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口中的心上人,是世間至寶般。
「所以,即便謝某未曾娶妻,也不會答應公主的要求。」
李宛宜聽著聽著,有些發愣,心中竟生出了除嫉妒外的,幾分羨慕來。
她不相信世上有如此純粹的感情。
裴望慈經受不住權利的誘惑,出賣了雲錦,將她送入了北漠。
這謝知晏同為男子,竟會為了一個還未曾與他交心之人,拒絕這麼大一件好事?
「本公主可以給你時間考慮。」
華陽沒來由的,忽然慌了,說話也不似方才那樣有自信。
「若你覺得這條件還不夠,我還可以答應你別的,只要你說……」
「公主。」謝知晏站起身,同時也叫住了她。
華陽反應過來,自己失了態,堪堪止住了話茬。
謝知晏看向堂外,淡淡道:「斬星,送客。」
華陽咬了咬唇瓣,怨憤得瞪了眼謝知晏,還想說些什麼。
可她是公主,這身份註定了她做不出不要面子的事情。
直到華陽離開,謝知晏來到屏風後,才發現那兒已人去樓空。
他看著空茫茫的地兒,出了會兒神,忽然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笑。
他這是……將人給嚇跑了?
顯然,雲錦並沒跑。
她只是去了那間從一開始,便是由謝知晏親手為她置辦出來的院子。
方才的話,她都聽到了。
他口中心悅的人,究竟是誰,幾乎呼之欲出。
那樣明晃晃的指向,她若是再裝傻充愣,那便是真的傻子了。
柔軟的床鋪上,雲錦脫了鞋子,將自己蒙到了被子裡。
心跳的像是有一把鼓在裡面咚咚咚的敲一般。
若細細說來,她與尋常的女子並沒什麼區別。
她也喜歡美麗的首飾,漂亮的衣裳,更希望覓得一個如意郎君。
安安穩穩、平安順遂的過完下半輩子。
所以當北漠與大殷停戰後。
她以為遇到了此生非他不嫁的人,她嫁給了裴望慈。
可她那時候想錯了,裴望慈不是那個人。
今日……
晏哥哥說的那一番話,沒人哪個女子能不心動。
那樣風華絕代的男子,是多少女子做夢都想嫁的郎君。
雲錦從被子裡探出頭來,深吸了一口氣,盯著暖帳頂。
心尖兒軟軟的,卻不知是在想什麼。
門外忽然響起了腳步聲,雲錦豎起耳朵去聽。
卻又沒了動靜。
門外。
謝知晏放在門前的手在叩門的瞬間又停下,最終還是放下來。
他轉身靠在門上,就那樣,靜靜地靠了一會兒。
在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時,轉身離開。
雲錦整個人都軟下來,睜著大眼睛在床上靠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的,便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清晨。
今日大早朝,謝知晏一早便上了朝去,斬星也跟著,等在宮門外。
謝府中除了仆侍和影衛,只有苓俏守在小院子裡。
雲錦如今還是被關在牢里的人,今日自然不用去上朝了。
只是她出了院子,便聽到一陣乒桌球乓的聲音。
「師父,我不要面子的嗎,你幹嘛總打我手心啊。」
女子一邊在前面跑,一邊對後面拿著長竹板子的人抱怨著。
後面跟著的是個著一襲白衣的男子,只是現下那白衣上沾了藥渣,看上去稍顯狼狽。
男子聞聽此言,似乎是被謝夕螺給氣著了,當即道:
「你給我站住!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草藥,就讓你這個敗家子給糟踐了,你還要面子?」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謝夕螺的聲音越來越亮,聲音大了自然有了底氣似的。
「你這麼計較,怪不得討不到媳婦!」
「你,你就孤獨終老去吧!」
「你說什麼?」韓笠快氣炸了,揮舞著板子在後面加快了速度。
謝夕螺眼見他要追上,眼睛慌溜溜一轉,忽然看到了正站在不遠處的雲錦。
雲錦還沒反應過來,謝夕螺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大喊著往這邊沖。
「嫂嫂,救命!」
雲錦被她的稱呼搞的一愣。
嫂嫂?
