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兆宏是沙嶺本地成長起來的幹部,是從最基層一步步提拔到現在崗位上的。管過農業,也管過企業,在沙嶺,人脈很廣,在民間有「實幹家」之稱。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薛慶發會出事,因為他太張揚、太會玩權術了。明目張胆地打擊報復,大肆收受賄賂,這樣的人不出事才怪。
他被壓制,直不起腰來,喘不上氣來,全都忍著,從不與薛慶發發生衝突,只是把分管的工作干好就行。
凡是與薛慶發發生衝突的事,他都是主動退出。躲著他,也防著他。最終,還是他笑到了最後。
此時此刻,聽到王志輝當眾反對他的提議,他沉思一會兒,才說道:「現在,全市經濟處於半癱瘓狀態,最大的原因就是明耀集團處於停產狀態,很多為明耀集團提供設施、產品和服務的公司或工廠,也被迫關門。我的意思,是通過拍賣的方式,讓明耀集團名下的實業全都動起來。」
「明耀集團是一個爛攤子,自從郭明耀父子被抓後,各地來明耀集團要債的人很多,各種各樣的債務都有,他們正虎視眈眈地等待時機,要瓜分明耀集團的財產。很多人已經在法院起訴明耀集團,要不到錢就要產業抵債。」
「如果被外地人瓜分了明耀集團,對我們當地經濟將是一大損失。有句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希望明耀集團的產業能被當地企業家收購。用拍賣所得為明耀集團還債。」
楊兆宏分析得非常到位,說得也是頭頭是道,參會人員差不多一邊倒地支持他的觀點。
自然,王志輝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郭明耀父子的案子還在審理階段,明耀集團的所有產業都是靜止的。即使他們被判刑後,其產業也不能拍賣,而是應由法院把產業抵償給被欠債人。至於被欠債人是自己組織生產、經營,還是買賣,由他們說了算。而不是我們政府要這樣做或那樣做。」
楊兆宏和王志輝各執一詞,互不相讓,讓市委書記馮濟海舉棋不定,不知道誰的觀點更符合政策。而且,兩個都是他親自選定的領導人,一個是代理市長,一個是副市長,因此,沒有立即表態,讓大家沉澱一下,下次會議再議。
於是,進行其它事項的討論。
晚上,王志輝回到老市委宿舍,在和爸爸一起吃晚餐的時候,說了這事。
老書記王煥齋沉思片刻,說:「你的主張肯定不會被支持,而且,如果傳出去,還有損於你的形象。楊兆宏提出的方案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壯大沙嶺本地企業,更好的造福沙嶺人民。可是,你的方案卻是明顯的胳膊肘往外拐,是典型的將明耀集團的資產拱手送給別人,這是沙嶺人不會接受的。」
「但是,不這樣做,會違反法律不說,還會滋生新一輪腐敗。」
「你是說,本地企業為了購買到明耀集團的產業,會賄賂官員?」
「這是肯定的。楊兆宏明知道這一點,還提出了這樣一個方案,很是讓人深思。」
王煥齋說:「他想成為市長,就必須要做出幾件有影響力而且上下都滿意的事情來,這可以理解。」
「爸,你說這事怎麼弄?」
王煥齋說:「下午的時候,沙嶺市已經退休的陳玉希市長給我打電話,說有人邀請他參加明天晚上的一個沙嶺企業家聯誼會,問我收到邀請沒有?我說知道我在沙嶺的,沒有幾個人,誰能想到我?再說了,即使收到邀請,我也不去!」
「陳玉希說他也不去,年紀大了不去湊那個熱鬧。不過,他說他兒子去。」
「他兒子?」
「他兒子在發改委,是一個什麼科的科長,叫陳發友。」
王志輝說:「發改委還不是一窩端,這個陳發友真是出污泥而不染,非常有定力的一個人。」然後說:「不知道是誰組織的?」
「肯定不是官方,而是企業家協會或者其它民間組織。當然,背後一定是代理市長楊兆宏在發動,在支持。」王煥齋分析說。
第二天一上班,周向南安排好工作後,開車直奔發改委。
截止昨天晚上,發改委已經有六位高層領導落網。崔玉鵬非常狡猾,先交代了幾個不大不小的人物,真正的大魚還沒有說,因為凡是大魚,必然與他產生的交往就多,利益關係也更為密切。
崔玉鵬心存僥倖,還要抗一抗,實在抗不過去再說。
周向南搜索上一世的記憶,知道陳發友是發改委唯一沒有和崔玉鵬搞在一起的人。前兩天就想找他談談,一直沒能抽出時間。
現在的發改委,可以說是人心惶惶,每個人都縮頭縮腦,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人被紀委請走。誰也不知道下一個是誰,因此,人人自危。
周向南走到大門口,那個小保安就認出他來了。那一天他來過一次後,這幢大樓就跟坍塌了一半一樣,而且,每天都在震動。
小保安不由地伸出大拇指,對周向南充滿了敬佩和崇拜:「真是長見識了,這些管官的人太威風了!」
周向南到他面前的時候,他竟然舉起手敬了一個禮。周向南說:「兄弟,你太客氣了。我今天是來找陳發友的,他在嗎?」
小保安看了看大保安,連忙說:「在,在。」接著,看了看牆上的一個表格,說:「陳發友,是規劃科科長,在二樓。」
周向南說了聲謝謝後,上樓了。
小保安問大保安:「這是來帶陳科長走的?」
大保安搖頭,說:「來帶人的,都是兩個人一起的,後面還跟著特警。他隻身一人,不像是。」
「哥,這地方的人看上去都人五人六的,咋沒有好人啊?」
「誰說沒有好人?我跟你說,除了帶走的,剩下的全是好人。」
小保安撓著後腦勺,說:「你說的是,很有道理。」
周向南敲開了陳發友辦公室的門,見面後首先介紹了自己,陳發友一聽,說:「你的名字如雷貫耳,可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啊,今天終於見面,深感榮幸!」接著,再一次握手。
陳發友讓周向南坐在沙發上,說:「發改委現在幾乎停擺了,都在觀望,在相互懷疑,誰也無心工作。我早就有種直覺,只要崔玉鵬出事,將會帶出一大溜來,果不其然。因為他就是皇帝般的存在,高層幹部全都跟隨在他的左右,有的搖旗吶喊,有的吹號拍馬屁,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周向南說:「清者自清,不是還有像你一樣兩袖清風,一心為民的人在奮鬥嗎?」
陳發友突然說:「對了,今天晚上我要去參加一個企業家聯誼會,你有沒有興趣去?是楊兆宏的秘書通知我的。」
周向南想了想,說:「去參加一下,也未嘗不可啊。」
這件事情確定下來以後,兩個人似乎有了一種默契,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不少,因此,談話也順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