上七名鍊氣中期及以上的修士。
鍊氣中期,就相當於武聖戰力。
而大盛。
則是十七萬兵,四名修士。
基本上只有西齊的一半戰鬥力。
「大帥。」
童曉初頭疼地說道:「南方、東方的兵馬都有用途,西部衛所倒是還有一些人手,但是糧草不足,目前能夠支撐的,也就是十七萬兵馬,也就是說,咱們要用十七萬兵馬,吃掉對方的三十二萬大軍。」
「如果我沒算錯時間的話。」
王竣說道:「不久之後,修仙界還會有一些武修為了懸賞出來助陣,當然,西齊那邊也會,但是可以保證,兩邊在修士方面的力量不會差太多。」
「都出去吧。」
陳三石歸納完情報之後,準備靜心思考。
也就在這個時候。
軍營外面忽然傳來騷動。
「刺客!」
「有刺客!」
「……」
「嗡!」
銀光一閃。
龍膽亮銀槍便出現在陳三石的手中,他走出中軍大帳,就看到一道流光朝著軍營飛來。
「保護督師!」
「保護童將軍!」
「……」
箭矢漫天亂飛,但是都阻擋不住流光。
仙師王竣渾身法力波動,就要結印施法,但等到他看清楚流光之後,又放鬆警惕道:「是分身術,一種小法門而已,沒有殺傷力,更多的意義,是隔空對話。」
果然。
流光在中軍大帳正上方停下,而後幻化成一名儒雅中透著仙氣的男子模樣,他懸於空中,俯瞰著地面上的眾人。
「在下韓湘。」
兵仙韓朗聲道:「想必閣下便是在此世威名顯赫的白袍陳三石吧?」
「是我。」
陳三石直視著對方,淡然道:「你跑來這裡,是有什麼話想說?」
「棋逢對手,興奮不已。」
韓湘面帶微笑,仿佛兩人並非死敵:「韓某在修仙界,也有幾位曾是兵法大家的故友,我們都很手癢,這次出來下棋的機會,可是韓某好不容易搶來的。自然要前來一睹閣下真容,親眼看看,接下來和在下對弈的究竟是什麼人。」
「興奮?」
陳三石眉頭微蹙:「打仗對你來說,是一件興奮的事情?」
「陳兄難道沒有此種感受?」
韓湘侃侃而談道:「行軍打仗,如同下棋,你我統兵之帥,便是黑白棋手,落子無悔,我們舉手抬足之間,就能決定幾萬乃至幾十萬人的生死,如此浩大的棋局,怎麼能不讓人興奮?!你……」
「你把人的命,當什麼了?」陳三石驀地發出質問。
「你說什麼?」
空中的韓湘一怔,有些沒聽懂對方的意思:「什麼當什麼?」
「我說。」
光影交錯之下,陳三石的面龐陷入到陰影當中,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能聽到沉重的聲音響起:「你覺得打仗很有意思?」
「當然有趣!」
韓湘微微眯眼,理所當然地說道:「韓某就是為統兵而生,而那些將士們,生來就是屬於你我的棋子,他們的生死榮辱,就是我的棋局,這難道不是世上最有趣之事?如果有一方世界,有著無限的棋局,韓某寧願放棄仙途,永遠做一名棋手。」
「好一個兵仙,真不愧是一個『仙』字,好一座……」
陳三石驟然加重語氣,一字一頓道:「屍山!」
屍山,為仙。
「哦?有意思的說法。」
韓湘絲毫不覺得有問題:「總之,不管陳兄願不願意,棋局都已布下,韓某率先落子,接下來就看陳兄如何接招了。」
「你已經敗了。」陳三石驟然道。
「敗了?」
韓湘更加覺得有趣,他調笑道:「那陳兄不妨說說,在下敗在何處?」
「從你講出自己所謂的棋局理論之後,你就敗局已定,因為……」
陳三石頓了下:「你的棋是死的,而我的人是活的。」
「哈哈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
韓湘在空中放聲大笑:「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
「不愧是把兵形勢利用到極致的人。
「棋局剛剛開始,就當眾自己部下的面口出狂言,為自己造就聲勢。
「好啊。
「我倒是要看看,閣下接下來,如何落子!」
「轟——」
話音落下。
人影陡然崩潰消散,化作一張黃色符紙飄飄然落下。
與此同時。
千里之外的西齊中軍大帳,坐在棋盤前的韓湘緩緩睜開雙眼,從棋簍當中捻起一顆白子,緩緩落下。
對弈。
開始!
