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不該愛民的!
「夠了!」朱元璋怒而拍案,目光瘋狂的要吃人。
他死死的盯著夏之白,胸脯上上下下起伏著,指著夏之白的鼻子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指責咱?」
「咱什麼時候把百姓當奴隸了?咱又什麼時候把百官當成長工了。」
「簡直是一派胡言。」
「你去天下問問,那個人不對咱朱元璋拍手稱道,那個不夸咱是愛民如子,咱為百姓做的這麼多實事,根本就不是你這種書呆子能想像的。」
「伱們這些儒生、士人,怨咱、恨咱,咱根本就不在意。」
「你說的這些話,咱也根本不放心上。」
「咱也沒想讓你理解,更沒想指望著你會為咱說話。」
「咱只知道世道在人心,咱只要知道百姓還一直念著咱的好,這就足夠了,咱為天下百姓做了那麼多事,根本不必告訴你。」
「不過你既覺得自己有道理。」
「那咱就告訴你。」
「咱大明立國以來,咱為天下百姓做了多少事。」
「咱在洪武五年頒布詔令,解放奴婢,庶民之家,存養奴婢者,杖一百,即放從良,重犯者,閹罪抵之,沒官為奴。」
「咱大明立國以來,咱就下令,各處荒田、農民墾種後歸自己所有,並免賦役三年,距今已累計增闢耕地一百八十萬五千餘頃,占如今的天下官民田近乎一半。」
「這養活了多少百姓啊。」
「咱在天下興修水利,修復靈渠,灌田萬頃,疏浚洪渠,灌溉涇陽、三原等田地兩百餘里。」
「諸如此類不計其數。」
「不過咱從不吹噓這些,因為這些都是咱這個皇帝,該做的,但歷朝歷代的皇帝里,有咱這麼對貪官污吏憎惡的嗎?」
「咱為什麼這麼痛恨貪官污吏,因為咱小的時候,是吃盡了這些貪官污吏的苦頭,所以咱一次次的告訴底下的官員,莫要貪污,咱只要抓到,一定會剝皮實草。」
「咱立國才十八年,為天下減免了多少次賦稅,咱甚至親自為天下定下了租賦的總額,朝廷現在每畝田地徵收的佃租只有三四斗。」
「咱還設立了衛所,減輕了百姓的負擔,以自己養兵,諸如此類的,數不勝數。」
「咱不愛民。」
「咱才是古今帝王中最愛民的!」
朱元璋一臉冷笑。
他若真不把天下百姓當成自己的子民,又豈會去做這麼多?完全可以橫徵暴斂,大肆索取。
但他沒有。
而且還百倍千倍的為百姓好。
他其實根本不想解釋,也不屑解釋,夏之白一介書生士人,自然會視他為暴君,因為他根本就不考慮這些人,更不關心這些人會怎麼想怎麼看。
在他眼裡。
士人儒生比狗還賤!
只不過夏之白一句又一句的激他,讓他徹底惱了,這才決定反駁一二,來告訴夏之白,他的淺薄見解,什麼都不懂。
荒唐的可笑。
夏之白冷冷的搖頭。
他雙眼盯著朱元璋,沒有做出任何的避退。
「洪武皇帝,你可曾聽過這麼一句話。」
「什麼話?」朱元璋道。
「一個人越是強調什麼,內心就越在乎什麼,就越缺少什麼。」夏之白淡淡開口,嘴角帶著淺笑。
朱元璋臉色微變。
夏之白嘆息一聲,將目光看向了這座雄偉巍峨的大殿,淡淡道:「自秦以來,天下朝代更替不斷,也湧現出了很多明君、昏君。」
「但歷朝歷代的帝王,有哪一人會像陛下一樣,時常把愛民掛在嘴邊,甚至還要去問一下臣子,自己是不是愛民,百姓有沒有夸自己?」
「陛下不覺得過了嗎?」
朱元璋目光陰冷,剛剛平復下來的心緒,已再度變得煩躁。
夏之白把目光收了回來,沿著殿陛往上看去,看到了那一座龍椅,的確栩栩如生,只一眼就讓人不禁生出臣服之心跟畏懼。
他繼續道:「一個人越是炫耀什麼,並非是真的做到了什麼,而是缺乏什麼。」
「陛下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
「安慰自己,自我欺騙,並去尋求百官的認同,讓你自己相信,讓百官也相信,你真的愛民。」
「藉此來告訴自己。」
「你沒錯!」
「這也是為何我會說,陛下是假以愛民之舉,行虐民之行的原因,陛下有時候太喜歡自欺欺人了。」
「自古以來,帝王愛不愛民,其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發展,若是能在天下發展中,兼顧到百姓,那便足以稱得上是明君。」
「陛下本末倒置了。」
「還自以為是,沾沾自喜。」
「不過在陛下眼裡,自己強調愛民,的確沒有任何問題,因為過去朝代的帝王,都是家天下。」
「陛下不同。」
「陛下想要的是當大地主。」
「而這也是你立國以來,孜孜以求,想將大明打造成的天下。」
「所以你才可以這麼隨意的辱罵打死官員,可以這麼毫無廉恥的說著自己愛民,因為在你眼裡,官員就是地主家的長工,要不是自己實在管不過來,這些人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你也刻意在提防著他們。」
「擔心這些朝廷『長工』,會偷你朱家的權勢,會霸占你朱家的家產,所以你啟用了錦衣衛這般特務組織,嚴密提防這些人,唯恐自己的家產被這些人偷走。」
「你在朝堂做的這些事,你自己不感覺跟你為佃農的父母,在地主家為佃戶時被盯防的一樣嗎?」
「當年那些地主是如何欺壓你家的,如今你翻身了,當家做主了,便以更為殘酷的手段欺壓回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只不過地主只有百餘畝田地,而你坐擁的是整個天下。」
「你好就好在是布衣出身,但壞也恰恰壞在了這個出身後,因為底層人才最會斗底層人。」
「你是從底層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見過底層的一切黑暗,也知道底層這些人生存的極限在哪。」
「所以你實則比歷朝歷代的帝王都更清楚百姓的要害,也知道如何更極致的剝削底層人。」
「你事無細巨的算計,將整個天下都算計在其中,甚至可謂是鎦銖必較,為的就是將天下壓榨到極致。」
「你心中的理想國,是一種沒有活力、高強度控制的靜態社會。」
「百姓們互相監視互相舉報,沒有官府開具的路引,就不能離開戶籍所在之里。」
「而路引費又設置的很貴,實際上就是不鼓勵百姓去申請路引,要百姓們能不流動就不流動。」
「保障社會不存在『遊民』。」
「所有人都要在朝廷認可的行業里謀生,不能隨意變更身份,也不允許出現有組織能力的富人或者團體出現。」
「你要的是百姓在你設定的制度下,生生死死都按你的想法,不能有任何的變數。」
「將天下萬民徹底定死在你朱家的田地上,永生永世的為你朱家奴隸長工,以供養你整個朱家。」
「你做錯了嗎?」
「沒有。」
「這個天下是你打下來的,你有絕對的權力去處理,但你也錯了,錯就錯在一直把愛民掛在嘴邊。」
「你分明沒有愛民之心,卻一而再的給底層百姓希望,再一次次的磨滅,你對百姓太殘忍了。」
「朱元璋,你不該愛民的。」
「至少你不該騙那些一直相信你,信任你,甚至一直對你感恩戴德的百姓。」
「他們做錯了什麼?」
「要被你這麼羞辱跟折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