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風起
督師府。
後山洞府。
「老爺。」
尚且未到卯時,天色還是灰濛濛的狀態。
司琴便小心翼翼地喊道。
「蘇燦蘇大人找你,說是有要緊的事情。」
「我知道了。」
陳三石緩緩睜開眼,收起靈珠離開洞府。
來到府邸大門,就看到夏琮等候多時,一見到人,就急匆匆上前匯報導:「師父,出大事了,涼州城外有村民鬧事,要造反。」
「造反?」
陳三石問道:「因為靈禾?」
北涼的土地。
一般都是一年兩種,秋收之後還有和秋耕,秋天也會種植小麥,絕對不會讓土地荒廢那麼長的時間,這也關乎到來年能不能有餘糧,能不能吃飽飯,這兩年因為靈禾的事情,沒少起亂子。
「是……」
蘇燦講述道:「按照朝廷的律令,今年秋收之後秋種,每畝田需要再多種半成靈禾,可是百姓們死活不願意配合,連朝廷發放的種子都扔了。
「於是涼州衙門的知州吳大人,就親自去勸告百姓,過程中手下打死了清平村的村長,結果被村民攔住,一夜都沒能回來,只有捕快回來報信,說村民準備殺朝廷命官造反。
「盞茶之前,大戟營的潘將軍,領著兩千兵馬平叛……」
「等等。」
聽到這裡,陳三石將其打斷,而後一言不發,就騎著白馬直奔城外。
知州這個級別的文官身邊,應該有煉髒乃至化勁境界的貼身護衛才對,他怎麼會被村民攔住?!
……
清平村。
一間破瓦房外,堵滿密密麻麻的百姓,他們拿著鋤頭、鐮刀,群情激憤。
領頭的漢子高亢道:「吳有德!你喪盡天良!」
「剷除靈禾!」
「給我們村長一個交代!」
「不然的話,你就別想離開這裡!」
「……」
「……」
瓦房內。
在嘈雜的叫喊聲中,一襲青色官袍,上面繡著白鷳的知州吳有德,泰然自若地喝著茶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大人真是妙計。」
護衛讚嘆不已地說道:「這叫做謀士以身入局!」
「本官也是被逼無奈啊。」
吳有德搖著頭,嘆息道:「這些草民要是不按照朝廷的律令去做,最後是要責罰到本官頭上來的。」
「大人放心。」
護衛說道:「我已經通知大戟營的潘將軍,等他過來以後,用『平叛』為藉口,直接殺一批人,剩下自然也就老實了。」
自從朝廷頒布律令以來,涼州的百姓就死活不肯配合,而且頗有「法不責眾」的意思,仗著人多就肆無忌憚。
尤其是清平村的村長,吃著皇糧,結果帶頭鬧事,甚是棘手。
偏偏涼州督師府又規矩甚多,還不允許隨便抓人。
吳有德就只好設計了這麼一出大戲。
他先是讓手下「失手」,一鞭子把村長打死,激起群憤,故意讓他們把自己這個朝廷命官堵在這裡,如此以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從單純的不配合種靈禾,變成「造反」,就有正當理由殺人,見了血,事情自然也就好繼續辦下去。
吳有德放下杯子,皺著眉頭問道:「外面那個領頭的叫什麼來著?」
「齊大柱。」
護衛提醒道。
「對,就從他開始。」吳有德說道:「等會讓潘將軍,先把這個出頭鳥宰了,我不信,剩下的人還不知道老實。」
……
「大柱哥!」
屋外,村民們說道:「不然咱們闖進去,把那個知州綁了吧!」
「是啊是啊。」
「他殺人在先!」
「我們把他綁去督師府,如何?!」
「這件事情,督師府肯定會管的!」
「對對對!順便把靈禾的事情說出來,保不准就取消了。」
「……」
天生身強體壯的齊大柱握著拳頭,一咬牙:「成!」
他正要去踹門。
大地忽地震動起來,緊接著便是陣陣雷鳴般的馬蹄聲。
只聽得村民驚呼起來。
「官兵來了!」
「有官兵來了!」
「……」
只見。
一隊人披著重甲,手裡拿著大戟的重騎兵,裹挾著漫天灰塵,正是大戟營的將士。
他們湧入村子之後,立即把鬧事的村民包圍起來。
明明剛剛看起來還氣勢洶洶的村民,對比之下,頓時顯得極其渺小。
「大家別慌,待我上前說個清楚!」
齊大柱倒也不懼,他先前一步:「這位將軍,你來的正好,昨日知州吳有德來到我們村子裡,二話不說,就把我們的村長活活打死,是不是應該給一個說法?」
「說法?」
只見大戟營主將潘落,冷冷一笑,而後陡然厲聲呵斥道:「一群刁民!」
「朝廷養兵馬請仙師,護佑萬民!如果不是朝廷,你們早就死絕了!怎地只不過是讓你們多種些靈禾,你們就要死要活?!
