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山脈深處,白鶴宗山門之中。
一隻只白羽鶴載著修士,在空中掠過。
白鶴宗豢養了上萬隻靈鶴,上至元嬰修士,下至鍊氣弟子,人手一隻,在山門中飛遁往來,極為便利。
其中一隻白羽鶴,載著一名中年修士,扇動雙翅,來到一座千丈高峰之上,徐徐斂翼,落了下來。
中年修士翻身而下,輕撫兩下白羽鶴修長的脖頸,白羽鶴低鳴一聲,用鳥喙碰了碰中年修士的手掌,眼神中透出親昵之意。
中年修士笑了笑,快步走向山顛的一間洞府,白羽鶴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在洞府之外,同樣有一隻靈鶴臥在地上,見到有人來此,起身迎了上來。
它邁著兩隻長腿,身姿優雅,發出溫柔的女聲:「這位道友可是來找老爺的?」
這隻靈鶴比中年修士身後的白羽鶴要大了一半,身上的妖氣也更加濃烈,是一隻七級靈獸。
中年修士拱手一禮:「請鶴仙子通稟一聲,靈鶴堂主事謝子楓求見,有一位元嬰前輩,來拜訪何長老。」
靈鶴微微點首:「道友稍待,我這就去稟告老爺。」
說罷,它優雅地一轉身,在石門上輕輕一啄。
石門緩緩敞開,靈鶴邁著細長的雙腿,走入洞府之中。
中年修士在外垂手靜候,約莫過了兩刻鐘時間,靈鶴方才從洞府中走出。
「道友請進,老爺召見。」
「有勞仙子了。」中年修士轉身輕撫身旁的白羽鶴,「你在此處等候,不可惹是生非,我去去就來。」
白羽鶴輕輕點首,發出兩聲輕鳴,似是在催促中年修士不要耽擱時間,快點去拜見何真人。
靈鶴看向白羽鶴,目透出一絲笑意,溫聲道:「這孩子交給我便是。」
中年修士拱手一禮,舉步走進洞府。
兩壁上鑲嵌著碩大的夜明珠,光芒柔和,照亮了整條通道。
他快步走過通道,來到一間石廳之中,陳設雅致,暗香浮動,似有安心寧神之效,讓中年修士略顯緊張的神情,慢慢平靜下來。
石廳中央擺著一張石桌,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對面,一身素白長袍,神情慈祥,開口道:「哪位道友來訪?」
中年修士抱拳一拜:「啟稟長老,是凌雲派太上長老來訪,這位前輩還有信簡奉上,請長老過目。」
說著,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個木盒,雙手呈上。
白衣老者聞言,眉頭一皺:「凌雲派何時出了一個太上長老?」
他抬手一招,把木盒攝入手中,低頭看去,盒蓋上貼著一張封靈符,完好無損,沒有被打開過。
再用神識一探,封靈符內蘊含著一縷凝厚的真元,明顯是元嬰修士所留。
白衣老者見狀,目中閃過一絲好奇之色,抬手掐訣,注入真元,想要揭下這張封靈符。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封靈符中的真元極為精純,竟然未能將其泯滅。
白衣老者來了興趣,再次注入一縷真元,還是不行。
他輕咦一聲,不再留手,注入一股頗為渾厚的真元,終於將這一縷凝厚精純的真元泯滅,揭下封靈符。
白衣老者饒有興致地打開木盒,只是封靈符中留下的一縷真元,就如此難纏,這位凌雲派的太上長老,不知是何來頭?