……
「什麼破東西?」
汪直一把抓住廢棄符紙,在陽光下反覆查看起來:「這老小子再不滾蛋,留在這裡逼逼賴賴,我就要動刀了。」
「這人……」
洪澤營副將楚仕雄皺眉道:「就是兵仙?」
「陳督師。」
童曉初捕捉到方才談話中的重點,有些緊張地說道:「聽韓湘的意思,他好像已經出手了,此人詭計多端,不知道又要用出什麼陰謀,要不要提前安排,做個準備?」
「靜觀其變。」
陳三石給出答覆。
在不清楚敵軍動機和動向的情況下,貿然更改部署只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他回到大帳內,觀摩著西齊的每一次出招,很快就知道韓湘走的是什麼路子。
兵權謀。
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
喜歡用兵權謀的人,往往會提前安排好一切。
正如黑白棋局。
執白先行。
那韓湘,已然領先一步棋
當夜。
前方的戰報就傳遞迴來。
「報——」
「雲端府告急!」
「滕樂將軍聲稱西齊增派兵馬圍攻,希望我們火速前去馳援!」
「……」
「不好!」
楚仕雄觀望著輿圖:「督師大人,雲端府要是丟掉以後,西齊軍就能夠掌握洛水糧道,進窺整個嘉州,搞不好我們還要繼續退下去。
「再退的話……就要退到『官渡』了!
「末將覺得,我等應該立刻去支援,不如就讓末將去吧!」
「等等……」
童曉初不再是統帥,心頭壓力驟減,總算是能夠平靜的思考問題,他分析道:「督師,西齊會不會是佯攻,目的就是把我們騙去洛水以西?」
「沒錯,就是佯攻。」
陳三石給出肯定。
「那怎麼處理?」
童曉初說道:「我立刻傳信給滕樂,令他繼續死守?」
「不。」
陳三石霍然起身:「傳令全軍,即刻開拔,十二萬大軍一起過河,馳援雲端府,不得有誤。」
「督師。」
童曉初緊緊跟在身後,不解道:「明知道是佯攻,為什麼還要過河?」
「假亦真時,真亦假。」
陳三石一邊往外走,一邊平靜地說道:「如果我們不去的話,佯攻就會變成真正的猛攻,雲端府里的五萬兵馬要是丟掉的話,後續就真的無力再與之抗衡了。
「童曉初聽令!
「你立即率領兩名鍊氣中期修士,五百名將士駕駛兩百小船,船上準備好鉤鎖鐵鏈,提前在渡河大橋的兩側等候。」
「小船?鎖鏈?」
童曉初本來想追問緣由,但嘴張到一半,又覺得實在丟人,就沒好意思問下去,乾脆利落地轉頭去照做。
另一邊。
督標軍也陸續啟程,準備通過洛水大橋跨過這條長江。
他們連續吃了將近半年的敗仗,士氣低落到極致,以至於行軍之時,都有些死氣沉沉的感覺,相反,洪澤營一萬五千將士秩序森嚴,殺氣騰騰。
「那就是洪澤營?」
「是啊,我聽說咱們大帥換人,如今是陳督師掛帥指揮!」
「太好了。」
「我們是不是不會再跟之前一樣潰敗了?」
「廢話!」
趙康大聲呵斥道:「自己好好想想,陳督師自從入伍以來,可曾打過一次敗仗?!」
「確實沒有!」
「而且我聽說今日在軍營,陳督師和兵仙的分身對話,說兵仙已經敗了!」
「……」
在洪澤營的帶動下。
督標軍的士氣才總算是漸漸恢復,在抵達岸邊後,開始趁著夜色渡河。
……
西齊軍營。
「仙師。」
鍾無心一把掀開簾門,神色有些激動地說道:「如你所料,十二萬大軍,已經開始渡河了!而且時間緊急,他們也只能走大橋,我們要不要半渡而擊之,讓他們過不安穩!」
「嗒~」
聞言,韓湘拿起黑色棋子,代替對面的棋手落子。
然後,他又放下一顆白子,走出新的一步棋,似乎是心情不錯,耐心講解道:「雲端府尚且沒有失守,最多只能派兩三百人繞城而行,再多只會暴露蹤跡,遭到前後夾擊。兩三百人,你覺得夠半渡而擊之麼?