「吳大人好心前來相勸,結果你們非但不領情,反而襲擊吳大人,扣押朝廷命官,你們村子,難不成是想要造反?!」
造反!
村民們都是一愣。
想不到,直接就被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
「大家別怕!」
齊大柱的聲音中帶著悲憤:「這位將軍,什麼叫做『只不過是種靈禾』?!」
「你知不知道,我們本來就吃不飽飯,一畝田再多種半成毒草,我們就連來年的種子都留不下!」
「亂臣賊子,還敢廢話?!」
主將潘落大喝一聲,罡氣層層翻湧凝聚到大戟之上,就要殺雞儆猴。
「住手!」
也就在這時。
陳三石領著夏琮趕到。
「督師?!」
潘落懸停大戟,回頭確認來人之後,臉上先是詫異,然後連忙翻身下馬,放下兵器抱拳行禮。
不論如何。
陳三石也是名義上的督師。
是他們的上級。
表面上的禮數,該維持還是要維持。
見到白袍之後
不光是將士。
鬧事的百姓們,也立即安靜下來,恭恭敬敬地向後退了幾步。
「吱呀——」
破瓦房的房門推開。
知州吳有德也連忙出來迎接:「下官,參見陳督師!」
「吳有德,潘落。」
陳三石坐在白馬之上,明知故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稟陳督師。」
吳有德拱手道:「清平村村民抗令,本官勸說無果,反倒是被他們扣押在這裡,幸虧潘將軍及時來救,否則的話只怕是性命不保啊!」
「是啊督師。」
潘落指著他們,狀告道:「這些刁民手裡拿著兵器,儼然是要造反啊,如果不嚴懲,以後越來越多的人效仿,該如何是好?!」
「……」
陳三石沒有急著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百姓中領頭的漢子,語氣平靜地開口問道:「齊大柱,你要造反?」
「督、督師大人知道我的名字?」
齊大柱一怔,然後連忙說道:「督師大人,我們不是要造反,只是想討個公道啊!」
「督師!」
齊大柱帶頭,諸多百姓「嘩啦啦」跪倒在地。
「督師!」
「實在不是我們不願意種靈禾,是真的種不出了啊!」
「每逢戰事之前,都要先征糧。」
「這一征,就是連續好幾年。」
「涼州的稅比起其它地方要低一些,可、可小的們也實在是撐不住年年征啊!」
「……」
此次西征邙山。
不論是陳列在東境的北涼軍,還是西邊的督標軍,相當一部分糧草,都是從西北三州徵調走的。
「督師……」
一名老漢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道:「這兩年,涼州的收成也不好,俺們很多人,春天連種糧都沒有,需要去借錢買種子,等到糧食下來的之後,光是利息就要一大筆,冬天要買炭取暖,也得借錢……」
許多農夫從自耕地變成佃戶,都是如此惡性循環得來的。
借了錢,就要還利息,久而久之窟窿越來越大,就只能變賣田地,淪為佃戶。
「督師……」
「打仗俺們能理解。」
「就比如那蠻子除掉以後,我們可以把土地開墾的更遠一些,也不用擔心有蠻子來劫掠。」
「所以打仗征糧也就算了。」
「可……」
「可『靈禾』是為什麼?」
