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陸離恍然如夢驚醒，握著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可他似乎著了魔，就是不肯鬆開，「我不會這麼對師父的。」
浮光冷了眸色，用神力將人震開，一字一句道，「你也知道這不是該對師父說的話！」
她不擅長裝傻，偶爾一次深情袒露可以自欺欺人，今日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她要還能再忍，明日還不知他能幹出什麼蠢事來！
浮光氣得不輕，見他雖有驚愕，卻仍舊不肯收斂眸色，當即召了笑春風出來衝著他肩頭狠狠抽了一鞭，他連護身的靈力都不用，血腥混著汗味散開，一動不動。
一下，兩下，三下...
都是帶著靈力抽下去的，不止血肉模糊，恐怕還會傷及筋骨，可他站得筆直，目光在鞭笞里更加固執，甚至又一次朝她走過來。
「放肆！」她心裡竟有一絲害怕，目中怒火驚人，靈力在指尖噼啪作響，金光又一次抽上小腿，陸離膝蓋一痛就跪了下去，「你可知錯？」
他今日拼了命與東君比試一場，燃燒著的血液久久不能平息，這幾日除了關於及爾的猜測，便是在四季閣所有人口中聽到東君為神尊付出的一切，他害怕極了，害怕有一天還會有比東君更好的人出現，萬一神尊要結緣該怎麼辦？
他魂不守舍地回來，就看見她在廚房像個貪嘴的孩子蹦著要拿燻肉，差點被土豆滑到，他可以施法拿掉土豆，也可以施法將人扶住，但就是衝過去牢牢抱住了她。
他知道來三十三天是冒險，隨時都可能萬劫不復，然而當真正抱著她的時候，心裡的惡魔就再也壓不住了。
她生氣了，他知道這動作越界太多，可她還是在看見自己臉上淤青的第一時間就著急地問詢，甚至認定自己受了排擠欺負，要幫自己去出氣。
原本禁錮在心上的線隨著日日相處的時光都磨得鬆了，哪還經得起這樣的折磨？他終於知道如何安撫自己的心了，反正若不能說出來，也快要被折騰死了。
「知。我知錯。」
他抬手接住新落下來的又一鞭，藤鞭上的青葉稜角尖銳，扎進手心裡疼得要命，浮光凝眉，稍微收了點力道，卻見他笑得如沐春風，「我錯在太晚遇到神尊，錯在一直迴避自己內心。來了三十三天，我以為朝夕相對就是最大的願望和幸運，可每每看見神尊因著一碗再普通不過的點心都會對我笑了，我發現更難熬。東君能為你療傷配藥，施針時靠你那麼近，還會扶你回榻上休息，我才知道就算沒有我，也會有更好的人來照顧你。」
「住口！」
笑春風被他握得緊，浮光滿臉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將整個天界都燒沒了，可聽見血液順著藤鞭滴答下來的聲音，又遲遲沒有動作。
「冥頑不靈！」
「呵，是，您說得對。」他笑得特別狼狽，「若不是冥頑不靈，無可救藥，又怎配得上神尊。」
「你...」
靈力燃在笑春風周身，氣浪波及每個角落，陸離頭頂的桃花紛紛震落，他滿身都是血，唇色煞白，將不知藏了多久的東西都釋放了出來，整個人落拓極了，「我不想當你的徒弟，不止是因為太塵師父。從一開始，從我在凌霄殿看見神尊的第一眼開始，我從沒想過你當我師父！」
他幾乎是在嘶吼，艱難地站起來，看著她精緻如畫的眉目被怒意驚訝包圍，甚至還有一點點驚慌，「可我...怕你生氣，怕如果不接受，你就要趕我回去。太白告訴我，神尊希望我繼承衣缽，以後幫她守著神魔之界的封印，我願意。我說服自己不能給神尊添麻煩，添困擾，只要你開心，什麼都好。可我總是高估自己，神尊，我從來沒像這樣想要過什麼，我...」
「別、別說了。」浮光胸口起伏，眉心都快擰成麻花了，她知道他這點兒心思，可遠遠不知道能有這麼深，聽著都感覺要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陸離又走近兩步，笑春風警惕地繃直了身子，他就不敢再動，眼裡又都是收不住的情意，哽咽道，「你還有傷，不值得為了我這些齷齪心思動怒。」
她努力平復著，鬢邊的髮絲如被憂思撩動，拂過她細膩的臉頰，「你想多了，六界如你有這般心思的人多了去，我還未大殺四方時便有許多生靈都如你今日這般說過很多。」
他心如刀絞，又聽她繼續說道，「你與別人不同，既然知道我授你修行的目的是什麼，也願意接受，那不管想不想，我都是你名義上的師父。今日你對我大不敬，這些鞭子就當警告，往後不必再來我殿裡伺候，專心修行就是了。」
言畢，她收回笑春風轉身就要走，他帶著一掌心的血追過去被鋒利的結界隔開，「神尊...」
那人決然回了殿裡，殿門落下的聲音都冰冷無情。
陸離坐在樹下，披著滿身殷紅的花瓣，捂著臉泣不成聲。
在被她殺死與被自己折磨死之間，他自私地選擇了前者，如他所言，他想讓她知道，他不想帶著這些話死去。
浮光背靠著門舒氣，纏著笑春風的右臂還在發抖，她看起來冷靜清醒，眸色比任何時候都更明亮。
結界阻擋不住外頭斷斷續續的哭泣聲，她能想到他絕望自責又難過的模樣，還有...從傷口淌下來的血只會讓地上的花瓣顏色更濃。
那是個孩子，年輕至極的孩子，他會想明白的。
日後，不要再存心逗弄他，也不要再有任何讓他多想的言行，時間那麼多，沒什麼洗不淡的事情。
「咳咳。」
她摁著胸口，努力控制著血脈被情緒掀起的張狂，許多關節也有了輕微的疼痛感，不等細想，體內魔氣如驟然奔騰起來，壓也壓制不住。
糟了，這麼大的動靜，是暗澤的封印開了！
怎麼會？
浮光捋起袖子，看到胳膊上血脈凸起，丹元瘋狂地開始轉動，立刻結了界開始調息，冷汗源源不斷滲出，一金一黑兩股氣息在體內交鋒，將她折騰得疲憊不堪。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慢慢睜開眼，眼中遍布血絲，氣若遊絲，「及爾，你休想再回來！」
她立刻傳音給太白，派人去一趟暗澤深淵，及爾的魂魄不知受到了什麼刺激，竟有強烈甦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