「所以。
「放他們過橋就是。
「等到他們過橋之後,去命一名仙師用儲物袋裝載船隻,率領兩百人繞城靜默而行,找機會燒了大橋,斷他們的退路。」
「可是……」
鍾無心胸有憂慮,但是不敢直言。
「有什麼不同見解,就儘管說。有時候庸才,往往才能夠一語道破天機。」
韓湘語氣輕蔑,但並不反感部下諫言。
他喜歡聽到不同的聲音。
如此才能更加印證什麼是「對」的策略。
一個領兵之人,必須要有自己的傲氣,但不能剛愎自用,否則的話就只是個匹夫。
得到應允後,鍾無心再也沒有顧忌地說道:「可是十二萬大軍盡數過河完畢,這個時候再斷他們的退路,不會逼得他們做困獸之鬥麼,瑪瑙河之戰,就在不到一年前啊。」
「瑪瑙河~」
韓湘回憶著地名,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看過那場戰鬥的卷宗,背水一戰我也用過。但,不論是背水一戰還是破釜沉舟,都不是你們表面那麼簡單的『困獸之鬥』,是需要『希望』來支撐的。
「瑪瑙河能成。
「是因為宇文一族的那個蠢材傾巢而出,把大本營給丟了。
「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
「而陳三石的手底下的兵馬,除去洪澤營之外,也不是他的親兵,對他的信任度不會那麼高。
「真若是斷了退路,他們不會困獸之鬥,只會惶惶不可終日,直到徹底崩潰。」
「我懂了。」
鍾無心抱拳:「多謝仙師賜教!我這就去安排!」
……
洛水大江!
就在大盛十二萬兵馬過河之後。
深夜子時。
一艘大船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水面上。
大船的旁邊,是數不清的小船,小船上面擺滿乾燥的草木,西齊將士們將其點燃之後,任由其隨波逐流,撞向水面上的木質大橋。
「快,動作快些!」
「洛水天險,橋樑難修,燒了橋以後,盛人就要被困死在東岸了!」
參將孟大義壓著聲音催促道:「快!」
大船之上。
一名西齊修士凌空而起,直接飛刀橋樑的上空,雙手結印,身前就出現一顆火球,準備先把火點起來再說。
「嗡——」
可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冰霜凝結而成的刀刃旋轉飛來。
西齊修士大驚,急忙把火球砸過去。
兩道法術對撞,互相抵消。
但見一名大盛修士御劍來到半空,摸著下巴上的鬍鬚,開口道:「道友,還不快走?」
「呵呵~」
西齊修士冷笑:「別急,等我的人把橋燒了以後就走。」
「是嗎?」
大盛修士嘖嘖道:「恐怕是燒不掉嘍~」
「嗯?」
西齊修士這才看到。
在大橋的兩邊。
早就準備好大量的小船,這些小船上面裝備有鎖鏈,不等熊熊燃燒的火船靠近,就將其牢牢固定住,然後牽引上岸,根本無法靠近。
「你們早有準備?」
西齊修士皺著眉頭:「也罷,那道友咱們就改日再見吧!」
眼看著還有其他大盛修士靠近,他一刻也不停留,加持各種法決符籙,瞬息之間就飛到百丈之外,很快消失不見,逃之夭夭。
「狗日的,你就這麼跑了?那我們呢?!」
西齊參將孟大義破口大罵。
兩邊都有仙師。
但這些仙師互相之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拼命,遇到危險跑得比誰都快。
沒了仙師。
參將孟大義和前來放火的西齊將士,自然是被屠戮個乾乾淨淨。
……
西齊軍營。
「仙師!不好了!」
鍾無心匆匆來報:「昨夜燒橋的計劃沒有成功,陳三石早有準備,我們派過去的一個參將和兩百多個弟兄,沒有一個活著回來。」
「見招拆招。」
韓湘平靜如水,慢悠悠地撿起幾顆被圍死的白子,自言自語道:「白袍不蠢,雕蟲小技不成,也很正常。」
「接下來呢?」
鍾無心問道:「十二萬大軍已經盡數渡河,馬上就要抵達雲端府,咱們還繼續攻城嗎?」
「撤吧。」
韓湘又落下一子:「撤之前,先小敗兩陣,撤退的途中,把備用的盔甲、兵器,還有造飯用的鍋灶全部丟掉,再扔下一些傷員,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們引到三百里外的『碎石川』。」