「那毒草種下以後,會吃掉地力,要是種得久了,整塊地都會從良田變成劣田……」
「就算是是非要種靈禾,能不能晚兩年?」
「……」
眼下正是鬧饑荒的時候。
哪怕是緩兩年,好賴不至於餓死。
聽著眾人的苦苦哀求,陳三石平靜地說道:「都起來吧,不用跪著。」
然而他這麼一說。
村民們跪得更重了。
「我讓你們站起來,不許跪!」
陳三石聲如雷震。
這才驚得人們慌忙起身。
他沉聲道:「既然沒有造反,還不趕緊散了?!」
「督師……」
齊大柱猶猶豫豫地說道:「我們村長沒有襲擊吳有德,他是……」
「讓你們滾蛋,聽不懂麼?!」
蘇燦上去,直接將其推開,趁機在耳邊道:「真想當反賊掉腦袋麼?督師在給你們平事,不要添亂了,快滾!」
齊大柱這才恍然大悟,他們中了知州的奸計,連忙道:「散了,大家都散了吧。」
村民們拿著鐮刀鋤頭,三步一回頭地慢慢離去。
「不能讓他們走啊!」
見狀,潘落連忙說道:「督師,不能因為他們嘴上說不是造反,就不是啊,要看他們都幹了什麼!正常情況下,半個月前就該開始耕種,可就是這個齊大柱帶頭,農夫們到現在都不幹活,再這樣下去誤了時辰,我們怎麼跟朝廷交差?」
「你一個武將,稅收的事情輪得到你來管?」
陳三石投去目光。
「……」
潘落當即低頭,抱著拳彎腰道:「末將多嘴,末將該死。」
「督師,下官總可以說吧?」
吳有德苦著張臉,唉聲唉氣地說道:「下官也知道他們不願意種,可明年的靈禾稅交不上去,休說是朝廷不願意,就是那些仙師也不願意啊。」
「吳有德,從今日起你不再是涼州知州,好自為之吧。」
陳三石只扔下一句話,便領著弟子離去。
潘落和吳有德恭恭敬敬地低著頭抱拳送別,直到對方消失在視野當中後,才不約而同的冷哼一聲。
「撤我的官?!」
吳有德冷笑起來:「哪怕是在以前,督師府也是打仗的時候才能統管一切,更別說是現在,現在的督師府算個屁!」
「不用理他。」
潘落眼角帶著不屑:「吳大人還不知道吧?京城的聖旨已經送到涼州,這位陳督師馬上就要進京,從此以後,督師府名存實亡嘍。」
「好啊,真是太好了,咱們的好日子要來了,不過……」
吳有德十分發愁地說道:「姓陳的這麼一鬧騰,你我的計劃落空,眼瞅著秋耕就要結束,到時候完不成任務,吳某頭上這頂烏紗帽,可就真的要不保啊。」
「實在不行,就來硬的。」
潘落出主意道:「等秋耕最後兩天,我直接派兵到田裡,誰不願意種就直接流放,把他們田裡的糧食罷了,全特娘的種成靈禾!到時候,看誰敢不聽話!」
……
「蘇燦。」
陳三石坐在馬背上,蘇燦緊緊跟在身後:「現在田地里,是一成靈禾稅,再加上三成糧食稅吧?」
「對。」
才離開偏院村寨不久的蘇燦,見得多,記得自然也清楚,他點頭道:「風調雨順的時候,鄉親們勉強夠吃,一成靈禾種了也就種了,無非是攢不下糧食。可一旦遇到收成不好的光景,這一成靈禾就是救命的口糧,要是再加半成……只怕是哪怕豐年也要過得緊巴巴了,就更不用說災年。」
「……」
陳三石沒有說話。
只是在腦海里盤算著帳目。
不知不覺間,師徒兩人就回到軍營內。
不出所料,監軍太監侯保,早已拿著聖旨,在他的中軍大帳外等候多時。
「冠軍侯陳三石,聽旨!」
謀定,而後動!
