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以身相許？公主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天色陰沉，北風蕭索，一輪明月掛在高空，皎潔月光灑落，為無垠北海披上一層銀色紗衣。
北海海域外圍，拜月崖巔。
蛇蛟尊者化作人形，只露出一雙犄角彰顯身份，蒼老面容噙著幾分笑意：
「萬兄，忽然召見老蛟，可是因為媚魂草一事？」
蛇蛟族作為海產品，始終生活在北海海底，跟萬毒堡唯一的聯繫，便是媚魂草。
若非為了救治青櫻，蛇蛟族跟萬毒堡根本不會有任何瓜葛。
蛇蛟尊者十分禮貌謙遜、進退得當，甚至還有一股難得的儒雅之風。
萬無涯對蛇蛟族的印象很不錯，眼下要毀約，一時間有些難以開口，措辭半晌才道：
「尊者，今夜相邀，確實是為了媚魂草一事。但卻不是交貨，而是我們碰到了難處，只怕這樁生意做不成了。」
蛇蛟尊者始料未及，面色當即變得冷峻，語氣都有幾分涼意：
「萬兄，這種玩笑可開不得！」
倒也不怪蛇蛟尊者翻臉不認人，而是這事確實太大。
首先，媚魂草或許是救治青櫻的關鍵，只有救治好青櫻，他們才能給魔君交代。魔君高興了，他們蛇蛟族的子民才能安生度日。
若是魔君不高興，只怕整個蛇蛟族都會被覆滅。
萬毒堡忽然毀約，這對蛇蛟族的影響是巨大的，或許會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就算是蛇蛟尊者也難以保持鎮定。
「……」
萬無涯自知理虧，態度頗為緩和，耐心道：
「尊者，此事確實事出有因。我們萬毒堡會按照契約行事，該給你們的賠償，絕對不會少，只是這門生意，確實談不成了。」
蛇蛟尊者見萬無涯態度認真，心知這事估計沒有迴旋餘地，若是來硬的，只會得罪萬毒堡，到時腹背受敵就糟糕了，便放緩呼氣，帶著幾分祈求：
「萬兄，實不相瞞。我們要這批媚魂草，是為了救整個族群的性命，若是這批草沒了，我們整個蛇蛟族恐怕也會隨之消失……」
萬無涯瞳孔收縮：「這……」
蛇蛟尊者見萬無涯神色有所鬆動，繼續道：
「敢問萬兄，到底是碰到了什麼困難？若是需要我們蛇蛟族幫忙的，我們一定會萬死不辭，還請能繼續這筆生意才行。」
「……」
萬無涯著實有些尷尬。
倒也不是善心泛濫，純粹是他做生意多年，一向誠信守約。如今主動毀約，心底確實有些歉疚。再加上蛇蛟尊者態度誠懇，此事又事關重大，更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但歉疚歸歉疚，萬無涯分得出輕重。
鎮妖司那是為天下黎民服務的部門，如今採購媚魂草，肯定是為老百姓謀福祉。雖然暫時不知，這些福祉是什麼，但他身為人族，肯定會優先站在同類這一邊。
思至此，萬無涯嘆氣道：
「實不相瞞，現在還有其他人想要這批媚魂草，可媚魂草每三年才成熟一批，老夫也沒什麼辦法，只能做出取捨。」
蛇蛟尊者越聽越覺得憤怒，這不就是半路搶生意嗎？一點道德都不講，強忍著怒意問道：
「敢問萬兄，到底是何人插手這門生意？他懂不懂做生意是有先來後到、契約精神的？更何況，我們是真的有難處，還請萬兄垂憐蛇蛟千百生靈啊！」
「……」
萬無涯面露難色，只能偏過腦袋：「尊者，事已至此，就不要……」
「是我。」
萬無涯話音未落，一道清澈明亮的嗓音自不遠處傳來。
兩人下意識轉身看去，只見一道黑衣身影自礁石後走出，青年長身玉立，身著黑袍，頭戴兜帽，只露出一張冷峻無雙的容顏。
青年行走間，黑色長袍罡風鼓盪，似有凌厲劍氣沖霄，將整座拜月崖都籠罩其中。
