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們把她變成這樣的,可怪不到本公主頭上哈哈哈……」
多羅冶整顆心臟都揪在了一起。
是,華陽說的沒錯。
他慌亂的,為她把脈,這一查卻不要緊。
多羅冶的臉色越來越黑,越來越沉,眉頭死死的皺在了一起。
可是他從來都不知道,不知道雲錦的身體會變成這樣。
明明當初在多羅部時,他為她診過脈,明明那時候不是這樣的,現在怎麼會變得這麼差。
多羅冶看著懷裡的女人,唇瓣不受控制的顫抖。
「金今,帶人,把那些尾巴全部清理掉。」
「回四方館,快!」
後面這句,多羅冶近乎是吼出來的。
金今二話不說跳下了車,車夫揚起馬鞭,加快了速度。
小半個時辰後。
當謝知晏跟皇帝稟報了學子案的來龍去脈,皇帝亦解除了他與黃侍郎嫡次女的婚約後,他本欲將這消息告訴給雲錦。
然而剛出宮門卻聽到了這道宛若晴天霹靂的消息。
四方館內宅。
謝知晏夾帶著冷風闖入,打翻了阻攔的北漠人,直奔正在熬藥的多羅冶。
拳頭裹挾著滔天的憤怒,毫不留情的砸在了多羅冶臉上。
藥扇斜飛出去,多羅冶從小凳上摔下,翻倒在地。
「住手!你找死!」
金今提劍欲上,卻被多羅冶抬手制止,「出去。」
「王爺!」
金今身為近侍,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多羅冶被打。
然而多羅冶抹了把嘴角的血跡,撩起臉上的頭髮,從地上起身,嚴聲重複了一遍,「我讓你出去。」
「是,王爺。」金今只得退了出去。
謝知晏揪起多羅冶的領子,雙眸紅的駭人,「多羅冶,我今天打死你!」
話音未落,謝知晏又是一拳頭砸過去,多羅冶踉蹌著往後倒去,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等我煎完這碗藥,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多羅冶面露頹色,整個人都消沉下來,越過謝知晏,看向那爐子藥。
「藥?」謝知晏不斷的冷笑著,脖頸上的青筋暴起,「多羅冶,你這個敗類,若不是你們這些敗類,她何至於變成今日這樣!」
多羅冶被懟得啞口無言。
謝知晏一把扯開了他,便要打開房門,卻又被這廝給阻攔,「她還昏迷著,你現在不能帶走」她。
話音未落,謝知晏已不耐煩的揮開了多羅冶,「滾開。」
待到男人繞過屏風,進了裡間時,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雲錦。
平日裡什麼都看不出,可如今她躺在床上,看著像是受傷的小兔,脆弱的好像下一刻就會碎掉,謝知晏半跪在床邊,「小錦兒,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明知道得不到任何的回答,男人仍舊這般問著,仿佛只要他這樣說了,雲錦便會醒過來般。
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掀開被子,蓋在了雲錦身上,隨即一手抄過雲錦的膝彎,一手抱住她的上半身,彎腰將人從床上抱了起來。
謝知晏走到門口時,多羅冶仍在門外。
謝知晏看都沒看他一眼,抬步便要走。
「你帶她去哪兒?我也會醫術。」
多羅冶開口時,謝知晏腳步未有半分的停頓,冷冷道:「你們害她害的還不夠嗎?」
多羅冶:「……」
眼見便要離開了院落,謝知晏卻停住了腳步,「多羅冶,她少時過的已經夠苦了,你若是真的為她好,以後就離她遠點兒,她為了兩國和平留你一命,我不會。」
說完,謝知晏抱著雲錦,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獨留下多羅冶一個人,步履不穩地靠在門上,整個人仿佛被抽了三魂七魄。
……
雲錦再次醒來時,是一個白天,陽光照進了窗子,暖暖的。
她環顧四周,意識回籠時才發覺床邊枕著一顆腦袋。
目光順著向下看去,謝知晏正趴在床邊,眼下有幾許烏青,不必想也知道他很久沒睡個囫圇覺了。
雲錦舔了舔唇瓣,嘴裡發乾。
她想喝水。
然而她才剛有動作,還未及起身,男人便睜開了眼睛。
「吵到你了?為什麼不回屋去睡。」
雲錦開口時才發覺,她何止是口乾舌燥,就連嗓子都是啞的。
「我去給你倒水。」
謝知晏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剛醒過來加之起來的猛了,竟步履不穩的踉蹌了兩下。
雲錦心中一凜,下意識的想要去扶她,奈何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兒的力氣,別說是扶人了,等她起來,什麼都晚了。