大事之前,務必要做到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方可一鳴驚人,出其不備。
因此。
陳三石緩緩下馬,最後一次撩袍跪在地上:「臣陳三石,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冠軍侯陳三石臨危受命,西征伐仙,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之將傾,絕境之中率騎兵火燒塢城,陣斬兵仙,大破西齊,收復西境三州,實乃天功蓋世,大盛之脊樑,朕心甚慰,特此,加封為魏國公,世襲罔替,另,授予一品特進光祿大夫,加封建極殿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國策,另賞賜國公府邸一座,良田千畝,黃金十萬兩,銀百萬兩,綢緞萬匹。宣陳三石即日進京領賞,不得有誤。欽此!」
國公!
而且世襲罔替!
這是什麼概念?!
縱觀大盛朝建國以來,即便是孫象宗也沒有這般待遇。
恐怕也只三百多年前的開國功臣中,也只有寥寥兩三位能夠得到此等殊榮。
更不要說……
還進入內閣!
建極殿大學士,這個官職本身的品級不高,但是卻是進入內閣的象徵。
內閣是什麼地方?
處理國之大事的機構!
權力之大,僅次於皇帝,尤其是當今皇帝經常閉關,在這個時候,他們加起來就是皇帝!
最關鍵的是……
年輕!
陳三石不過是二十出頭,就已經位極人臣!
不光是功勞巨大,同樣也是皇恩浩蕩啊!
一時間。
諸多文武官員都投來敬畏加上羨慕的眼神。
但也有知情者明白,陳督師確實是位極人臣,但從此以後,北涼便再也沒有真正的督師府了,不禁還有些感傷悲秋。
「臣陳三石領旨謝恩。」
白袍說著,雙手接過聖旨。
「陳大人。」
涼州監軍太監候保笑呵呵地說道:「如今孝道盡完,大人也該進京,為大盛朝分憂了。車馬已經準備就緒,不如今夜就啟程,如何?」
「今夜?」
陳三石站起身:「是不是太急了些?我督師府上上下下也有百來號人,再加上各種東西收拾起來,怎麼也要一些時日。」
「五日如何。」
候保並沒有給出拒絕的機會:「五日之後,陳大人就動身啟程吧,在此之前,涼州軍伍方面的事情,就不用你來操心了,會有他人代為接管,包括洪澤營在內。動身之後,也會有呂籍呂將軍親自陪同你進京,你師兄弟二人,路上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
安排的嚴絲合縫,再也不給任何拒絕的理由。
這一日終究還是來臨。
「那就辛苦公公安排了。」
陳三石領命。
見到他如此配合,候保不禁鬆了口氣,他也不想和此人起什麼矛盾,可謂是皆大歡喜。
太監走後。
陳三石「最後」一次巡視洪澤營。
「大人,你真要走?!」
趙康等人紛紛湊過來:「這次,你不能把我們也帶走?」
陳三石沒有否認,但在他們看來,便是默認。
「其實,弟兄們也不必如此難過。」
楚仕雄接過話來,說道:「督師進京以後直入內閣,是高升,北涼雖大,但終究也不過是邊境偏僻之地,這對於大人來說,是好事才對。」
「是啊。」
蕭諍感慨道:「咱們大人,如今可謂是位極人臣,理應慶賀。」
「再說了。」
孟鼎新說道:「大人還是督師,將來如果需要,他還是會回來領著咱們上陣殺敵的。」
「大人走了……」
趙康困惑地說道:「以後洪澤營誰來管?」
「許先生。」
楚仕雄顯然是早就接到通知,他抬手指著演武場另一端:「這不,來了。」
只見。
演武場另一端。
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一輛四輪車徐徐駛來,上面坐著一名羽扇經綸之人,不是許文才,還能有誰。
「他?!」
趙康等人,頓覺像是吃到蒼蠅一樣噁心。
「怎麼是這個狼心狗肺的!」
「……」
遙想當初,大家也算是過命的交情。
這廝忽然得到朝廷重用,本來是好事。
可……
這廝當天晚上就來了一場「切割」酒宴,和他們劃清界限!
