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燃起紅燭,映得到處亮堂堂的一片。
夏夜的風有些涼,穿過支摘窗,調皮地將帳幔給鼓起來。
秦想想邁過門檻時,潘文雄正背著手,不知在看什麼。
聽得動靜,他抬起頭來,驚喜看向秦想想:「秦大娘子,你來了。」
秦想想緩步走進去:「我倒是想不來。」
潘文雄賠著笑:「我母親是不是為難你了。」
秦想想看著他:「老太太為難我,想必潘四爺也是省得的。畢竟將我困在這裡的,是潘四爺。」
潘文雄像是也剛剛沐浴過,頭髮披散著,穿著柔軟的燕居服,腰間只松松的繫著一根腰帶。
在小喜小珠的眼裡,二人就像是一對剛成婚的小夫妻,從外表上看倒是分外般配。
說實話,潘文雄生得的確很俊朗,的確很容易讓一般的小娘子動心。
面對秦想想的責怪,他仍舊只笑著:「抱歉,秦大娘子,我實在是太喜歡你了。」
秦想想道:「因為喜歡,是以便要將我囚在此處?且我也著實想不明白,潘四爺到底喜歡我哪一方面。」
論容貌,她很普通;論才華,更是一般;論財富,她窮得兩袖清風。
她心念一動,莫非是因為穆霆喜歡她,是以潘文雄才想搶奪她?是以季氏才縱容著兒子將她搶回來?
「我也不省得,橫豎初見秦大娘子,我就覺得秦大娘子很獨特。」潘文雄笑道,示意秦想想坐下,「這是滄州有名的冰乳酪,秦大娘子可要試試?」
冰乳酪?秦想想的目光頓時被桌上的那幾碟食物給吸引了。
「可以往裡面加各種各樣的乾果。」潘文雄說,「滄州的小娘子都喜歡吃這個。」
他微笑著,給秦想想遞了一把金調羹。
秦想想接過金調羹,將葡萄乾、紅棗干,還有核桃干都放進了乳酪里攪拌起來。
她嘗了一口,滋味的確很獨特。
潘文雄一直在看著她吃,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很難想像,他竟然有那樣的野心。
氣氛很好,潘文雄往外面看了一眼,那些藏在暗處的小廝和侍女都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秦想想只當作不知道,只品著冰乳酪,問潘文雄:「潘四爺自小便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吧?自小就在如此大的期望中成長,壓力會不會很大?」
潘文雄柔和地笑:「並不會,我只慶幸,自己是帶著期望來的世間。我母親很好,魏教授他們也很好。在我十二歲那年,他們曾經給過我選擇。其一便是像普通人一般活著,其二便是接過復興狼部落的重擔。後面的路,都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並不後悔。」
「你倒是問心無愧,可那些無辜死去的人呢?」秦想想問。
潘文雄看著秦想想一勺又一勺地挖著冰乳酪,她吃得很歡快,但一點都不耽擱她質問他。
秦大娘子的確是很有趣。
倘若她十分乖巧的就接受了他所有的安排,他對她的興趣或許就減少了幾分。
潘文雄說:「他們都是心甘情願的。以後等我們的心愿達成,我們會追封他們的。」
秦想想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緩緩地擦拭著金調羹,抬眼看著潘文雄:「可是像鄭教授的學生,一旦有了二心,你們就會將他置於死地。」
潘文雄臉上溫柔的笑容終於消失了。
「你也並非喜歡我,你只是想將我囚在這裡,氣一氣武德侯。畢竟是他當年見死不救,才致使狼部落滅族。」
「不。」潘文雄神色動容,「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冰乳酪很好吃。」秦想想說,「但吃多了,會傷胃。」
她將金調羹放好,將帕子迭起來:「天色不早了,潘四爺還是早些歇息罷。不過潘四爺請放心,作為人質,我會乖乖地配合你們的。」
她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欲出門去。
潘文雄忽地疾走幾步,將她攔在門前:「秦大娘子,你聽我說。」
秦想想警惕地後退了幾步:「潘四爺,請自重。」
「秦大娘子在南宮問月手下做事也有好幾年了吧,為何你能接受南宮問月的行為,卻不能接受我們的做法?不都是改朝換代嗎?有什麼不一樣?假若秦大娘子跟著南宮問月,將來若是功成名就,不過也只能做一個女官。而我卻能給秦大娘子尊貴無比的後位,這有什麼不好?還有,若是秦大娘子對家人放心不下,我這就派人去將他們接來滄州。」潘文雄激動地說。
秦想想平靜地看著他:「潘四爺,你能保證以後就只有我,再也沒有別的女子嗎?」
「能,我能!」潘文雄迫不及待的說,「我能保證,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本就不喜歡別的女子!」
他一丁點的猶豫都沒有,讓秦想想一時沒了藉口。
她頓了頓,擺了擺手:「我倦了。」
這一回潘文雄沒再攔著她,但仍舊喋喋不休:「這幾日秦大娘子睡得可好?褥子可柔軟?被衾可舒坦?那兩個丫鬟可有怠慢你?」
秦想想無力地揮了揮手:「好,都好。」
小喜和小珠聞言,倒是嚇了一身冷汗。家主對秦大娘子,可真真是上心。
然而到了二更天的時候,這幾晚安穩睡覺的秦大娘子忽然痛苦地呻吟起來。小喜猛地醒來時,聽得秦大娘子在痛苦地嘔吐。
小喜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大力將小珠推醒。二人甚至都來不及披外衫,趕緊扯了痰盂,衝到秦想想榻前:「秦娘子,秦娘子,您這是怎麼了?」
秦想想壓根就沒有力氣回答,只痛苦地嘔吐著。
「快快叫家主!」小喜叫小珠。
小珠踉踉蹌蹌的跑出門去,卻發現院門被人從外面關起來了。那看門的婆子竟不知道何處去了!
她拍門叫了半響,仍舊無人應答。
小珠一時發狠,拿了根木棍,狠命地擊打著院門,敲打聲在寂靜的夜裡發出巨大的動響!
這時候潘文雄和母親季氏還沒有睡,正在房中商議著事情,聽得動靜,潘文雄蹙眉:「發生了何事?」
季氏側耳聽了聽:「像是秦娘子住的院子傳來的動靜。」她說著笑了笑,「小野貓終究是要露出鋒利的爪子來的。」
潘文雄正要起身,季氏卻道:「先讓鄧四家的去看看。這小野貓的性子,得好好磨磨才行。」
潘文雄只得又坐下來。
鄧四家的自是遵命去看了,去得卻是有點久。
潘文雄心不在焉的,季氏睨他一眼:「這可如何行?將來你是一國之君,萬萬不能叫一個女子給左右了心神。」
然而在這時,鄧四家的氣喘吁吁的跑回來:「稟家主、老太太,秦娘子病了,病得很重,老奴作主,著人去請醫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