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利益得當,政通人和也是必要的!
夏之白的語氣已有些重了。
只是花綸、練子寧幾人,明顯心思不在這些上。
他們還都沉浸在夏之白說的『田畝』數據上,地方的官員當真這麼膽大包天?連這種涉及稅基的事,都敢弄虛作假?但從夏之白的話里,他們還真不敢否定,這事不可能。
因為地方官員還真幹得出來。
為了往上爬,地方官員可謂掏空了心思,一門心思的往上鑽。
為討好陛下,弄虛作假,又算得了什麼?
而且就算真有地方官員不願意,只怕更上面的官員也不會答應。
因為這牽涉到很多人的仕途。
法不責眾。
若是天下官員人人都犯,那某種程度上,又何嘗不是人人都沒犯?至少陛下開心了,而百官也開心了,唯有底下的百姓苦了,要交兩茬甚至三茬稅。
練子寧雙眼有些發愣,他一臉緊張的望向花綸,低聲道:「花綸,夏兄說的可是真的?」
「地方測繪官員當真敢做這種缺德事?」
「這要是被查到,可是要被誅九族的!」
花綸苦笑著搖頭。
他又哪裡知道?
他的確是戶部官員,但基本都待在應天府,根本沒機會去地方,而且他就算再有能耐,又豈能真一地一地的去查?只是若當真如此,恐非是測繪官員的問題了,這些官員又哪裡做得了主?
終是更上面的官員為迎合討好陛下。
解敏嘆息道:「如此一來,天下不就成了,上面是惡官,下面是刁民嗎。」
「這或許才是天下的常態。」花綸道。
練子寧也道:「政清人和.終究還是要為現實低頭。」
丁志方也輕聲道:「屋檐滴水是代接代,新官不算舊官帳,地方官員就算有志,但官大一級壓死人,又哪敢真把實情稟告上去,最終能明哲保身,不隨波逐流已是難中之難了。」
幾人的情緒很低。
他們在官場已有些時日了。
自以為了解了一些官場秩序,但真的直面時,依舊感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因為很多事都由不得人,畢竟當再大的官,最終也是要交職的。
一念至此。
他們倒是羨慕起夏之白來。
或許唯有像夏之白這樣孑然一身的人,才能對天下狀況看的這麼清楚,也能始終銳意進取不退半分。
花綸道:「夏兄,你或許是對的。」
「可是.」
「現在你無法證明!」
「哪怕南方有再多積弊,但只要能維持一日,朝廷都不會輕易去動,因為南方對大明太重要了,無論那田畝有沒有弄虛作假,朝堂從南方徵收上來的稅收是實打實的。」
「這做不得半點假。」
「而且你既然知曉,南方功勳勢力獨大。」
「也當清楚,這些人背後的力量,這已牽涉到大明方方面面。」
「你就算真有魚死網破之心,但殊不知,最終只可能是魚死,而網不會破,就算是網破了,修修補補還能繼續用,只是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這又何必呢?」
花綸忍不住勸了兩句。
他感到很無力。
這根本就抗衡不了。
南方的利益集團太大了,而且早就串聯起來了。
根本不是夏之白一人能抗衡的。
夏之白笑著點點頭,目光閃爍著微光,淡漠道:「我知道,所以我說這只是個開始,這次南下,只是去解決地方暴動之事,但等到我回到應天府,我就不會只局限於此了。」
「我會在天下掀起一場新的政治改革。」
「拉攏分化肢解地方!」
「讓南方的抱團勢力,一步步走向孤立,最終變成孤立無援。」
花綸一愣。
他深深的看了夏之白一眼,卻是沒有再開口了。
夏之白心思很深。
不是他能夠猜得到的。
不過他也因此放心不少,既然夏之白有其他的想法,那再好不過,不然經此一事,夏之白只怕在天下會寸步難行,而且夏之白捅出的這個『田地問題』,一旦被朝廷知曉,只怕會掀起又一場腥風血雨。
只是花綸也很驚奇。
為什麼夏之白對天下了解這麼深?
他作為戶部官員,看過天下不少帳目,尚且沒有這麼深徹,夏之白只是一個大學士,雖然能看不少過往史書,但又如何從零星數據中,推斷出這麼多消息的?
