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愁人!!!
林仕佳點點頭,道:「但還有一場工人大會。」
王玄范冷笑道:「一群灶戶,又能弄出什麼?他們想做什麼,最終得我們點頭,我們要是不點頭,那些事就辦不了,而且那些灶戶知道什麼?他們只知道自己沒了生計,一家吃不飽飯,至於其他的。」
「他們根本就不清楚。」
王玄范絲毫沒把灶戶放在眼裡。
他無須放在眼裡。
灶戶,若非朝廷派人下來的,不然他們這一輩子,恐都不會跟灶戶有照面,即便現在,他們也沒有見過幾名灶戶,他們是官,灶戶是民,兩者是有天差地別的。
哪怕夏之白會為灶戶說話,但夏之白的訴求,他們早早便知曉了。
無非是將這些灶戶遷到北方。
若是過往,他們或許會阻攔,畢竟人口是地方很重要的政績,但如今,事已至此,早點將事態平息,明顯更為合理,雖然少了一些政績,但至少把人送走了。
鹽廠無論合併與否,都還是在南方。
他們依舊有決定權。
如今只是選擇暫避鋒芒。
等到風頭過去,一切自會恢復如常。
雖然會多一個什麼食鹽協會,但南方地區無論是鹽官,還是鹽商,都是他們自己的人,又有誰真敢把簍子捅到天上去?
何況朝廷就沒他們的人了?
周子諒道:「還是不要大意,這個夏之白小心思很多,小動作也層出不窮,若非他接二連三的算計,這次的事,又豈會這麼輕易讓他得逞?」
「雖然灶戶弄不出多大的事,但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不過經過這大半年的折騰,那些灶戶明顯是不相信官府了,如何讓這些灶戶前來,就讓夏之白自己去傷腦筋吧,這個我們可不奉陪了。」
其他官員對視一眼,都呵呵笑了起來。
周子諒笑容一收,凝聲道:「我現在還有一個擔心。」
「蔣瓛來是查林賢,那信國公呢?」
「他又在做什麼?」
四下安靜。
其他官員面面相覷,滿臉迷茫。
王玄范沉聲道:「這我倒是私下打聽過,信國公來浙江後,幾乎就沒有停下來,一直在各地遊走,不過來往的都是朝廷勛貴,還大多是過去的老部下、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仿佛就是南下來敘舊的。」
周子諒冷哼一聲,嗤笑道:「敘舊什麼時候不能敘?」
「非要跟著錦衣衛跟夏之白敘?」
「我總感覺不對勁。」
「只是一時半會說不上來。」
「就像這蔣瓛一樣,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等為我們摸到點頭緒,直接就已查到了林賢頭上,而且這林賢還好死不死,對這次鹽廠改制意見很大,看起來像是意外,又感覺是一起的。」
「而信國公更讓人難安。」
「我們浙江還是信國公派人打下的。」
「他在這邊哪有什麼舊?只有一些沒清理乾淨的『餘孽』,只是這個『餘孽』究竟是誰,恐除了信國公,誰都不知道了,而且這個『餘孽』保不齊什麼時候就落到我們頭上了。」
聞言。
其他人臉色齊齊一變。
林仕佳道:「這應該不至於吧?」
「我浙江這幾年,對朝廷是說一不二,可沒有做太多違抗朝廷命令的事,就算這次灶戶出事,但也非是我等之罪啊,誰能想到那夏之白弄出的蒸汽機,製鹽效率這麼高,直接引爆了南方鹽市。」
「我們應付不及,也是情有可原吧。」
周子諒搖頭。
「不知道。」
「朝廷的事哪是我能看清的?」
「反正我心裡不踏實,總感覺會有狀況。」
「要不我們派人去問問?」王玄范試探的問道。
周子諒猛地抗性王玄范,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呵斥道:「少在這動歪心思,你是生怕這把火燒不到自己身上嗎?錦衣衛可就在浙江呢,還去聯繫那些勛貴,你是有幾個腦袋?」
王玄范訕訕一笑,不敢再開口了。
他就隨口一說。
自不會真蠢著去聯繫。
但他也感到了問題的棘手,朝廷相當於三管齊下,一邊是夏之白,在一旁各種噁心人,用著各種小手段,耍著各種小心思,擾的他們心神不寧,還整日提心弔膽,唯恐什麼時候說錯話。
錦衣衛更是利刃在手。
關鍵沒人知道錦衣衛在浙江安插了多少人,又是哪些人,如今又掌握了多少消息,這一切都是個謎,這更是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引起蔣瓛注意,給自己招來禍事。
