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應蒼帝的債
「很疼麼?」
應蒼帝敏銳地注意到了渡星河的神態變化。
他深知她是個多麼能忍耐疼痛的人,哪怕在輪迴院分舵被金丹高手圍攻至重傷,險些殞落於異鄉,也未曾外露分毫,可見這鑲嵌在左眼的玉印,是何等地折磨著她。
渡星河先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接著察覺到這欲蓋彌彰的意味太重,才點了點頭:「是有點兒。」
應蒼帝沉吟:「那就是很痛了。」
「……」
渡星河:「說話這麼直接,你會沒有朋友。」
「本來也不需要,」他反問:「難道你朋友很多麼?」
「想必是比陛下多的。」
渡星河不算交際滿天下,勝在帶了個愛嘮嗑的徒弟,參水讓她多結交了一些朋友。陛下無聲地看她一眼,像是極輕的笑了笑:「那恐怕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
兩人有許久沒有見面,閒話家常能迅速把氣氛熱絡起來,眼前能把自己塞進棺材活埋的仙朝皇帝也終於放鬆了下來,他神色依然寡淡,唯有眼眸底處壓抑著一點對她的關懷:「在這件事上,我恐怕給不了你有用的建議,因為我像你一樣大的時候,或者說現在……對白玉京也是避之不及。」
應蒼帝一頓:「白玉京能給修士的,無非是在很短的時日裡,讓仙氣灌頂,洗刷靈台,迫使你體會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之感,所有追求開天門的修士,無一不是急功近利之輩,我背靠蒼朝,又是萬年難遇的修煉天才,何至去冒這揠苗助長的風險?之前不會,如今更不會。」
他淡淡落眼於她身上,用極平和的語氣說出了像是在吹噓自己的話。
當然,這番陳述是不摻半點水分的。
他的確萬年難遇的修煉天才,只是老天爺為他大開方便之門的同時,也將他七情六慾的那扇窗關上了。
「如果你按我的路子來,沉澱數千年,只會比我更穩當。」
應蒼帝的長指輕搭在茶桌上,敲了敲:「但你不想等了。」
「對,我不想等。」
渡星河眸光灼灼,清透的眼瞳中似乎盛著天地日月。
在來到平雲大陸這一世之前,渡星河已經經歷過很多次輪迴——系統管這叫快穿,可她覺得就是有記憶的輪迴,每一世她都帶著任務而去,這一世,她想了結身上的因果,想為所背負的身世做個了斷,再飛升以長生,跳出三界五行的桎梏之中。
要說等,要說歷練,那她可浮沉太久了。
前世之事,渡星河不曾和別人提及,她也不介意自己成為他人眼中的急功近利之輩。
她的確挺急的。
誰不急呢?
能今天成仙,就不想等到明日。
「那你一定會很辛苦。」
應蒼帝的眼睫顫了顫,凝神看向她,眼中沒有鄙薄,只有心疼和欣賞。
他喜歡她明晃晃地擺在檯面上的野心,豪邁疏狂的魄力,無所顧忌,不擇手段地攀登,叫她在說出豪言壯語時,有股勢不可擋的凜然。
渡星河:「……啊?」
渡星河:「我不是急功近利嗎?」
僵持數息,他才道:「那是別人。」
而她不是別人。
她的天賦他都看在眼內,豈是平庸之輩可比。
應蒼帝一邊這麼覺得,一邊又想——其實她與蒼生並無不同,只是他的心偏了,偏向她,願意成全她。應蒼帝其實不想惹事,倒不是懼怕誰,他最厭惡麻煩,早過了喜歡到處行俠仗義的年紀,在平雲大陸上到處歷練的時候,他救過許多迷失的孤瑰野鬼,小貓小狗,卻鮮少對人伸出援手,更別提牽涉他人因果。
「我和你大抵是兩種極端,」
她積極入世,他卻閉關清修。
想起遇見渡星河的事,他的語氣明顯地雀躍上揚了起來:「我也很想知道,我們誰才能飛升。如果這是你選擇的道,那我會盡我力能所及的幫助你。」
她有多積極呢?
他人都埋在深海地宮裡了,還能被她挖出來。
迎著她的目光,應蒼帝說:「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和玄帝打起來誰能贏?」
渡星河搖頭:「那是我的因果。」
報仇還請代打,她還修個屁的仙。
應蒼帝自顧自的說下去:「他在我看來也很平庸,唯一勝過我的一點,是他很會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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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由一個亡國之君說出來,多少帶點黑色幽默。
渡星河不僅這麼想,她也這麼說了。
應蒼帝對此顯然不欲多談——蒼朝改朝換代,歸根究底是他不想再當皇帝,不想再背負一個王朝,更想關起門來專心修煉,繼任者如何,也請不動他出山,數百數千年過去,沒有別的帝王在那兒取而代之,而是成了野蠻生長的自由地帶。
再三考慮,渡星河正要把在禁語海的遭遇告訴他,卻聽得他道:「舉國之力助他成仙,他淨想些傷天害理的方法來彌補悟性和天賦的不足,難怪能把龍養死……不過龍在你身上倒是活得很好。」
渡星河猛地抬起頭。
目光相觸的頃刻,她便明了,他什麼都知道。
一隻金光灼灼的幼龍從渡星河的上衣下擺鑽出,身有祥雲纏繞。
應蒼帝淡笑:「玄帝費煞苦心想養活的龍,居然被你的分身奪舍了,恐怕他最近都顧不上管你,只是在玄國地界之內,怕是不易讓你的龍身修煉,我可以帶你去他找不到的地方修行。」
如今,金龍就是渡星河的分身。
她未盡之語,他都考慮周全。
「那便麻煩陛下了。」
幼龍飛到他的面前。
「金龍分身即使不在身邊,你也受龍氣庇護,尋常靈獸和邪崇也都不敢近你的身,」應蒼帝抬起手,冰冷的龍克制地停在了他的手背上:「不要在現世和白玉京之間迷失,找好你自己的道。」
自己的道……
渡星河好奇:「那你的道呢?」
「合體期之前,是成為天道之下第一人。」
和瓶頸期一起襲來的,是望不到頭的無聊、孤獨、乏味和迷茫。
他的天賦很好,但沒好到能在地宮裡飛升。
數千年前缺席的七情六慾,都在見到渡星河後開始還債。
應蒼帝道:「而現在,我只想看你能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