簡直是把「小人得志」這四個字,詮釋得再通俗易懂不過。
許文才就這麼坐在四輪車上,一直來到中軍大帳前,才派頭十足地起身,敷衍地抱拳一禮,開口道:「陳大人,辛苦你把軍伍卷宗等整理一下,然後交付與我,從今天開始,洪澤營就歸在我的帳下。」
「好,我待會兒就讓人給你拿過去。」
陳三石淡淡道:「那我就告辭了。」
「懶漢!受死——」
也就在此時。
陣陣勁力突然爆發開來。
只見朱仝不知何時騰空而起,舉著雙錘就要上去教訓此人。
「鏗——」
幸虧兩名侍衛眼疾手快,慌忙拔刀格擋,然後很快就被人制服住。
「陳大人!」
許文才驚慌失措,瞪著眼睛說道:「你、你手底下的人是不是有些過於目無法紀了?!許某人好歹也是朝廷冊封的武鄉侯,更是洪澤營的新任鎮營主將!陳大人,我問你,襲殺上官,該當何罪?!」
「又是你!」
楚仕雄大怒道:「那廖方先強搶民女在先也就罷了,今日你想做什麼?!」
「朱仝!」
陳三石在趙康等人做出反應之下,做下定奪:「你死不悔改,來人,把他給我押下去,秋後問斬!」
秋後問斬!
這次。
是實打實的下了殺令。
眼看著大人似乎真有些生氣,趙康等人也不敢違逆,只能親手把朱仝押了下去。
「許文才,你不得好死!」
朱仝破口大罵。
鄱陽的弟兄們,也都眼神帶著怒意。
楚仕雄等人說得好聽。
但他們清楚。
自家大人這一趟進京,哪裡是受封?
分明「軟禁」!
從此以後,就要徹徹底底給朝廷賣命,永世不得翻身!
許文才好歹也是曾經和他們一起走出來的,就算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也不至於針鋒相對,幫著朝廷架空大人,這讓他們怎麼能夠不憤慨,怎麼能夠不殺意騰騰?!
「一群蠢材!」
許文才用羽扇指著他們罵道:「蠢材!」
「……」
鬧劇結束之後,陳三石沒有逗留,徑直從軍營返回督師府。
途中路過集市。
到處都張貼著關於他的封賞,以示皇恩浩蕩。
鬧得如果他不去京城,就是徹徹底底的抗旨再加上不知好歹。
「師弟!」
不等陳三石進門。
幾位師兄師姐就暫停閉關迎了出來。
練武之人的閉關也是需要休息的,故此並不影響進度。
「還真跟你預料的一模一樣。」
程位忌憚地說道:「這次朝廷只說你,沒提我們,想用這種方式分化大家,可謂是用心險惡,歹毒至極啊。」
「師弟。」
榮灩秋問道:「他們就給你五天時間?來得及嗎。」
陳三石正要說話。
就又有一人闊步走進庭院,行走之間好似山嶽挪動,偏偏又步伐輕盈,難以聽到動靜。
「喲~」
榮灩秋撇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不是三姓家奴嗎?」
「九妹真會說笑。」
呂籍直視著她,調侃道:「我姓呂,何來三姓家奴之說?」
「這個我懂。」
汪直接過話來:「你本身姓呂,但又跟著師父,此為兩姓,等到師父年邁,你又私下裡聯繫太子,成為太子黨的一員,結果後來發現形勢不對,又押注在皇帝老兒的身上。要不是太子和皇帝老兒都姓曹,你應該是四姓家奴!」
「呵呵,有意思的說法。」
令眾人萬萬想的是,遭受如此羞辱,呂籍的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怒意,他只是伸出手,拍拍白袍的肩膀,開口道:「師弟,恭喜啊,我在軍中混跡半生,也不過是個威武侯,而你已經是魏國公了,此番進京還能夠進入內閣輔佐朝政,可謂是位極人臣。
「今日我來,是想告訴你,最近幾天好好準備,到時候我會親自陪同你進京,到時候咱們也好去找老四敘敘舊,有陣子沒見到老四了。」
聽聞此言。
諸師兄弟俱是大怒!