至於信國公更是如此。
本就是朝廷重臣,更是陛下的近臣。
在朝中、南方,影響力都不小,還跟不少勛貴關係很好,他們也猜不准,會不會有人私下通風報信,將地方的一些情況透露給湯和,如今他們面臨的壓力很大。
哪一邊都不敢招惹。
那一邊也都不敢怠慢鬆懈。
整個弦都緊繃著,讓他們是備受煎熬。
正因為此。
他們才決定放棄鹽政博弈。
因為他們分不出那麼多的精力跟心神。
只能做取捨。
林仕佳沉聲道:「現在最要命的,還是不知陛下的心思,陛下派了這麼多人下來,究竟想做什麼?區區一個鹽政,真值得這麼大費周章?還是陛下另有所圖?鹽政只是一個幌子?」
「只是這麼久下來,朝廷那邊也沒消息傳來。」
「愁人!」
林仕佳長長的嘆氣。
夏之白也好,信國公、蔣瓛也罷,都是遵的陛下旨意。
只是他們實在猜不透陛下的心思。
見氣氛有些低沉,周子諒笑著道:「也沒有必要這麼垂頭喪氣,也許朝廷未必是針對我們來的。」
「鹽政是鹽運司的事,錦衣衛查的是衛指揮使,而信國公找的是功勳家族,都跟我們沒有太多關係,我們只要守好自己,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儘量配合,想來不會出什麼事。」
「我不信朝廷真會將整個浙江都洗一遍。」
「不過有的事該收收了。」
周子諒提醒了一下。
其他官員對視一眼,都連忙點點頭。
他們也知道,如今情況不太樂觀,不宜再生出事端。
西湖堤壩的盡頭,有一座亭子。
在亭子的正前方不遠是一片水草地,此刻水草地的深處,幾道身影正穿梭其中,有兩人手中持著木製的簡易魚叉,叉子上分別叉著一條魚,一大一小。
大的看著有兩三斤模樣,而小的只有五兩上下。
等兩人回到藏身的地方,一個中年婦人走了上來,擦了擦滿是水漬的手,低沉道:「當家的,沒多少米鹽了,就算全熬粥跟野菜,也吃不到三天了。」
鄧木子木然的點點頭。
他的皮膚久經曝曬,已是黑的有些通亮。
他把手中的叉著的魚遞過去道:「先不管那麼多,把這魚弄弄。」
「糧食的事,我來想辦法。」
「當家的,我聽說朝廷派了欽差下來,要解決灶戶的事,要不我們出去吧?」婦人熟練的接過魚叉,低眉垂目的小聲說著。
鄧木子臉一冷,呵斥道:「少聽外面那些鬼話。」
「朝廷的人現在正到處搜查我們呢,我們要是出去,哪有活命的機會?」
「杜大哥、王大哥的死,你沒看到嗎?」
「出去就是個死!」
「這些狗官眼裡哪在乎我們死活?只是想騙我們出去,好將我們一網打盡罷了,欽差,一樣貨色罷了,真當我不知道?天下烏鴉一般黑,欽差也一樣。」
「心都壞著呢。」
「但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馬上就過冬了,天氣一旦冷下來,我們扛得住,那三娃子他們那裡扛得住?而且現在也快沒糧食了。」婦人繼續說著,眼眶都已泛紅。
「好了。」鄧木子臉一橫,不耐煩道:「做你的飯去,老爺們的事,你一個婦人少插手。」
「我自有安排。」
「餓不著凍不著你們的。」
鄧木子擺了擺手,直接朝水草地邊緣走去。
婦人張了張嘴,嘆氣一聲,拿著魚去到了水草地深處。
「草,這狗曰的世道。」鄧木子怒罵著,宣洩著心頭的不滿。
他又哪裡不知現在的窘境?
但他不敢賭。
一旦賭錯了,妻兒老小,全都沒命。
而且他的確信不過什麼欽差,欽差又如何?還不是當官的,天下當官的都一個吊樣,沒什麼區別,只是一個唱紅臉,一個當白臉,把他們當傻子耍罷了。
這種事他見多了。
要是真信了官府的話,那是要吃大虧的。
而且他現在成了帶頭鬧事的,官府又豈會真放過他?
他可不信官府有這麼大方。
現在對他是死局。
鄧木子心頭一陣煩躁。
他其實沒想把事鬧這麼大,只想把那些鹽廠機器砸了,只是不知道怎麼的,鬧著鬧著,就變成這幅模樣了,原本領頭的那幾人還都被官府給殺了。
他一下倒成了領頭的。
現在是進退兩難,進不得,退不了。
僵在這了。
鄧木子折下一根蘆葦,放在嘴裡用力的咬著,十月的蘆葦很乾,已不見幾分青色,更沒有多少水分,但鄧木子仿佛沒察覺一樣,依舊一個勁的咬著,似在心中做著最後掙扎。
他還有一個解決之法。
就是死。
死他一個,活其他人。
但他一直下不了決心,一旦沒了自己,自己的妻兒老小,又該如何活下去?
他想不到活法。
鄧木子站在水邊,眼神越來越迷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