「是!」
……
雲端府。
「弟兄們,撐住啊!」
「援軍馬上就會來!」
城牆之上。
滕樂鎧甲破裂,渾身是血地廝殺著。
天空中。
曲元象更是領著兩名修士和西齊修士鬥法。
一場大戰,從下午殺到深夜。
西齊國的軍隊才暫時退去。
「我的符籙!」
曲元象心疼地齜牙咧嘴。
他從空中飛回來之後,一把揪住滕樂的衣襟:「援兵呢?他們還來不來,不來仙師爺爺我可要走了!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個晚上消耗的符籙價值多少靈石!」
「仙師息怒……」
滕樂不滿對方,但也必須仰仗對方壓陣:「咱們要是能把邙山拿下,一切不就都是值得的嗎?而且陳督師他們這兩日肯定就能到!」
「兩天?要打你們自己打吧!」
曲元象罵罵咧咧地說道:「天亮之後,援兵再不來我就走了!」
「仙師,仙師你不能走啊!」
滕樂連忙說道:「你要是走了,城裡的五萬弟兄該怎麼辦?」
「關我屁事!」
「滾蛋!」
直到天明!
西齊軍再次開始攻城。
曲元象果真要走。
也就在這個時候。
大盛援兵趕到!
十二萬大軍,以洪澤營為先鋒,浩浩蕩蕩地突兀出現在城外的荒野之上。
「援軍到了!」
滕樂大喜過望:「弟兄們,開城門,隨我殺敵!」
「那個什麼狗屁陳三石,總算是來了,要是再不過來,老子都準備飛過去砍了他!」
曲元象狠狠往嘴裡灌了口酒,看著城外的西齊國軍隊:「一群牲口,浪費老子這麼多靈石,非得搶回來不行!」
「殺——」
「不好!」
「盛人的援兵來了!」
「……」
「撤,撤啊!」
「……」
在雲端府內守軍,和督標軍援兵的夾擊之下,西齊軍隊不斷敗退,一路上丟盔卸甲,潰不成軍。
「爽快!」
追擊之中。
曲元象殺死一名修士,笑呵呵地把別人的儲物袋收入囊中。
「你就是陳三石?!」
他跟王竣等人匯合,看著白袍只覺得有點兒印象:「不錯,不錯!」
「報——」
浴血而歸的趙康匯報導:「大帥!西齊大軍全部撤到碎石川之內,要不要繼續追擊?!」
「當然追啊!」
曲元象帶著渾身的酒氣說道:「這、這就叫做那個,乘勝追擊!」
「窮寇莫追。」
陳三石直接將其無視,下令道:「全軍,回雲端府。」
「真不追了?」
童曉初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帥是覺得,前面有埋伏?」
「有個屁的埋伏!你們當我不懂兵法?!」
曲元象指著地面上,西齊軍逃亡時留下來的盔甲等輜重,嘲諷道:「你看看,連吃飯的鍋都扔了,他們早就被仙師爺爺我殺得屁滾尿流,還有膽子設置什麼埋伏?追,給我追——
「嘿~姓陳的,老子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下令,追擊!」
「曲元象,你只是負責壓陣,指揮的事情與你無關。」
陳三石沉聲道:「再隨意亂我陣腳,軍法處置!」
「嗯?」
曲元象明顯一怔,似乎不敢相信有人跟自己這麼說話,他瞪起眼睛,怒道:「你說什麼?什麼處置?!」
「軍法處置。」
汪直插話道:「我給你解釋解釋,通俗點來說,就是『砍頭』,把你腦袋砍下來。」
「我先砍了你們!」
曲元象說著就召喚出飛劍。
陳三石凜然不懼,直視著對方,不急不慢地對另一名修士說道:「王竣!如果你們升雲宗,還想打贏這一仗的話,就管好你這個酒鬼同門!」
「師兄,住手!」
王竣同樣拿著飛劍,橫在曲元象的身前:「靈脈事關重大,也關乎到你我日後的仙途,你要是再在這裡胡鬧,我就要去向宗門告你的狀。」
「你……」
受到師門威脅,曲元象才沒有輕舉妄動。』
「曲元象。」
陳三石淡然道:「你如果不服我的安排,也可以自己御劍飛到碎石川去看看,韓湘是不是在那裡等著你。」
「去就去!」
曲元象說著,但終究還是沒有踏出這一步,最後只是獰笑:「好啊姓陳的,看在靈脈的份上,我且忍你幾日!」
語畢,他拂袖而去。
「撤軍——」
督標軍鳴金收兵。
從夷陵開始就一潰千里的大軍,總算是體會到勝仗的滋味,士氣從谷底,開始一點點地回升。
……
碎石川。
山巔之上。
韓湘坐在巨石上,面前擺放著棋盤。
棋盤,便是他的輿圖!