好在謝知晏沒摔跤,揉了揉額頭,給她倒了杯水。
雲錦接過瓷杯喝了一口,才覺得好受點兒。
只是等她抬起頭來時,正發現謝知晏向來上揚的嘴角,這會兒卻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雲錦將瓷杯放在床頭的方桌上,「怎麼這麼嚴肅?我這不是還活著嘛。」
她本意是想讓他開心點兒,不要這麼沮喪,卻沒想到說完這句話後,他似乎更不開心了。
雲錦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不說話了。
「韓笠說,不能再耽擱了。」
謝知晏的聲音悶悶的。
「……」雲錦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屋內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謝知晏坐在凳子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
雲錦垂著眸子,看著印花的被子,心臟一絞一絞的疼。
她是武將,自廢武功無異於自斷手腳。
「治療……需要多久?」
謝知晏抬起頭,沮喪還掛在臉上,這會兒又附上了一層驚喜震驚之色,顯得十分滑稽。
「半年,韓笠說,古醫書上記載,最多半年。」
生怕她反悔,不要了自己這條命似的,謝知晏回答的無比迅速。
雲錦點了點頭,「這次就要有勞韓太醫了。」
「你,答應了?」
謝知晏愣愣的問著。
雲錦點了點頭,「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不是嗎?」
「不過在這之前,晏哥哥,我究竟昏睡了多久,你,在這兒守了多久?」
她盯著他眼下的烏青和新冒出的胡茬,問。
謝知晏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你昏睡了三日了。」
「所以你也守了三日?」雲錦看著他。
謝知晏避開了她的視線,嘗試轉移話題,「你餓了吧,我去叫廚房做些吃食送來。」
說著,他轉身欲走。
雲錦:「……」什麼時候叫廚房做飯,還需要他親自去了。
「晏哥哥。」
雲錦叫住了他。
謝知晏腳步頓住,慢慢轉過頭,卻在看到雲錦的動作時,微微瞪大了眸子。
她張開雙手,眉目彎彎,像是漂亮的月牙兒。
謝知晏當即明白了她的意圖,唇瓣微微揚起一抹笑,邁開腳步,毫不猶豫地走到了她身邊坐下,張開雙臂將人緊緊地抱了個滿懷。
雲錦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腦袋靠在他的心口。
男人的心跳無比的清晰,給人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晏哥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謝知晏抬起下巴,蹭了蹭雲錦的發頂,眸中卻生出了一抹漩渦。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又或許是那幾年再也聽不到你的消息的時候。」
「嗯?」雲錦有些疑惑,見不到,又談何喜歡呢。
謝知晏無奈的笑了一聲,輕輕嘆了一口氣,「那時候遍尋不到你的消息,整天都很煩躁,先生講課時我出神,就會被他打竹板,教書的先生與我父親他們又是摯友,轉頭就告訴了父親,但那時候有母親護著,父親想打我,母親不讓。」
「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才慢慢地意識到,是我離不開你了。」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平緩又悅耳。
雲錦抬起頭,臉色還是白的,眸子卻亮晶晶的,「看來是我害你挨打了。」
謝知晏也低下頭看她,嘴角的笑容逐漸放大,「所以小錦兒可要好好的補償補償我,最好是一輩子……」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男子一點點低下頭,唇瓣附上了她的。
這吻並不激烈,如涓涓細水,繾倦而又溫柔。
像是要將她溺死在這無盡的溫柔之中。
雲錦努力地回應著他,緊緊地環住了男人精瘦的腰際,指尖抓住了他的衣服,微微發白。
半晌。
韓笠在外面等的花兒都要謝了,才看到謝知晏輕手輕腳的關上了房門。
「醒了?」
「嗯。」謝知晏點了點頭,示意韓笠跟他離開。
韓笠亦步亦趨的跟上,這湊得近了,才發現不對勁兒。
謝知晏的嘴巴十分的不對勁兒,好像是腫了……
腫了?
