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總覺得,就算她們要像別的夫妻那樣出現危機,也得有了孩子好幾十年以後。
沒想到就發生在她二十六歲,律所轉正的那一年。
這天下雨,小上司跟著她一路下樓,狀似無意地聊著「婚姻」「選擇」之類的話題。
他年紀不大,也算事業有成,平日裡總暗戳戳向自己傳達好感。
但獨屬於成年人的體面,讓姜念沒再像年少時那樣直接拆穿。
「我是沒想到,你會那麼衝動,那麼年輕就去結婚。」
「其實但凡你出社會再看看,就知道有些天真的情感啊,外貌啊,都沒那麼重要的。」
「女人還是要找一個比自己更強的男人,這樣跟著他自己也安心……你說對不對啊小姜?」
姜念及時收回自己的白眼。
「對,」她隨口附和著,「您說挺對的。」
雖然心理活動是:都什麼年代了,男人和女人的關係,還要用一個「跟」字。
「所以……」男人意有所指地問,「你也沒打算,跟你現在那個老公長久,對吧?」
工作剛穩定,也沒閒錢去供一輛車,蕭珩是打車來接她的,車牌號已經發給她,她正專心找著。
說的話都沒往腦子裡去,她隨口應下:「對對對……」
突然才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轉頭,「不是,我是要一直跟他在一起的。」
前面有人靠近也不留心,身邊男人嗤笑一聲,「行了吧,你剛剛話都被我套出來了。」
他十分自信,拍一拍這後輩的肩頭,「小姜啊,我都理解的。」
跟他有什麼好說的。
姜念自覺退開一步,忽然就撞了下什麼,好在被及時託了腰身扶住。
一頂透明的傘籠在頭頂,熟悉的聲音說:「車太多了,停在後面。」
也不管那邊西裝革履的男人什麼眼神,姜念挽住人手臂就一道走進雨幕中。
上車就說:「剛剛他又對著我說教,我壓根沒聽進去他說什麼。」
猶猶豫豫問:「你……你聽見了嗎?」
雨天的計程車不開窗,濕氣悶在密閉空間裡,靜默中帶著一陣潮意。
通過後視鏡,可以看見司機師傅八卦遞來的眼神。
蕭珩只說:「我沒聽見你們說話。」
其實聽不聽見都不重要。
姜念實習的時候,蕭珩下班更早些,就經常來接他。
那個男人總找他搭話,向他炫耀自己的經濟實力,又暗暗嘲諷他只有外貌出色。
為著姜念的工作,他從不和人起衝突。
其實他並不覺得和姜念的關係有什麼不妥。
從頭到尾,她主導、自己輔助,兩個人都覺得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今天進家門,姜念總覺得他悶悶的,從計程車上就有一點。
但還是很仔細給她準備好了睡衣,催促她去洗個熱水澡。
姜念沒進浴室,從人身後抱住他,任憑打濕的衣料也黏糊糊貼到自己身上。
蕭珩正要叫她別鬧,就聽人說:「一起洗。」
「太累了,你幫我洗吧。」
結婚三年,在一起七年,這倒是……從沒嘗試過。
浴室里蒸騰的水汽瀰漫,也遮掩一些姜念臉上的紅暈。
身後一隻手探過來,擦去面前洗手台對上去,鏡子上的水霧。
突然就看見了自己神情失控的臉,連帶身後人緊緻卻又壘塊分明的身體一角。
蕭珩都二十七歲了,氣質還跟十七歲沒差。
都結婚了,去超市買個菜,下至十五上至五十,還時不時有女生和他搭訕。
男人也在透過鏡子看她,她無疑比年少青澀時更美,上揚的眼尾在這個年紀搖曳出風情,難耐蹙眉更引人不顧一切,只想要靠她更近。
姜念撐在大理石洗手台上的小臂,被人接過去,肩膀張開,只能靠他的力量維持站姿。
她也時常會想,那麼瘦,怎麼還會有這麼大的力氣。
費勁扭過頭去,說的卻是:「再用力一點。」
男人壓下沉鈍的呼吸,再乾淨的眼睛也變得渾濁。
這個澡果然是蕭珩幫她洗的,姜念借著腿麻,直接讓人抱自己回臥室。
雖然房子還是租的,但經濟狀況穩中向好,公寓裝修的層次也提上去,比起當初在學校附近合租的地方,已然好上太多太多。
蕭珩打算趁她休息,先去把剛剛胡鬧扔了一地的衣服洗了,卻被人抱住腦袋,一手撐在她身側,才沒有壓到她身上。
姜念故意用著黏糊的語調說:「我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好的老公呀。」
又掛著笑,在他臉上親一口。
她感覺蕭珩應該已經忘了那段不愉快,卻怕他悶在心裡不說。
於是又故作兇狠:「那個人給我小心點,要是再嘴賤,我就……」
兩張面孔近到呼吸可聞,男人垂下眼睫問她:「你要怎麼辦?」
姜念重重舒一口氣。
「早晚有一天,我要做他的領導!」
蕭珩就輕輕笑一聲,手臂穿過她腋下,攏在她頭頂揉一把,作勢起身。
「洗衣服去了。」
姜念總覺得,對著自己「表忠心」的行為,蕭珩反應一直淡淡的。
明明是應該他沒安全感的關係,怎麼反而自己患得患失起來。
在床上躺了會兒,她又想明白了。
大概是離開蕭珩,她再難找到一個這麼合心意,又甘心什麼都配合自己,又長得這麼幹淨有少年氣的男人。
於是等人洗完衣服回來還沒躺下,她圈著人腰身問:「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嗎?」
也不知道過去多少年了。
這句話,換成從她的嘴裡問出來,蕭珩心裡生出濃重的釋然,一樁夙願既了,如同久旱逢甘霖。
「當然會。」
他下意識,說出和她當年一樣的話。
「姜念,我會永遠陪著你的。」
手臂落在她後背,他發覺,一樣的話也會有區別。
大概就是,那時她是假的,而此刻自己是真心的。
不過沒關係,此刻她也是真心的。
姜念就坐起身,又很認真地抱住他。
「沒有誰能拆散我們,」她說,「我們天生就該是一家人。」
耳畔落下一聲鄭重的「嗯」,姜念靠在他肩頭,還如十八歲那年一樣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