在他的身後,集結著所有的修士,只等著對方進入埋伏之後就一齊同手。
鍾無心單手按在佩劍的劍柄之上,焦灼地張望著:「怎麼還沒來?」
「大帥!」
「陳三石,撤軍了!」
一名斥候前來匯報:「他們追到碎石川前二十里,忽然就鳴金收兵了!」
「看來,姓陳的還是不上當啊。」
鍾無心有些失望,長長地嘆了口氣:「還好,咱們也沒有損失什麼。」
然而。
韓湘卻是從棋盤之上,拿掉許多代表著西齊軍的白棋。
意味著他們的損失。
「仙師何意?」
鍾無心沒有看懂:「咱們也就折損了兩千多人,無傷大雅才對。」
「折損的兵力有形,但是虧損的士氣是無形的啊。這一局,是陳三石小勝三分。這局棋,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韓湘捻起棋子,懸在空中片刻之後,重重落下:「傳我軍令,大軍在雲端府外八十里的平原處安營扎,然後日夜叫陣,讓督標軍出來和我們正面決戰吧。」
「是!」
又是二十日過去。
雙方陷入僵持。
自從退到雲端府之後,督標軍就再也沒有露面,不論如何挑釁叫陣,都始終堅守不出。
「好一手避其鋒芒。」
韓湘仍舊坐在山巔的棋盤前,發須連同衣決都在秋風中飄蕩,手中拿著棋子,懸而不落,自言自語道:「那就只好讓你避無可避。
「這一子。
「叫作『攻鳳逼雲』!」
「啪——」
棋子落下。
……
雲端府。
經過一場小勝,再加上二十日的休養生息。
督標軍重整軍紀,變得煥然一新。
只是他們,也沒有辦法繼續這樣無止境的地守下去。
「報——」
「斥候傳來消息!」
「西齊軍分兵五萬,準備直接繞開嘉州,去打鳳州!」
「……」
「陳督師,鳳州空虛!」
童曉初的頭髮又白了許多:「一旦讓他們進入到鳳州,明州也會危矣,明州要是丟掉,涼州也保不住,畢竟絕大部分北涼軍如今都在跟慶國對峙,只剩下少量的衛所兵駐守。
「咱們不能再繼續在城裡守下去了。
「這個韓湘好生歹毒!
「他、他是在逼迫我們出城決戰啊!」
楚仕雄、汪直、滕樂等人也都一臉的凝重。
尤其是洪澤營。
他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雖然沒有敗,但也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竟然有人,能和白袍陷入到僵持的局面。
不愧是兵仙。
「實在不行的話。」
汪直沉聲道:「你分給我一萬人,我去鳳州的靜海府,就算是死也給你守上半年。」
「不。」
陳三石的目光從輿圖上挪開,開口道:「既然韓湘這麼著急正面對陣,那就遂了他的願吧。
「傳令下去。
「五日之後。
「十七萬大軍出城布陣。
「準備和西齊的三十萬大軍,正面對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