「呂籍!」
榮灩秋的手中悄然多出一條鐵刺鞭:「你不要太過分了。」
大師兄的話。
有兩個言外之意。
首先,是他明確表示會站隊朝廷。
其次,還拿尚且在京城的四師兄房青雲當做人質來要挾。
「老大,你過了。」
葉鳳修懷中長劍嗡嗡作響:「不幫忙我能理解,可好歹同門一場,不至於真的替朝廷賣命吧?」
「廢話作甚!」
「三姓家奴,受死——」
五師兄蒙廣信率先出手,月牙鏟罡氣似海。
七師兄葉鳳修驟然出劍。
九師姐榮灩秋的鐵刺鞭緊隨其後。
二師兄程位槍出如龍。
六師兄汪直陌刀劈山裂地。
五人從四面八方,幾乎是同一時間出手。
「嗡——」
陣陣氤氳紫氣,陡然從呂籍身上爆發開來,好似煙霧般將他籠罩其中。
五位師兄師姐的攻擊落在煙霧之上後,便再也不能寸進。
「真不愧是修煉妖法的,提升就是快啊!」
蒙廣信面容扭曲地說道:「洒家今日非要替佛祖收了你這妖人!」
「師弟!」
汪直大喊道:「快動手啊,這裡也只有你能傷他!」
「諸位師兄師姐,住手吧。」
陳三石卻是說道。
香火神道。
第一個境界叫做「通靈」。
他通過【觀氣術】,看到大師兄如今的在香火神道方面的修為。
香火神道、仙道、武道,三種道的氣各不相同。
仙道、武道雖然都需要天地靈氣,但仙道是儲存在丹田當中,觀察法修的境界,就看他的丹田,只有調動法力之後才會融入周身。
而武道的靈氣,則是繚繞在四肢百骸,時時刻刻淬鍊著肉身。
兩者肉眼來看會比較相似,但儲存的位置不同。
當初陳三石第一次看到師父他老人家時,就是周身運轉「青玄之氣」,而不是丹田繚繞,只是當時他修為尚淺,不懂這些。
而此時……
他看大師兄呂籍。
在天靈之上!
赫然有著一尊難以形容的神龕!