謝夕螺卻在危急關頭,顧不得喊禿嚕了嘴,一下子躲在了雲錦身後。
「救命救命,嫂嫂,你快救救我,師父這個古板,他要打死我啊!」
「謝夕螺,你給我出來。」
「少在那兒添油加醋!」
韓笠拎著竹板子衝到了雲錦面前,卻是沒地兒下手的。
見狀,謝夕螺瞬間得意起來,躲在雲錦身後,挑釁韓笠。
韓笠:「……」
男人放下竹板,對雲錦行了一禮,「在下韓笠,見過將軍。」
韓笠沒想到,今日會在這兒見到雲錦,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看上去好像是個很暴躁的模樣。
不妥不妥。
「韓太醫怎麼發這麼大的火?」
雲錦提步往前走,謝夕螺怕自己又要被打手心,趕緊貼在雲錦身邊,跟了上去。
韓笠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倒是沒再去管謝夕螺了。
「這不省心的,整日裡淘的緊,要不是有阿宴在,我這一身醫術才不教給她。」
「分明是因為我是可造之材。」
謝夕螺不服氣的從雲錦的另一邊探出頭來,懟韓笠。
韓笠磨了磨牙,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嚇得謝夕螺趕緊縮回了頭去,攬著雲錦的胳膊,給自己找安全感。
雲錦任由她攬著,還沒走兩步,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旋風。
不,確切地說是兩個白影。
一前一後。
雲錦剛低下頭,腳上便一重。
小老虎還沒意識到自己長大了,直接撲到了她的腳背上,虎被壓下來,露出了白軟軟的肚皮。
「小白。」
雲錦蹲下身,還未來得及摸到小白呢。
忽然被小黑吼了一聲。
小白當即從地上滾起來,衝著小黑呲牙低吼。
也不知兩人用虎語交流了什麼。
總之,小黑好像跟聽小白的話,腦袋瞬間慫拉下來,
圍著雲錦轉了兩圈,嗅著她身上的味道。
小白一下撲到了雲錦懷裡,用腦袋一下一下蹭著她,喉嚨間發出陣陣舒服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雲錦扶著虎頭,另一隻手幫小白順毛。
光亮柔軟的毛髮觸感十分的好。
謝知晏真的有在用心的養它們,這才多少日的時間,小白整個虎都胖了一圈兒了。
「小白,你要胖成小豬了。」
「吼~」
小白不滿的呼嚕一聲,抬起爪子在雲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倒是收著了力氣,不然這一下非要青紫了不可。
韓笠靜靜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驚奇。
他對雲錦的了解,一半是道聽途說,一邊是來自謝知晏的嘴裡。
韓笠本以為雲錦是個十分嚴肅的將軍。
在裴府內過的又不太好,再加上北漠一世,性子想來也是沉默寡言的。
可今日一見。
卻並非如此。
她一笑起來,兩隻眼睛便不自覺的彎成了月牙的形狀,也不像是將軍那樣大大咧咧和莽撞。
不但不古板嚴肅,反而在這時候更像是尋常人家府上的小姐。
可細瞧之下,眉宇間的那份英氣,卻又是掩藏不住的。
能提刀殺敵,又有如此氣魄,果然是個妙人。
也難怪了,謝知晏連丹陽郡周家的漂亮的嫡小姐都看不上。
卻獨獨對雲錦情有獨鍾。
「將軍,那件事你考慮的如何了?」
「嗯?什麼事兒?」
雲錦依依不捨的揉了揉小白的腦袋,起身看向韓笠。
韓笠張了張口,有點兒想打自己了。
他沒想到,阿宴竟然還沒跟她說那事兒。
「那個……其實也沒什麼事兒,只是……」
韓笠有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這事兒原本該是由阿宴來說的,韓笠有些懊惱自己嘴快了。
雲錦卻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仍是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韓太醫不妨說來聽聽。」
「這個……」
韓笠摸了摸鼻子,思來想去,這件事早晚也是要讓雲錦知道的。
故而還是決定說了。
「我聽阿言說,將軍失去了味覺。」
「嗯。」雲錦點頭。
心道,原是這事。