但劍氣看似來勢洶洶，實則頗為內斂，雖然瞧著聲勢浩大，實則沒有傷害到任何生靈。
但正因如此強勁的掌控力，才令人更加謹慎。
蛇蛟尊者微微皺眉，在青年身上察覺到一股強勢的壓迫力，他下意識後退兩步，問道：
「閣下是何人？」
陸斬面色含笑，眼神卻如幽潭平靜無波，語氣中尚且帶著幾分少年桀驁：
「鎮妖司陸斬，前來拜山。」
「？！」
聽到這個名號，蛇蛟尊者雙瞳猛地收縮，面色驟然大變，剎時間毫無血色：
「原來…搶生意的是鎮妖司！」
難怪萬無涯是那種神色。
鎮妖司可鎮天下妖魔，其聲勢對妖魔而言，可謂如雷貫耳般的存在。
若是其他人搶生意，或許還有得商量。
可若是鎮妖司，只怕蛇蛟族命數已定。
蛇蛟尊者眼底湧出怒氣，但更多的還是無能為力的悲哀。
陸斬雙瞳掠過一抹金色，見蛇蛟尊者氣息清澈，才微笑道：
「尊者不必驚懼，陸某並無惡意。這批媚魂草確實是我要用，還請尊者割愛才是。」
「……」
蛇蛟尊者迅速穩定心神，心道如今這種局面，說好聽的叫割愛，說難聽的，就算對方硬搶，他也是無可奈何的。
稍作思索後，蛇蛟尊者抱拳一拜，誠摯道：
「陸斬尊者，我蛇蛟族蝸居北海，始終安分守己，從不曾興風作浪。若非媚魂草事關全族生死，老夫真不敢跟您搶生意，您是鎮妖司的天驕，是聞名天下的豪傑，還請您垂憐蛇蛟一族。」
陸斬抬了抬手，示意蛇蛟尊者無須多禮：
「尊者若不介意，陸某冒昧詢問一句，這些媚魂草跟蛇蛟族存亡的關聯在哪？」
蛇蛟尊者本不欲將事情告訴外族，可事到如今也沒其他辦法，只能咬牙道：
「實不相瞞，此草藥關乎我族白蛟公主的命數……」
蛇蛟族傳承至今，血脈已經遠不如前。
五百年來，蛇蛟族只誕生出一條血脈純正的青鬃白蛟，被稱作青櫻公主。
青櫻雖天生為蛟，然則心地善良，對族中蛇類一視同仁，在北海海族頗有名氣，是公認的北海女神。
可正因風頭太盛，才被魔君看中。
「海魔獸一族竟然自稱魔君？」陸斬問道。
蛇蛟尊者如實說道：「海魔獸本就是海魔，所謂魔君也是對族長的敬稱。但當今海魔獸族長性情暴戾，若是治不好青櫻，只怕我們整個族群都要陪葬……」
陸斬知道妖族的生存邏輯，像青丘那樣的妖國，是相當難得的。
絕大部分的妖族部落，還保持著弱肉強食的規律。
鎮妖司只管惡妖，是不插手妖族部落的生活的。
陸斬本就想查查北海，眼下的事情倒也算是契機，便道：
「既然相遇，便是緣分。我半路搶了媚魂草生意，是我不厚道，但陸某也有不得不為的理由。尊者看這樣如何，陸某不才，也是一名夜醫，不如讓我去看看公主殿下？」
蛇蛟尊者沒想到鎮妖司的高官如此和藹可親，尚有些意外：
「這…這如何敢勞煩您？」
陸斬笑著道：「都是朋友，無須客氣。」
蛇蛟尊者喜出望外：「那就麻煩您了。」
相較於人族夜醫，妖族夜醫並不占優勢。
首先醫者除了修行外，更需要專業的醫學知識。人族傳承萬萬年，僅僅是醫書就能填平北海。
而妖族自古混亂，文明幾度遭到破壞，可使用的醫書並不多。除了某些天生善於治療的妖族，其他的妖族夜醫都要歷盡艱難，才能搏出一條道路來。
陸斬不僅是人族天驕，更是鎮妖司高官，他能接觸到的醫學書籍，遠超北海此貧瘠之地。
若陸斬願意去瞧瞧，自然是好的。
陸斬點了點頭：「事不宜遲，現在就出發。」
……
……
萬丈深潭下，富麗堂皇的蛇宮中，盤臥著一條肥碩白蛟。
白蛟身軀長達數十丈，磨盤大的鱗片猶如玉石般光澤瑩瑩，脖頸間鬃毛如翠玉通透，肥碩頭顱略顯崢嶸，已經長出象徵蛟龍身份的犄角。
只是此白蛟精神萎靡，呼吸像是風箱般粗重，一雙淺綠色雙瞳萎靡不振，像是在經受著折磨。
因為體型太過龐大的緣故，宮殿陳設被破壞的七七八八，四處皆有坍塌，瞧著不像是宮殿，倒像是一座破破爛爛的洞窟。