從散發出來的力量強弱來看。
大師兄已經是通靈境界圓滿,相當於鍊氣圓滿,真力初期。
邪神法的提升速度,不可謂不快。
這也是陳三石讓師兄師姐們住手的原因。
他們除去汪直之外,還都是玄象大圓滿,大師兄真要是想動手,沒有人是一合之敵,只防禦不出手,就已經說明沒有殺心,起碼……
此時此刻沒有。
「轟!」
大師兄呂籍抬手一揮,紫氣翻湧,就將諸位師兄師姐全部震倒在地。
他身上的香火之氣也漸漸散去,看著咬牙切齒的蒙廣信,不疾不徐地說道:「老五,你不適合練武,所以遲遲不能突破到武聖境界,不如跟我走,我傳你香火神道。」
「洒家豈會跟著你一起造孽!」
蒙廣信目眥欲裂:「誰又稀罕你的狗屁香火神道!」
「罷了。」
呂籍話鋒一轉:「話我已經帶到,小師弟,我不管你在和老四謀劃些什麼,為兄奉勸你一句,老老實實奉旨進京,大家方可安然無恙。」
「有勞大師兄提醒。」
陳三石平靜地說道:「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來一起吃頓便飯吧。」
大師兄呂籍封侯之後,就不在督師府內居住,而是住在自己的侯府里。
「不了。玄武、白虎、天獅三營剛進城不久,還有一些軍務需要處理,告辭!」
呂籍再次以兵馬威脅之後,便轉身離開。
「豈有此理!」
「簡直豈有此理!」
蒙廣信惱怒不已。
葉鳳修閉上眼睛。
「師弟。」
汪直拄著刀站起身:「他礙事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陳三石看著督師府的大門:「諸位師兄師姐安心閉關即可。」
「好吧。」
方才交手,對於葉鳳修等人都頗有挫敗,紛紛憋著一口氣,回到各自的住處繼續練功。
陳三石則是讓吳管家吩咐下去,全家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
吳管家也有所耳聞,但他十分清楚自己身為管家的職責,沒有因為自己跟著老督師大半輩子的「長輩」身份提建議,也沒有多嘴半句,只是下去照辦。
搬家的消息,很快就傳遍督師府上上下下。
「三石。」
練武練得滿頭大汗的孫不器得到消息後找了過來:「我們真要去京城?」
孫象宗去世之後。
孫不器寡言少語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從官渡回來之後,性格才重新變得和之前一樣活潑,每日領著陳渡河姐弟兩人到處去玩,但是習武仍舊保持著刻苦。
他的資源。
自然是需要多少,作為姐夫就給多少。
「你來的正好。」陳三石示意對方坐下,帶著些許歉意說道,「不器,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你想隱居過太平日子,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跟著我以後不僅不會太平,反而可能波折不斷,你會不會怨我?
此言一出。
孫不器頓時瞭然。
「三石,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想要過太平日子。」
他的神色帶著決絕:「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太平。你也不必過於保護我,需要的時候,大可以讓我露面,我孫不器沒什麼能耐,但身上流著孫家的血脈,涼州城還是有不少老人認的。」
「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陳三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而後才朝後院走去。
瞞誰都可以,唯獨沒有瞞孫不器的必要。
一晃。
便是四日過去。
這四日。
督師府居家搬遷。
光是日用物品,就堆了大大小小裝了幾十輛馬車。
這些。
都被候保看在眼中。
這四天。
陳三石沒有再過問過涼州內外的任何軍政事務,就好像他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一般。
以至於督師府不知情的下人們,情緒都很是低落。
直到第四日的黃昏時分。
「啾——」
一道尖銳的鷹唳劃開金黃色的天空,打破督師府的平靜。
盤膝坐在後山湖泊小船之上陳三石陡然睜開雙眼,從青鳥的腿上取下一封密信,看完以後,手上燃起火焰,將紙張點燃。
恰逢此時,一陣秋風拂過,信紙所化的灰燼紛紛揚揚的飄舞著,直到落入湖水當中,漸漸消失不見。
「喂,到底還去不去京城?」
跟在旁邊蹭靈氣的昭昭忍不住問道:「我怎麼看你一點兒也不著急的樣子?」
「小呆瓜。」
陳三石望著南方的天穹:「要起風了。」
……
京城。
大盛朝有兩個太廟,一個在京城外,一個在不久前收復的紫薇山。
每隔一段時間。
大盛朝的皇帝陛下,都會前往崑崙山閉關修煉,動身之前,會在城外的太廟附近開壇祭天,為江山,為萬民祈福。
這一日。
就連京城的普通百姓,也有機會見到傳說中的九五之尊,萬壽帝君。
因此。
街頭官道,都是人潮攢動,川流不息,熱鬧非凡。
百姓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都十分期待見到這位陛下。
據說,陛下求仙成功,百歲有餘卻頂生黑髮,能夠御劍飛行,兩年前親自出手,接連斬殺數名古魔妖人,和陳將軍一起解決天下之危。
又說,皇帝陛下為人節儉,四季常服不過八套,還曾經寫下過「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可謂是千古明君。
終於。
前方傳來動靜。
是陛下來了。
沒有華麗的隊伍,也沒有過多的裝潢。
隨行的不過是朝中文武百官和一些錦衣衛,他們行走之前不會粗暴地驅逐百姓,皇帝陛下的龍輦也十分質樸,準確地說根本就看不出是皇帝的龍輦,從表面來看,就是用木頭打造的,沒有雕紋也沒有鑲金鍍銀,就連坐在上面的皇帝陛下,也沒有穿著奢華的龍袍,而是披著一身道袍,盤膝在上面,朝著上天祈福,為萬民求一個好收成。
真可謂是「四季常服不過八套」,這恐怕是大盛朝建國以來,德行最好的皇帝陛下。
不好!