木盒中放著一枚玉簡,白衣老者神識探入其內,仔細查看起來。
過了一會,他方才收回神識,對中年修士說道:「陳道友現在何處?速速請來與老夫相見。」
中年修士心中一驚,連忙答道:「陳前輩就在靈鶴堂中,弟子已經命人好生招待,這就去將他請來。」
他抱拳一拜,轉身退出洞府,騎上白羽鶴,往山脈外飛去。
白羽鶴速度極快,不多時,中年修士就回到坊市之中,落在地上,快步走入靈鶴堂,直上三樓。
陳淵正臨窗而坐,手中端著一個茶盞,俯瞰著街面上來來往往的修士,面色淡然。
一名年輕貌美的鍊氣女修站在一旁,神情溫柔,素手添茶。
中年修士快步來到陳淵身前,抱拳一拜:「讓前輩久等了,何長老有請。」
陳淵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微笑道:「勞煩道友引路。」
「不敢,前輩請。」中年修士抬手虛引,滿臉笑容。
他清楚記得,眼前的年輕修士散發出元嬰威壓時,自己心中的驚訝。
一個時辰之前,他正在靜室中打坐修煉,一名築基弟子突然找到他,稱有一位前輩找他。
修煉被打斷,他心中頗為不滿,但靈鶴堂本就擔負迎客之責,他無法推託,只能讓其把此人請來。
見到陳淵後,他心中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陳淵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如威如獄,差點把他壓垮,這個看起來極為年輕的修士,竟是一位元嬰真人!
中年修士畢恭畢敬,接過陳淵交給他的木盒,當即趕回宗門,拜見何長老。
現在何長老有請,他更不敢有絲毫怠慢,騎著靈鶴,引陳淵進入白鶴宗山脈,來到何長老洞府。
按照白鶴宗規矩,來歷不明的修士,一律不准進入山門,尤其是元嬰修士。
何長老請陳淵至洞府相見,足見對他的信賴。
陳淵跟在中年修士身後,落下遁光。
靈鶴迎了上來,它顯然知道陳淵的身份,修長的脖頸往下一伏,恭聲道:「老爺在府中等候,前輩請隨我來。」
陳淵微微一笑:「有勞了。」
中年修士見狀,對陳淵抱拳一拜:「晚輩告退。」
陳淵點了點頭,他翻身騎上白羽鶴,飛上天空,消失在天邊。
陳淵跟在靈鶴身後,走入洞府,走過通道,來到石廳之中。
他看到端坐在石桌後的白衣老者,停下腳步,抱拳一拜,含笑道:「何道友,在下貿然來訪,還望道友不要見怪。」
何真人看到陳淵面容如此年輕,目中閃過一絲驚訝,起身相迎,拱手還禮:「陳道友哪裡話,快快請坐。」
陳淵一撩後襟,在何真人對面坐下,何真人轉頭吩咐靈鶴:「你下去吧。」
「是,老爺。」靈鶴脖頸一伏,柔聲應下。
它轉身走出洞府,何真人方才坐下,抬手示意陳淵飲茶,笑道:「老夫與玄元道友相交莫逆,曾數次前去凌雲派拜訪。」
「今日看到諸葛師侄的信簡,得知道友結嬰的消息,很是高興,恭祝道友結嬰成功,享壽千載。」
陳淵端起何真人早已準備好的靈茶,清香撲鼻,輕啜一口,帶著淡淡的花香,飲下之後,明目清心。
他放下茶盞,贊道:「好茶,還要多謝道友,在掌門真人離宗之後,對凌雲派多有照拂。」
「在下回歸宗門之後,便想來拜訪道友,奈何在下結嬰不久,修為淺薄,尚需閉關修煉,才一直耽擱到現在。」 何真人笑道:「道友謬讚了,老夫只不過是受玄元道友所託,看顧凌雲派一二,竟連道友回歸宗門之事,都未曾聽聞,實在愧不敢當。」
陳淵正色道:「在下回歸宗門不過三載,何道友遠在宋國,還要閉關修煉,不知此事,實屬常理。」
