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有見到章相,又在章熙那裡受了挫折,桑落一天都有些懨懨。直到申正,沂兒快下學,她才提起精神,打算去二門處迎一迎弟弟。
沂兒已經八歲,到了相府才正兒八經開蒙上學。雖然之前她有斷斷續續教他念書習字,可沂兒讀書天賦一般,她很怕弟弟會跟不上先生的進度。
都怪自己沒用,這些年沒能讓沂兒早點讀書習字。
一路想著心事往前走,直到一個輕佻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攔住了她的去路。
「表姨~這是要去哪兒?」
桑落抬頭,是二房的燾少爺。
整個章府有三房人家,大房二房,皆是庾老夫人所出,三房庶出,乃是庾老夫人當年的貼身丫鬟翠蘭所出。府里大大小小十幾個院落,除了三房人家,客居的表小姐,還有外嫁女章氏。章氏也是老夫人嫡出,當初嫁予河間汪氏,不料汪流泉英年早逝,章氏便帶著獨女汪思柔回娘家長住。
「三公子。」桑落點頭示意。
章燾行三,除了章熙之外,上頭還有他的同胞哥哥章煦。
章燾看著桑落那張眉目精緻的小臉,若柳扶風的身形,不覺心神蕩漾,見她要走,攔住去路。
「表姨去哪?我送表姨過去。」這位便宜表姨,從見她的第一眼起,他便魂牽夢縈。
「多謝三公子,不必。」桑落冷淡點頭,不願惹事,轉身便走。
「表姨為何這般對我,可是我哪裡得罪了你?」
他不似章熙那般冷硬,一口一個表姨,可眼神輕佻,叫得人滿身起雞皮疙瘩。且無論桑落去何方向,他都要跟上去糾纏。
桑落越發沉下臉來。
她知自己長相嬌媚,便時常一副端莊敦厚的模樣,只怕被人看輕。
誰知章燾越發不像樣,最後竟動起手來。
他掐了枝花,就要給桑落戴在發上,「表姨這般貌美,正當配這紅花。」
不遠處,章熙冷眼看著這一幕,心中冷笑。
他就知不該相信岳氏女的話。
什麼給老太太泡茶,什麼走錯院落,不過都是藉口。
穿過這座花園,便是前院,她難道又是在此采露不成!
不到半日,她就換了目標。
果真是不知廉恥。
不過他這位三弟,荒唐好色,倒是能如她的意。
章熙身後的侍衛淮左眼看三公子越來越過分,忍不住出聲道:「主子,咱們不管管?」
章熙淡漠而立,並不做聲。
且不說章熙如何冷眼旁觀,桑落如何推拒煩惱。岳清風(沂兒)下學回來,遠遠見到姐姐被一男子糾纏,想起曾經,頓時心頭火起,扔下書袋,小牛犢一般猛衝上來。
他出其不意,一頭將章燾撞翻在地。
「岳清風!」
侍女青黛撿起書袋從後面趕來。
抬頭便見方才被撞倒的男子正抓著沂兒的衣領,拳頭高舉。她嚇得心膽俱裂,聲音都走了調,衝上前一把抱住孩子,那拳頭便落在她肩上,打得骨頭都要碎了,渾身打著擺子,瘦削的背高高拱起,將沂兒死死摟在懷中。
章燾此時怒不可遏,當著佳人的面,他被個男孩摔到地上,疼痛不說,更是丟臉,即沒打到人,他提腳便踢。一腳下去,青黛連著岳清風,都被踹趴到地上。
見章燾還要上前再踢,拐角處的章熙忍不住要揚聲喝止。
他最看不慣拿孩子出氣。
不過這個岳氏女,倒是又刷新了章熙的認知。
為了上位,臉面親情都不顧,看著自己的親弟弟挨打,也能無動於衷。
還不如一個婢女。
可未等章熙有所動作,桑落忽然出聲。
「三公子!」
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語氣,嬌嬌柔柔的神態,她徐徐上前,剪水雙眸若遠山薄霧,讓人看不清她在想什麼。
章燾以為她要求情,將抬起的腿放下,看著那張瑩潤細膩的臉,便想要占些便宜好處。
他伸手摸去,「表姨,你可要如何補償,哎——」
他忽地哀叫出聲,手被桑落反握,整個人都像一側扭去。
章熙隔著樹叢花草,也未看清岳氏女的動作,便見章燾整個人弓成蝦米,慘叫著倒了下去。
桑落跟著蹲下,揪著章燾衣領,湊近他耳邊,聲音依舊和緩甜蜜,「打女人和孩子,算不得男人。」
說完,她輕輕鬆手,退後一步。
章燾一得自由,便想衝上去打人,可觸到桑落亮若星子,冷若寒霜的眼神,又遲疑起來。
見桑落嘴角露出嘲諷的笑,與她平日嫻雅順德判若兩人,明艷妖冶中颯然隨風,更顯風華絕代,令他愈發痴迷。
章燾撂下狠話,「你給我等著。」
隨即頭也不回地便跑遠了。
「誰讓你還手,被打兩下又死不了人。」不遠處青黛抱怨道。
桑落看著青黛一瘸一拐走過來,站都站不直,快步上前扶著她另一邊,抱歉道,「實在忍不住。」
若是自己被欺負,倒還忍得,眼睜睜看著弟弟和青黛被打,藏也藏不住。
青黛環顧四周,見此處樹蔭如蓋,並無人影,抱有一絲僥倖道:「無人發覺此事……」
「他是二房嫡子。」
「什麼!」
青黛輕呼一聲,不小心撞到方才被踢到的地方,疼得「哎喲」,半晌才沒好氣道:
「岳桑落,誰讓你逞英雄,被打的又不是你。現在把府里正兒八經的公子打了,明兒咱們就要被趕出去。」
她又戳沂兒的小腦袋,「還有你,岳清風!非要衝出去,拉都拉不住。你才八歲,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還要連累我。」
沂兒方才被青黛護得很好,並沒有受傷,此時聞言低下頭,小聲道:「他欺負姐姐,我也忍不了。」
青黛忍著肋下抽痛,翻白眼道:「現在你們都不用忍了,明天準備露宿街頭吧。」
「姐姐你不用怕,等我再長大一些,我來保護你。」
「沂兒,都是姐姐不好,你才上了兩日學就……」
兩人隔著青黛同時開口,一個安慰,一個道歉,都是在為對方考慮,把夾在中間的青黛酸得不行。
甩開左右,對小的道:「你不用保護你姐,她比你能打。」
對大的說:「世上不認識字的人多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
三人面面相覷半晌,同時笑起來。
桑落輕聲道,「放心吧,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眼看岳桑落姐弟扶著侍女離開,等了一會,章熙才從樹後轉出。
方才這一系列的變故發生的太突然,從岳桑落打人,再到他們主僕姐弟敘話,並非他想聽人隱私,只是若他那時離開,勢必被三人發現。
「主子,岳姑娘將三公子打得那樣狠,以二夫人護短的脾氣,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咱們要不要幫幫這對姐弟?」
淮左有些同情桑落。
章熙並未答他,而是冷聲道:「走吧,去寧壽堂請安。」
這個章燾,是越來越不成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