蛇蛟尊者引著陸斬兩人來到洞窟前，眼底掠過一抹痛惜：
「自從青櫻出事後，便一直萎靡不振。初時還能保持清醒，可到現在，已經無法保持人形。她的意識混亂，甚至會主動攻擊同類，所以我們在此地布置了陣法，用來束縛青櫻，也能保護無辜族人。」
陸斬望著體形誇張的白蛟，從粗重呼吸間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臉色略微一變：
「青櫻公主是何時變成這樣的？」
蛇蛟尊者見陸斬神色不對，連忙解釋道：
「大概是一個月前。青櫻喜愛遊歷四海，近期剛從青丘回來，我們曾懷疑是不是青丘的奇毒，可經過多次驗證後，都沒能查出端倪，此毒或許跟青丘無關。」
「去過青丘？」
「不錯，青櫻一直好奇青丘的九層妖塔，去青丘也是為了一解夙願。只可惜，聽說蠱神在青丘作亂，如此神跡已經損毀。」
「……」
陸斬抿了抿唇，眼底掠過幾分陰冷。
他從這頭白蛟身上，察覺到了一股南海妖毒的氣息。
因為研究妖毒解藥的緣故，陸斬對此毒十分熟悉。雖然白蛟身上的氣息很淡，但隱約間還是能察覺到那股污濁之氣。
可南海封印已經重新加固，萬獸淵澤的入口也重新關閉，一甲子內不會重開，千絕谷的南海妖族也被他收服，按理說應該不會有妖毒在外。
可若是青櫻是在青丘染毒……
陸斬瞳孔收縮，下意識想到冠禮當天，天降神雷劈了九層妖塔遺址的事情……
「陸大人？」萬無涯見陸斬沉默，還以為是解不了此毒尷尬，便小聲喊了聲。
陸斬這才回神，從靈戒中摸出一隻瓷瓶，倒出兩顆血色丹藥：
「此毒非同小可，若是找不到合適的法子，就算用完媚魂草也沒用。將這兩顆丹藥給公主服下，相信用不了多久，她便會清醒。待公主甦醒後，我有事情要問她。」
「……」
蛇蛟尊者愣在原地，蒼老的面容明顯有些詫異。
在來的路上，他確實曾經奢望過，陸斬便是解救青櫻的夜醫。
可是陸斬來此不過片刻，便給出兩顆丹藥，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蛇蛟尊者有些驚訝，但也心知肚明，按照陸斬今時今日的地位，若真想對他們做什麼，他們是無論如何都反抗不了的，根本沒必要用藥丸害青櫻。
思至此，蛇蛟尊者雙手平舉，接過丹藥後，便迫不及待地餵到青櫻口中。
「嗷！！」
隨著丹藥入口，原本死氣沉沉的白蛟，忽然發出痛苦嘶吼，肥碩身軀不斷翻滾，像是承受極大的痛苦。
與此同時，一縷縷黑煙自白蛟身上升起，黑煙帶著一股污濁之氣，所到之地，萬物皆被污染。
「哧~！」
陸斬豎起劍指，一團神火奔騰而出，將那縷黑氣燃燒。
那白蛟也逐漸冷靜下來，重新盤臥在宮殿之中，只是相較於之前的萎靡不振，呼吸明顯順暢頗多。
「她被此毒污染一個多月，精神狀況受到摧殘，需要休養。還請尊者出來一敘，我有事想問。」
陸斬並不擔心白蛟的狀況。
首先，她身體的南海妖毒並不多。
其次，諸葛沉研究出的煞氣解毒丹確實效果不錯，對付這種輕微的污染，很快就能解決。
相對白蛟，他現在更想知道海魔獸的事情。
當然，青櫻如何中毒的，自然也很重要。只是她目前沒有甦醒，與其將事情浪費在空想上面，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蛇蛟尊者不敢耽擱，連忙跟著出來：
「陸斬尊者救了青櫻，是我們蛇蛟族的大恩人。您儘管問，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斬沒有含蓄，開門見山道：
