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其然，文小小剛走到圓鏡前，一行黑體文字從鏡面的湖底浮了上來。
「你是誰？」
她照著這三個字念了一遍，腦海里最先浮現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後是「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到哪裡去？」的哲學三問。
前一個她覺得太膚淺，後一個又太深奧，都不太可能對應上鏡子的提問。
而文小小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突然出現的提問反倒是佐證了她的猜想。
「將沒有變回去的身體和『你是誰』聯繫起來，問題就淺顯易懂了，是要我通過觀察身體來推理身體原主人的身份。」
她認真審視著鏡子裡陌生的自己，嘗試找出一些不同於常人的獨特細節。
「一名容貌未知的青年女性，皮膚有曬黑的痕跡，身體健康且強壯，常年鍛鍊，小腿肌肉發達，擅長奔跑，脖子和肩膀的肌肉卻僵硬疼痛，疑似患有頸椎病或者肩周炎，手上沒有戴戒指，應該是未婚......」
文小小從抽屜里翻出紙筆，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記下所有她認為有用的信息。
複查到第二遍的時候，她注意到了自己的雙手。
準確來說，是她最開始就看到過的繭子。
「繭子主要長在右手食指和中指第一節指骨處，說明這幾個部位經常受到摩擦，這種情況只會出現在職業需求上。」
文小小用力搓動著手指，仿佛是抓住了轉瞬即逝的一道靈光。
砰砰砰——！
一連串毫無前兆的紛亂槍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上面到底在發生什麼......」文小小疑惑地看向斜上方的天花板。
第一次槍響的時候，她剛從睡眠中甦醒，沒聽清具體位置，但現在她能確定，槍聲是從樓上傳來的。
無論如何，她得抓緊時間解出謎題，離開這個房間。
文小小重整思緒的速度就如她平時雷厲風行的行事效率，又快速又能緊抓重點，與某位思維發散到天際線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周先生簡直是兩個極端。
「需要頻繁用到右手手指，被曬黑說明是工作地點大部分在室外，頸椎病代表脖子和肩膀會長時間背負重物。」
背包客、文字工作者、學生......一個個身份的剪影在她腦海里輪換，紙上寫出的文字接二連三被打上叉號。
直至筆尖停頓，剪影定格在一個脖子繫著相機，右手食指按住快門的影子上。
「是攝影師。」她恍然昂首，對著鏡子答道。
「.......」
鏡子裡的黑體文字無言地浮動著，似是什麼都沒有聽見一般。
「不對麼？」
文小小沒有氣餒，立刻開始反思推理過程的錯漏。
「曬黑是因為戶外取景，頸椎疼痛是因為要背相機，食指的繭子是因為按快門......」
「那中指指骨的繭子呢？這種繭子只會出現在經常寫字的人身上，也就是文字工作者。」
「既要攝影，也要寫字。」
有了前一次的經驗，她推理得更加嫻熟。
「我是記者。」答案脫口而出的瞬間，文小小感覺嘴巴不受控制地張開、翕動：「以記者之名，讓一切罪惡無所遁形，讓一切冤屈重見天日。」
語畢，鏡子裡的文字消失無影。
凝固在文小小臉上的面具仿若失去了粘合劑，輕飄飄從臉上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暴露在鏡子前的，是一張雙眼蒙著黑緞的月貌花容，霜白長發灑落在背，映得鏡子都明亮了幾分。
「變回我的身體了，真理和以太也能夠運轉。」
文小小看了看沒有繭子的手指，接著撿起面具走到門口，輕輕一擰將門把手連著整扇門一起卸了下來。
她拎著門走到外面，見附近沒人，便果斷放下門，直奔樓上。
在前往樓梯的途中，她餘光掃見旁邊的一間房的房門處於被打開的狀態，裡面的窗戶支離破碎，泛著寒光的玻璃渣子七零八碎地掉在地毯上，中間還混雜著黃金色澤的物體。
「這個房間離我的房間很近，為什麼我沒有聽到玻璃碎掉的聲音，是被槍聲掩蓋過去了麼？」
文小小心中閃過去一句疑問，但她已無心多想，快步走上了樓梯。
她這邊一上去就見到一男一女兩個熟悉身影從拐角的樓梯不緊不慢地走下來。
男的眼神空洞，連走路的時候都在發呆。
女的眼睛壓根就沒從新做的美甲上移開過。
文小小認得兩人，艾德蒙·哈雷和樂顏，與她都是同一個學院的學生，其中一個似乎還是周科的舍友。
與她的情況差不多，面前的兩人都換了一身裝扮。
哈雷右眼上戴著一片單邊眼鏡，身上是一套灰西裝，左胸的口袋裡疑似揣著一個懷表，露出來半截銀質鏈子。
西裝的料子和手工頗佳，只是由於穿著的人蔫巴巴的駝著背，連西裝也跟著變得皺巴巴，看上去破敗又頹喪，像一個家道中落的公子哥。
比起哈雷，旁邊的樂顏絢麗得猶如聚光燈下的一隻孔雀。
一席鉑金色的長裙從波濤起伏的胸口漫至星光閃耀的高跟，交纏在手臂兩側的駝絨披肩襯托著找不出任何瑕疵的雪白肩峰。
本就家境殷實的文小小自然是見多識廣，以她的眼光來看，光是這兩件穿搭，估計就不下六位數。
更別說對方全身上下的鑽石耳環、寶石項鍊等名貴飾品，妥妥的一副時尚界巨星形象。
似乎是察覺到藏在黑緞下的視線，樂顏看了過來。
她捻動手指打了聲招呼，旋即托起雕有玫瑰綻放的石膏面具往臉上遮了一遮，嫵媚地說道：「我是明星呢~。」
她拿下面具，視線不加掩飾地上下打量了文小小一番，「你的還真不好猜，但是你出來的速度卻比我們兩個都快呢。」
文小小沒有自滿或者謙虛，只是平淡地點了點下巴，望向前方駐足了不少人的走廊，「不過我們好像算是比較慢的一批。」
「快不一定是好事哦~。」樂顏掩嘴嬌笑。
後續無言，偶遇的三人結伴往槍聲響起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