這種眼界屬實驚人。
夏之白笑著道:「好了。」
「該吩咐的事,我都吩咐完了。」
「你們代我把這些話,傳給南方的那些人。」
「我相信,他們會做出取捨的。」
「我給他們時間。」
「不過他們若真是鐵了心頭鐵到底,那就怪不得我請尚方寶劍了。」
「到時只怕不殺的南方人頭滾滾收不了場。」
夏之白冷笑一聲,朝幾人微微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花綸幾人目送著夏之白遠去。
良久,花綸才輕嘆道:「夏之白還是這麼『驚世駭俗』,不出手則已,出手便驚人,世人都以為他去北方,會因此消寂,尤其是被安置到翰林院時,更是有不少官員拍手稱快,認為夏之白的鬧劇結束了。」
「可誰曾想。」
「這只是新的開始。」
「只是兜兜轉轉,我們又落到他手裡了。」
「也不知是好是壞。」
「依過去的情況,多半不算好。」練子寧苦笑道:「不過夏之白都已說到這份上了,我們只怕也拒絕不了了,而且就算拒絕了,夏之白靠自己也能把話傳出去,希望南方這些人能收斂一點。」
「不然以夏之白的瘋犬狀況,只怕南方短時難消停了。」
解敏道:「或許事情沒那麼麻煩。」
「夏之白已經先禮後兵了,若是南方這些人還不識趣,這得罪的又豈止是夏之白,還有信國公,還有錦衣衛,這些人不怕夏之白,但多少還是會給信國公面子,也多少會忌憚一下錦衣衛。」
「更重要的是夏之白占據著大義。」
「他已將自己要做的事明明白白的告訴給對方了。」
「若是地方不從,那是地方的問題。」
「錦衣衛出手也未嘗不可。」
「我倒是覺得,南方不會有那麼多么蛾子,夏之白說這麼多,更多的是為了說服你們,讓你們不要再有那麼多的心思跟想法,專注於自己的分內事。」
丁志方也意味深長道:「我也有同樣感覺。」
「你們的心理負擔太多了。」
「若你們站在夏之白的角度,或許之前的確有諸多不便,但經過這一番『先聲奪人』,已經徹底扭轉了局面。」
「如今主動的是夏兄,被動的才是南方,而且就如夏兄所言,他現在背靠著信國公、錦衣衛,還有我等六部官員撐腰,已近乎是以中央小朝廷的姿態南下了。」
「南方再有不情願,當真敢一意孤行?」
「這可是在輕慢朝廷。」
「夏兄說那麼多,未嘗不是在提醒你們。」
「你們雖出身在南方,但對南方的情況涉及不深,因而是有機會從中脫身的,若是還執迷不悟,一個勁的站在南方的角度,等日後朝廷清算下來,你們同樣跑不掉。」
「日月為明。」
「我大明並非只有半邊天。」
丁志方深深的看了花綸兩人幾眼,朝三人拱了拱手,便主動離去了。
花綸跟練子寧私心太重。
始終還秉持著南方為貴,北方為輕的想法,下意識代入的是南方,這種發自內心的傲慢跟輕視,讓丁志方頗為不滿,他出身山東,若真按歷史淵源,豈不比江西更有華夏底蘊?
夏之白會顧及兩人顏面。
他可不會。
花綸跟練子寧面色一窘。
解敏尷尬的笑了笑,也朝兩人拱拱手道:「丁兄是性情中人,一時心頭不快,才在言語上多有冒犯,還望兩位仁兄不要放在心上,不過兩位的確有些厚此薄彼了。」
「夏兄當初科舉時,便一而再的提醒過。」
「大明並非只有半壁江山。」
「任何以半壁江山論述的心思,都應該被嚴厲抵制,諸位如今已身居朝堂,卻依舊以南方為重,這未免不讓人有些擔憂,天下正是因為爾等這般偏見之人多了,才會生出如此多的不公跟不平。」
「人可以有自己偏好,但不能太過偏重。」
「我等朝廷官員更當如此。」
「我解敏也先告辭了。」
解敏搖搖頭,同樣轉身離開了。
花綸跟練子寧,臉色青一塊紅一塊,十分不是滋味。
夏之白說他們,他們倒也認,因為論學識、論才幹,他們的確比不過夏之白,但被解敏跟丁志方批評,兩人多少有些掛不住臉,只是兩人也知道,自己方才的確有些失態,也表現的過於擔心了。
他們畢竟出身南方。
對南方有了解,而且從小潛移默化,又豈是朝夕能改?
經過這三人輪番的指責,花綸跟練子寧倒也是難得靜下心來,思索起自己的日常言行來,是否真的太過於偏重南方了。
在思索了一番後,也不禁一陣臉紅。
的確如此。
雖然很多是下意識的,但的確是在為南方考慮,作為朝廷官員,這其實是個很危險的信號了,至少他們沒有很好的隱藏下來,如今只是朝廷無人盯著他們,若是有人刻意針對,只怕兩人保不齊還會因此受罪。
一時間。
兩人也是汗流浹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