「聽說最近海中妖族有些異動，為首的便是海魔獸一族，他們試圖占據雁雲城，此事尊者可有耳聞？」
「？！」
聽到這話，蛇蛟尊者還沒反應過來，萬無涯就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道：
「什麼玩意？誰他娘有這個狗膽？我們雁雲城也是他們能占據的？她姥姥個舅，這事真的假的？」
蛇蛟尊者也有些意外：
「大人這是從何處聽到的傳聞？老朽聞所未聞。若說近日海中最大的盛事，應該就是魔君跟青櫻的婚禮之事，據說魔君宴請諸多人傑，其中就包括萬堡主跟北境鎮妖司的司長，至於占領雁雲城的事情，確實沒聽說過。」
陸斬沒說話，而是看向萬無涯。
萬無涯雙手擺得像在搖花手，老臉都漲紅了，解釋道：
「執刃大人別誤會，這些年北境妖魔能跟人族和平共處，免不了各方互相牽制。如今海妖以海魔獸為首，難免有些交集，但也僅僅是交集而已，絕對沒有更深的情誼。」
「……」
陸斬倒不懷疑萬無涯跟海妖勾結，只是秀音坊跟雲水宗都有自己的消息途徑，若北海風平浪靜，她們應該不會收到海妖作亂的消息。
除非……
「婚宴會不會有問題？」陸斬問道：「海魔獸跟蛇蛟本不是同族，為何執意要娶青櫻公主？」
蛇蛟尊者倒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只是嘆氣道：
「魔君本就好色，想娶誰都是一句話的事情。您的意思是，魔君聲勢浩大舉行婚禮，是想趁著婚禮期間作亂？」
陸斬搖頭：「只是猜測罷了，尊者怎麼看？」
「我看真有這個可能。」蛇蛟尊者如實道：「魔君十分殘暴，雖然不對人族動手，可對妖族從不手軟，一直都是鐵血手腕。」
「……」
陸斬笑了笑，並未立刻下定論，剛欲繼續詢問，便看到侍女急匆匆而來。
「尊者，公主醒了！」
隨著侍女聲音落地，整座宮殿都跟著顫動幾分，似乎有龐然大物正朝著這邊走來，每一步都引起海浪滔天。
陸斬順著這股氣勢看去，只看到一位圓潤如小山的女子，提著裙擺優雅而來。
「咚……」
這女子每邁出一步，海底就振動一下。
萬無涯瞅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問道：「這、這就是青櫻公主？」
蛇蛟尊者看到肥碩女子的剎那，便欣喜若狂：
「沒錯，這便是青櫻！陸斬尊者真乃神仙，這才多久，青櫻便恢復如常！」
「……」
萬無涯咽了口口水，低聲道：「不是說魔君是好色之徒嗎？」
蛇蛟尊者被喜悅沖昏頭腦，聞言就道：「沒錯，但海族以胖為美。更何況，青櫻是北海唯一一條純種蛟龍。」
「……」
陸斬望著壯碩圓潤的女子走來，神色也有些複雜，半晌才道：
「嗯……這姐妹底子很好，瘦下來肯定很漂亮。」
青櫻公主走到近前，雙眸在陸斬身上流連片刻，驚喜道：
「相公！」
「？！」
這回輪到陸斬震驚了，他急忙後退幾步，嚴肅道：「怎麼？在海族碰到恩公都是這麼喊的嗎？」
還好小楚今晚沒跟著行動，否則醋罈子又要打翻了。
蛇蛟尊者也有些愕然：「青櫻？」
青櫻公主雙眸被肥肉擠壓得像是一條線，但依稀能看出其中情愫：
「從我中毒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心底暗暗發誓，誰能將我的毒藥解除，我便以身相許，做他的娘子！」
萬無涯聽到這話，一把攔在陸斬面前，嚴肅道：
「公主，你可不能恩將仇報啊！」
青櫻公主瞅了眼萬無涯，猶豫道：
「那位長相俊美的不答應，這位老一點的也可以。總之，這個恩我是要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