有一個稚童不懂事,趁著爹娘不注意,衝到街道中間攔住龍駕,還拿手裡的沙球去砸最前面的白臉太監。
太監的帽子被砸歪,面容當場變得陰森無比。
攔截聖駕可是能夠被視為刺客的誅九族大罪!
稚童的爹娘已經嚇得面無血色,比太監的臉還要白,跪倒在地上只顧磕頭。
但也就在錦衣衛準備上去拿人的時候。
龍輦之上的陛下開口了。
他非但沒有責怪稚童,反而居然差人把孩子抱到龍輦之上,陪孩子嬉戲說話,如同慈祥的仙人一樣。
萬壽帝君!
目睹此幕。
百姓再次發自內心地由衷敬畏,只覺得有個明君。
可……
他們的內心有一點直想不明白。
既然皇帝陛下如此節儉,為人又如此慈祥,大家的日子為什麼還是一日比一日難過呢?為什麼還是家家乾淨,年年無餘呢?
是為什麼呢?
就在百姓們沉思間。
前方的官道上,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青衫儒生,相貌堂堂,就是有些病弱之相,而且雙腿殘疾,只能坐在輪椅之上。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名官員,以及一些神色怯懦的男男女女。
這一次。
是真的有人要攔截聖駕!
「房青雲?」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眯起眼睛,很快就認出來人,他開口道:「房將軍,你這是何意?」
「鏗——」
西廠的太監們更是接連不斷地拔刀。
「陛下!」
房青雲清亮的聲音響徹方圓數里之地,讓一眾百姓都聽得清清楚楚:「臣房青雲,有本啟奏——」
百官隊伍最前方,拄著拐杖,老態龍鐘的嚴良耷拉的眼皮一跳。
「房將軍!」
司禮監掌印太監黃鴻說道:「今日大祭,有什麼事情還是等到改日朝會上再說吧。」
「今日不奏,恐我大盛朝將要亡國!」
房青雲語出驚人。
黃鴻示意錦衣衛上去拿人。
這時,龍輦之上的隆慶皇帝沉聲開口:「准奏!」
「臣有三奏!」
房青雲聲音鏗鏘。
「一奏,仙人不仁,逼迫蒼生種下靈禾,危害黎民!」
「二奏,陛下昏聵,縱容奸佞之臣禍亂朝綱。」
「這第三奏,是要為雲州百萬生靈的怨魂,和險些喪命在官渡的十五萬將士,討一個公道!」
他的聲音振聾發聵。
這一日,伴隨著秋風響徹京城。
與此同時。
大盛一京三十六州,每一座城內都下起「狀雨」,紙張上面詳細闡述了雲州十日的發生過程,以及官渡之戰三府叛亂的真相。
於是。
在京城的朝野之上,一場「倒嚴」的風暴開始席捲。
隆慶七十六年八月十四日。
這天下。
起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