「此前紫陽宗對本派多有欺壓,若不是因為道友的存在,度坤道人無所顧忌,本派處境會難堪十倍。」
何真人面上露出一絲笑容,諸葛啟在信簡中並未詳述陳淵來歷,只說他是凌雲派弟子,三年之前結成元嬰,回歸宗門,擔任太上長老,特來拜訪。
他不知陳淵性情,但陳淵把姿態放得很低,讓他不知不覺間消去了戒心。
不過何真人面上還是自謙道:「齊國六派格局不變,這是四大玄宗一致做出的決議,便是沒有老夫,度坤道人也不敢趕盡殺絕。」
陳淵聞言,目中閃過一絲精芒,放下手中茶盞:「在下回歸宗門之後,就很是疑惑,為何魔宗會突然撤離齊國,六派掌門也隨之消失,四大玄宗又為何力保齊國六宗格局不變,不知道友能否為在下解惑?」
何真人手上動作一頓,臉上笑容斂去,沉吟了一會,緩緩道:「諸葛師侄曾經來拜訪老夫,詢問玄元道友下落,只是他尚未結嬰,老夫不好明言。」
「道友作為凌雲派太上長老,已經有資格知曉內情,老夫自當和盤托出。」
他頓了一下,說道:「不過此事說來話長,容老夫慢慢道來……道友從齊國一路而來,可曾注意到沿途各國天災不斷,旱澇頻仍?」
陳淵心中一動:「不錯,在下所經之處,戰亂四起,凡人流離失所,民不聊生,就連修仙界,也是頗為混亂,劫修四處可見。」
何真人手捋鬍鬚,神情凝重道:「接下來老夫所說之事,關係重大,還請道友不要外傳。」
陳淵正色道:「道友請說,在下定會守口如瓶。」
何真人手上一頓,一字一句道:「之所以各地會天災不斷,甚至修仙界都越發混亂,發生這種事,是因為東華洲上的靈氣,正在逐漸枯竭。」
陳淵心中一驚,脫口而出:「此言當真?」
何真人道:「老夫絕無半句虛言,齊國的洞虛山秘境中,封禁著一條大型靈脈,雖然不能直接利用,但還是有靈氣逸散而出,天地靈氣還算濃郁。」
「道友若是去往其他國家,細心留意,應該能察覺到,靈氣比起百年之前,變得稀薄了不少。」
陳淵忽然想起,自己剛剛回到東華洲時,在衛國王家暫時停駐,就曾經感應到,天地靈氣比一百多年前離開之時,更稀薄了幾分。
只是他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結嬰之後,對天地靈氣需求大增,又習慣了九仙洲的濃郁靈氣,才有此感覺,並未放在心上。
現在想來,不管是鍊氣修士,還是元嬰修士,對靈氣的感應沒有絲毫不同。
東華洲的天地靈氣,確實比百年之前更加稀薄,何真人所言不假。
陳淵緩緩點頭:「細細想來,天地靈氣確實稀薄了不少,這是為何?」
何真人道:「這便是當年魔宗南侵,後來又突然退去的原因所在。」
「道友應該知道,五大魔宗都是大型宗門,但山門卻相距不遠,最遠處不過相隔三萬里。」
陳淵點了點頭,他回到凌雲派之後,就向金落衡要來了一份東華洲地圖。
這份地圖極為詳細,價值不菲,只在結丹修士之中流傳,其上記載著東華洲所有大型宗門、中型宗門和各處險地的分布。
五大魔宗都位於東華洲北部,山門相距不遠,分成了五個小國,靈氣充沛,天地之間,更是蘊含著精純魔氣,自古以來,便是魔修聖地。
何真人道:「而五大魔宗的山門之所以分布不遠,則是因為在那裡有一個空間秘境,封禁著一處魔域,才會精純魔氣溢出。」
「那五條大型靈脈,就是上古修士為了封禁魔域,而布下的陣法。」
陳淵面色一變:「上古時期的修士竟有如此手段,以大型靈脈布下陣法?」
何真人肅然道:「古修士神通廣大,有通天徹地之能,以大型靈脈布陣,並非難事。」
「那處魔域詭異非常,無人知曉其來歷,以往封禁嚴密,只有少許魔氣散逸,魔修藉助魔氣修煉,甚至還要稍稍壓過正道一頭。」