韓笠:「……」
意識到了什麼,韓笠猶豫著開口:「阿宴,我雖然理解你,但……你還是克制一下。」
畢竟雲錦現在身體虛弱,是個病人。
謝知晏:「……」
「我什麼也沒做。」第一次解釋這種事情,謝知晏沒什麼經驗。
韓笠明顯是不太相信的。
直到男人一個眼刀甩過來,韓笠徹底不提了。
「你準備準備,儘快幫小錦兒治療。」
韓笠驚訝,「雲將軍同意了?」
「嗯。」
謝知晏點頭。
韓笠當即快步走到了廊下,拿下了肩上扛著的藥箱,從裡面翻找起來。
半晌,在謝知晏的注視下,韓笠終於拿出了那藏在藥箱最下面的匣子。
「我需要一間乾淨的臥房。」
「府里的房間隨你挑,還想要什麼就差人去採買,記我帳上。」
謝府內,一時間所有人都忙起來。
同樣忙的,還有芸貴妃。
雲錦醒來的當日,芸貴妃便去了皇城西山腰的化誠寺。
只是雲貴妃並不是一人去的,同她一道去的還有宮中的幾位妃嬪,據說是要祈福消災。
這件事本沒什麼特別的,西山的化誠寺乃是整個皇城內最大的寺廟。
寺中的跋陀方丈已是年逾七旬,據說他有通曉天命的本事,只需見上一面,便能知道此人日後仕途人生,因此許多香客都慕名而來,只為見這位方丈大師一面。
芸貴妃什麼時候去不好,偏偏這時候去了。
牧野坐在禪房裡,趴在窗邊,百無聊賴。
「芸貴妃也去見方丈了?」
聽聞牧野這樣問道,黑衣人卻為難的搖了搖頭,「芸貴妃身邊戒備森嚴,屬下等沒能接近,只知道芸貴妃昨兒一日都沒從後院住的禪房中出來。」
「沒出來?」牧野搭在窗邊的手緩緩放下,他轉過身,「也就是說,你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小的無能,不過,公子,我們其實也不是什麼都沒發現,就是不知道這算不算……」
「說來小爺聽聽。」
牧野又由剛剛的沮喪勁兒變得支棱起來。
男子道:「娘娘們居住的禪房外一直有個掃地僧,那僧人看上去有六七十的年紀,手上還有一塊大大的疤,昨兒我們監視時,那掃地僧一直都在,中間還被侯公公叫進去屋裡一次,不過很快就出來了,當時我們沒在意,但現在回想起來,這人好像也挺可疑的。」
掃地僧……
掃地僧跟貴妃能有什麼關係?牧野煩躁地拽亂了自己的頭髮,「拿紙筆來。」
本就是雲錦授意牧野派人盯著芸貴妃的,可如今他已跟著來到這破廟幾日了,除了每日聽聽撞鐘聲,偶爾看到幾個留宿的香客外,連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摸著。
不過牧野還是如實地將昨日發生的情況寫下來,綁到了信鴿的腿上,放了出去。
「你繼續盯著,小心點兒,別被發現了。」
「是,公子。」
那黑衣人剛要走,卻又被牧野叫住,「公子?」
「罷了罷了,我跟你一起去。」牧野及拉上鞋子,便往外走。
他就不信了,這個節骨眼兒上,芸貴妃一點兒也不擔心華陽,反而有這個心思來這廟裡上香,更重要的是,這是雲錦交給他做的事情,他一定要找些蛛絲馬跡出來。
然而,牧野哪裡想得到。
這建在山腰上的廟,別有洞天。
信鴿落入將軍府時,是被苓俏截下的。
苓俏沒敢耽擱,當即就連鴿子帶字條一起送到了雲錦手裡。
「化誠寺,化誠寺……」
「怎麼了?」謝知晏進屋裡,手裡還端著一碗藥湯。
雲錦嘗不出味道來,只聞到了苦味兒,索性一飲而盡,沒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