「韓太醫有解決的辦法?」
「有倒是有。」
韓笠猶豫著,沒想到這事兒最後還是被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本想讓阿宴去說,就是因為自己不知該如何去說。
「只是這方法有些不尋常。」
「我在古醫書上看到說,若習武之人傷及心脈,失五感,便是最嚴重的情況了。」
「這解決辦法便是以藥入浴,慢慢散盡內力,重塑經脈,只有這樣才能保命。」
韓笠說著,怕雲錦不信,轉而就要讓謝夕螺去拿醫書來。
雲錦擺了擺手,「你是晏哥哥的朋友,我自然是信你的。」
韓笠有些驚訝,瞧了謝夕螺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雲錦會這樣說。
不過很快,他便釋然了。
看來阿宴還真有本事。
「你的意思是,我要先變成一個廢人,才能保住性命?」
忽的,雲錦又問道。
韓笠委婉的點了點頭。
「……倒是也可以這樣說。」
雲錦沉默片刻,往池邊走去,韓笠兩人在後面跟著。
她在想,若是真的失去了內力,屆時便像個廢人一般,與一年前被下了軟骨散,戴上了玄鐵鐐銬時又有什麼兩樣呢。
這世道,她變成了個無依無靠的女子,空有一身的軍功,卻成了個廢人。
大殷會養著一個廢物將軍嗎。
「將軍,此事……」
「此事容我考慮考慮。」
雲錦打斷了韓笠的話,言語間已有幾分疲憊。
「自是得考慮的,不過作為醫者,在下最曉得的還是治病救人。」
「在下還是要勸勸將軍,這內力沒了還可以再有,可若是沒了性命,便什麼都沒有了。」
雲錦望向池塘中那養著肥碩的錦鯉,似是而非的,問道:
「若像個廢物那般活著,任人踐踏,韓太醫覺得這樣也算活著嗎?」
韓笠抿了抿唇,張了張口,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反倒是謝夕螺,在一旁陷入了思考,最後緩緩道:「……大概,是算的吧。」
三人各自藏著心事,誰也沒再開口。
池中的魚兒向上跳著,又撲入水面。
這日的朝堂上,謝知晏上書學子失蹤一事,當日,皇帝命謝知晏徹查此事。
一時間朝野震動。
第二日,眾人也不知是何緣故,皇帝再下一道詔書,直接下到了北府衛詔獄之中。
命人將雲錦從詔獄中提出,同時又同意她開府之事。
反而是裴望慈,像是被皇帝遺忘了一般。
即便裴尚書在御書房門外跪了半日,也未得皇帝召見。
此事自是瞞不住的。
是而,在雲錦開府設宴那日,朝中大小官員皆上門祝賀。
一時間,撫北將軍府內好不熱鬧。
「今日芸貴妃可氣壞了。」
賓客散去,已是夜深時。
雲錦喝了酒,今日卻並未醉。
謝知晏坐在方形軟墊上,一隻腿微微曲著,手肘隨意搭在桌邊。
「韓笠午時還沒過,就匆匆進了鍾粹宮,為咱們的貴妃娘娘治頭疾去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
雲錦唇邊勾起了一抹薄笑。
望著這獨屬於自己的府邸,心中卻有了著落。
自此之後,她便再與裴府沒有任何的關係,也再不用看人眼色行事。
不過……
「她今日頭疼的早了,日後還有更多讓她頭疼的事兒呢,到那時候可要怎麼辦呢?」
雲錦搖著頭,煞有介事的嘆了一口氣。
「呵呵。」
謝知晏被她給逗笑了。
「那咱們的撫北將軍可想好了要如何讓貴妃娘娘頭疼了?」
雲錦沉吟片刻。
「……貴妃娘娘多子多福,她那麼在乎這幾個孩子,那就先從這幾個孩子下手吧。」
茶爐上煮著熱茶,這會兒正好煮開了。
捏著方帕子將茶分而倒入茶碗中,瞬間,茶香四溢。
「好香,讓我嘗嘗將軍親自煮的茶。」
謝知晏深吸了一口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這邊卻是剛將茶送入口中,拱門便傳來了苓俏的聲音。
「將軍,太子殿下來了,如今馬車已經在門口了。」
「太子?」
雲錦驚訝,大殷太子李衍向來深居簡出,每一步都小心謹慎,從不敢行差踏錯。
又因為是皇后所出,在皇后離世後便少了一道依靠。
雖身為太子,但在朝中其實沒什麼存在感。
甚至已有許多人揣度,當朝這位太子,早晚都要被廢掉。
太子白日遣人送了禮來,雲錦本以為這已是夠了,沒想到他竟在宴散後,親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