「但數萬年過去,封禁漸漸鬆動,魔域擴張,魔氣泄露而出。」
「而即便是魔修,也是以靈氣為本,精純魔氣泄露出來,泯滅天地靈氣、靈脈枯竭、靈草枯萎,五大魔宗所在之地,漸漸變得不適合修士修煉。」
陳淵眉頭緊皺:「所以魔宗才會南侵,是為了奪取其他宗門的靈脈?」
何真人微微頷首:「不錯,在魔氣侵蝕下,大型靈脈雖然還能支撐,但終有一日,也會崩潰。」
「五大魔宗不得不未雨綢繆,又不敢聲張,才拿出幾件至寶,換取四大玄宗退讓,大舉南侵,但他們只求奪取靈脈,故而極少有宗門覆滅。」
陳淵若有所思地說道:「過去百年,魔宗陸續覆滅五國,奪去了十幾條中型靈脈,已經得逞,後來卻突然退去,可是魔域對東華洲的影響,超過了他們的預料?」
何真人冷笑一聲:「正是,原本五大魔宗以為,魔氣只會擴散數萬里,只要離開魔域所在之地,就能不受其影響。」
「日後甚至還能借用更加精純的魔氣修煉,提升實力,一舉覆滅正道。」
「但百年過去,魔域擴張速度越來越快,魔氣席捲而出,竟然讓整個東華洲陰陽失衡,天地靈氣枯竭。」
「從一百多年前開始,各地便天災不斷,最近幾十年,各國甚至小型有靈脈開始枯竭,引得修仙界紛爭不休。」
「事已至此,五大魔宗才終於明白,放任魔域擴張下去,整個東華洲都會遭殃,再不會有一條靈脈存在,甚至靈氣禁絕,最後完全變成一處死地。」
「他們不敢再隱瞞下去,把此事告知四大玄宗,並歸還至寶,請求四大玄宗出手相助。」
「雖然本派和至元門、降仙山、天玄宗雖然有些不睦,和五大魔宗更是積怨極深,但遭逢此事,也只能摒棄前嫌,精誠合作。」
「魔宗既然已經退去,可是找到了重新封禁魔域的辦法?」陳淵問道。
何真人遲疑了一下,說道:「是也不是,天玄宗在四大玄宗中傳承最為久遠,底蘊深厚,在宗門典籍中,找到了上古時期有關魔域的記載,和上古修士布下的陣法。」
「但時移世易,天地靈氣日益衰微,遠不如上古時期,許多珍稀靈材更是早已絕跡,已經無法重新布下封禁大陣。」
「不過集九大宗門陣法師之力,對封禁大陣改進了一番,可以遏制魔域擴張。」
陳淵眼神一亮:「大陣已經布下了?」
何真人緩緩點頭:「魔域擴張速度日益加快,不能有絲毫耽擱,九大宗門立刻聯手布下了陣法。」
「只是此陣畢竟不是原版的封禁大陣,天地靈氣也遠不如上古時期濃郁,缺陷極大。」
「不僅需要五條大型靈脈供應靈氣,還需要元嬰修士坐鎮其中,調控靈氣,否則立刻就會崩潰。」
「而且魔域中還有被魔氣侵染的妖獸修士,靈智盡失,悍不畏死,實力較生前大幅增加,時常衝出魔域作亂。」
「而只有元嬰修士才能扛住魔氣侵蝕,對付這些魔物。」
「遏制魔域擴張、剿殺魔物,都需要不少元嬰修士,九大宗門都派遣了元嬰修士出戰,還是不夠。」
「五大魔宗別無他法,才答應從侵占的五國疆域中退去,換取五國的元嬰修士出手相助。」
陳淵眉頭緊皺:「如此說來,掌門真人此時正在魔域之中,剿殺魔物?」
何真人寬慰道:「玄元道友修為深湛,肯定不會有事。」
陳淵微微搖頭:「掌門真人本命元燈未熄,但聽道友所說,那魔物兇殘至極,長此以往,風險極大,不知何時才能將魔域徹底封禁?」
何真人嘆道:「大陣只能遏制魔域擴張,但卻無法將其重新封禁,甚至還有魔氣不斷擴散出來,吞噬靈氣。」
陳淵心中一凜:「按照道友所言,終有一日,東華洲會靈氣枯竭,變成一處絕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