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真是好險

  侯玉川怎麼也沒有想到，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林博雄會親臨沙嶺市的面試現場。招錄公務員工作是很重要，但是遠沒有重要到他親自出馬的程度。

  如果當真是為周向南而來，說明他們的關係非同尋常，因為林博雄的確是一棵能給人遮擋住風雨的大樹。

  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屬？還是救過林博雄生命的恩人？除了這兩方面的原因，其它都不能成為他親臨沙嶺市的理由。

  林博雄精神矍鑠，身姿挺拔，散發著一股強烈的自信和威嚴。他的眉宇之間透露出睿智和沉穩，談笑風生，嗅不到一點與周向南有關的氣息。

  這一刻，侯玉川想抬手放周向南一馬。他剛滿五十二歲，力爭要在廳級位置上退休。如果得罪了這尊大佛，升遷之路就會被堵上。面試時間就要到了，他還舉棋不定。

  按照林博雄的吩咐，工作人員搬來一把大號的黑色大班椅，林博雄往上面一坐，就跟老佛爺一般，霸氣，威嚴。又擺一張桌子在面前，還放上了一個牌牌，名曰「觀察席。」

  侯玉川在主考官的位置上坐定後，一抬頭，正好與林博雄的目光相遇。心裡不由地一哆嗦，立即把臉扭向了門口。面對面坐著，他身上像是長滿了虱子，渾身不自在。就在這一瞬間，他決定了：不再刁難周向南。以免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給自己帶來後患。

  抽籤結束，工作人員宣布面試紀律時，主考官通常都要站在考生面前，以增加嚴肅和莊重的氣氛。侯玉川背著手剛在候考室站定，就看到了周向南。只見他雙手抱胸，嘴角上翹，一雙犀利的眼睛正挑釁一樣地盯著自己。想到他跟自己第一次見面時，就囂張地跟自己叫板，侯玉川又不淡定了。

  這廝不但囂張，還肆無忌憚地發出挑釁，如果放過他，還不得騎在老子的頭上拉屎拉尿？他咬著牙，立即改變了主意，在心裡狠狠地說，不管你有什麼樣的後台，老子都必須把你拿下！

  林部長日理萬機，絕不可能因為你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野小子親自過來，一定是巧合。就算是，你面試成績不及格，林部長也不會帶頭違反紀律給你說情。

  他迎著周向南的目光踱到他的面前，聲音雖然很低，但卻威嚴有力：「今天你如果能面試及格，老子就不姓侯！」

  周向南自信地微微一笑：「那你現在就準備改為姓周吧！」說出的話只有對方聽得見，但卻擲地有聲。

  侯玉川氣得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可是又不能發泄。不過，他畢竟久經官場，剛回到面試大廳，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在準備坐下的時候，還滿臉堆笑地看著林博雄，用徵詢的語氣問：「林部長，開始吧？」

  林博雄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周向南抽籤抽了個六號，他感覺老天都在幫他，好吉利的數字。工作人員喊到他名字的時候，人已經在備考室了。他不慌不忙地走進面試室，胸有成竹地站在大廳中間，面朝考官席，等待著發問。

  侯玉川認定了要淘汰周向南，當他剛在門口出現，就從嗓子眼裡咳嗽了一聲。暗示考官一開始就發難，讓周向南自亂陣腳，達到「烤糊」他的目的。

  侯玉川有點太高估自己的權利了，他發出的暗號，並沒有跟以前一樣得到積極響應。能坐在考官的位置上，都是絕頂聰明之人。侯玉川在省里來的這位大人物面前，還真是算不得什麼。考官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次採用的是結構化面試，共有八項通用測評要素，也就是說，拋開早就擬定好的題目臨場發問，誰也不敢。

  現場突然沉寂下來，林博雄的目光在考官們的臉上一掃，便知道了個大概。侯玉川的後脊樑上已經有汗水在流，是嚇出來的。他感受到了林博雄目光中的凜冽之氣，要是再沉寂下去，非嚇出心梗不可。

  這時，周向南向考官們鞠躬，接著響起了他沉著冷靜的聲音：「各位考官，請允許我做一下自我介紹好嗎？」還沒有等到回應，他就開始了自我介紹。

  周向南的舉動，讓考官們鬆了一口氣，也讓侯玉川懸著的心落了地。如果讓林博雄看出他的小動作，他就徹底完了。

  林博雄對於周向南的表現，在心裡豎了個大拇指。臨危不懼，有膽有識，具有大局意識。一般考生面對突然沉寂下來的現場，在不知所措的同時，只能被動地等待。但周向南卻主動打破沉寂，救了場，也救了自己。

  接下來的面試，進入了正常程序。

  周向南的綜合分析能力、言語表達能力、應變能力、組織協調能力等要素，都得到了考官的肯定。林博雄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唯有侯玉川的臉黑得像鍋底。

  最後一個考題是根據考生的報考職位衍生出的一個測試要素，可問也可不問。很多考生都忽略了這方面的準備，回答時不盡如人意，從而影響了成績。

  侯玉川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暗示考官拋出了考題：「你報考的職位是紀委，請問你的報考動機是什麼？」

  侯玉川靜靜地看著周向南，得意寫在臉上。這個要素的評判具有隨意性，可高，也可低。

  周向南平視前方、抑揚頓挫地回答道：「青年興則國家興，青年強則國家強。在當前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工作的關鍵時期，我深感肩上的責任重大。這樣的工作內容神聖而光榮，能夠提升個人的思想境界、錘鍊黨性修養、磨鍊意志品質、增強工作本領，更好地實現自己的價值......。」

  他盯著侯玉川，聲音稍微用力了一些：「紀委承擔著監督各級黨委政府和黨員幹部廉潔奉公的重要職責，我願意加入到這樣一個組織中來，行使監督權力，把所有腐敗分子押上歷史的審判台，為建設一個清明、務實、廉潔、高效的服務型政黨、政府添磚加瓦......。」

  周向南充滿感情地做了全面系統的回答，可謂完美。

  侯玉川聽出了周向南在回答問題時還含沙射影地針對他，氣得想拍桌子。

  林博雄滿意地點點頭，接著起身往外走去。侯玉川不解，急忙追上：「林部長，您是要離場休息？」

  林博雄邊走邊說：「我就不影響你們的工作了，該回去了。」

  侯玉川驚慌地站定，周向南剛結束面試，林部長起身就走，分明就是為他而來啊！他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暗自慶幸：真是好險，若是被林部長看出破綻，自己的仕途就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