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浮荼,苓俏心裡歡喜的緊,但也沒忘了還有正事兒,克制了滿肚子的話。
浮荼這才將進來發生的事情稟報給雲錦聽。
「雷老將軍讓屬下給您帶話,他一切都好,鎮南關那守將就是個色厲內荏的小崽子,有幾分真本事也是個榆木腦袋,早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讓您不必擔心。」
「不過鎮南關內近日出現了些個不速之客,他們約莫著半月前進的城,與屬下前後腳的功夫,整日在老將軍的府邸外徘徊,屬下不知他們來意,便跟老將軍商議了一下,便派人暗中盯著他們。」
浮荼還沒能摸清他們的底細,不想打草驚蛇,便暫且留著他們,等雲錦定奪。
雲錦聽著,心中已大概有了底兒,老將軍這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極少樹敵,就連這次被迫去鎮南關成為副將,也都是因為她的原因。
無緣無故的,不會有人盯著老將軍,除非……這件事仍與她有關。
說書先生的聲音還在繼續,添油加醋,正講到這江南的幾大世家,雖是浮誇了些,聽著倒是有趣兒,自然,客人們也只是聽個樂子,沒一會兒便迎來了一片叫好。
隔著珠簾,雲錦的目光落在了說書先生那張橫吐飛沫、巧舌如簧的嘴上。
她招了招手,示意浮荼湊近些。
兩人秘語了幾句,隨後浮荼很快點了點頭,掀開珠簾走了出去。
又過了一會兒。
說書先生去喝了口茶,回來時眼角眉梢掛著喜氣洋洋的笑。
只見其一拍醒目,轉眼間就講了個新奇事兒。
「說那雲霧山上有一座古剎,古剎內有一聖僧,通曉佛理,能知天命!」
「這有一日啊,那古剎雙門打開,您說怎麼著,只見那古剎外雷聲大作,竟來了一位荔眼桃面的美婦人,那美婦人身懷六甲,將要臨盆……卻未想生出那狸貓兒……」
說書先生仍是吐沫橫飛,這會兒講的故事顯然是更吸引人,茶樓內一片安靜,偶爾有人小聲議論,總覺得這說書先生是話裡有話,但也未深想。
在說書先生說到高潮處,雲錦一下下拍著手,茶樓內的人驚奇望過去,隔著珠簾,看不清雲錦的容貌,但看那珠簾後的年輕男女,皆氣度不凡,便想著是哪家的公子小姐,閒情逸緻之餘來這兒聽書,紛紛跟著鼓起掌來。
說書先生心裡樂開了花,他雙手抱拳,拜了拜,等到鼓掌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這才眯著眼睛笑道:「預知後事如何,咱們請聽下回分解。」
「啊?」
「怎麼不講啦!」
「這不是誠信吊我們胃口嗎?」
茶客們愈發的不滿,掌柜得在後面掂量著銀錢,臉上卻是笑開了花,這天底下還真有好事兒砸在自己頭上,不但有人出錢說故事,這故事還留住了這麼多的客人,掌柜的已經可以預見,等到下一回,茶樓內的人得要多多少了,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不過任憑茶客們怎麼抱怨,說書先生就是陪著笑臉,視線掃視間,落在了雲錦等人的身上,先生微微點了點頭,雲錦勾唇,同樣回禮,隨後放在了一錠銀子,便與謝知晏等人一道,功成身退的離開了。
一路上,謝知晏與雲錦並排走在街上,俊美的男女,光是走在一起,便足夠養眼,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雲錦今日並未扮妝,臉上也沒什麼遮掩。
這麼顯眼的一張臉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沒一會兒,便有人將雲錦給認了出來。
先前那人還不敢相信,畢竟正常的人的認知中,沒有一個通緝犯會大搖大擺的走在街上。
但很快,一傳十,十傳百,人們不得不相信,這位傳聞中的雲將軍,朝廷親自下發文書通緝的要犯,如今就在他們眼前,那通緝令上的畫看似不靠譜,但竟是真的?!
百姓們也不會不自量力,知道打不過與一個將軍,紛紛跑回家去呼朋喚友。
然而等到他們再次出現在街上時,哪還有雲錦的影子了。
她就像是風一樣,憑空消失不見了。
然而雲錦在丹陽郡的事兒卻傳了出去。
小半月後。
數封密信傳進了宮。
貴妃此刻正幫皇帝研磨,兩人這會兒算是因為雲錦的緣故,暫且不互相猜忌了。
這邊,申公公沒背著貴妃,盡心盡責地念著密信。
「南郡,發現朝廷要犯撫北將軍雲錦,然那逆賊遁入山中,臣已著人搜山,不日定將賊子緝拿歸案。」
大殷帝筆尖一頓,「南郡?她去南郡做什麼?」
芸貴妃也十分納悶,雲錦就算是遁逃,也該逃去鎮南關一帶,要麼便是紫荊關一帶,怎會去往南郡。
兩人疑惑著,申公公也沒法為他們解答,只是拿過小太監手裡抱著的眾多加急密信中的一份,恭敬問道:「陛下,還讀嗎?」
「讀,接著讀。」
皇帝大手一揮,這麼多的密信,他倒要看看都出了什麼事兒了。
申公公掐著嗓子,聲音不高不低。
「西陵郡,發現朝廷要犯撫北將軍雲錦,逆賊當街攔馬,救下嬰孩一名,而後飛遁,臣已命人挨家挨戶搜尋,定將其緝拿歸案。」
「九原郡,發現朝廷要犯撫北將軍雲錦,逆賊……」
「雲中郡,發現朝廷要犯……」
「丹陽郡,發現……」
「泗水郡……」
「夠了!」
大殷帝終於忍無可忍,怒喝一聲,嚇得太監們登時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
「陛下息怒!」
「雲錦,她分明是在拿朕當傻子戲耍!」
芸貴妃剛磨好的墨,就被大殷帝一把揮出,揚翻在地。
「陛下,您先消消氣。」
貴妃亦跪在地上,心中也是怒極,一點兒不比大殷帝少。
「貴妃,你說她這不是戲耍於朕,還能是幹什麼,你竟然還讓朕消氣!」
「這群酒囊飯袋,都是廢物,連一個人都抓不到!朕要他們有何用?!」
皇帝此刻已出離了憤怒,將各州郡的官員,從上到下罵了個遍。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小公公的聲音。
「陛下,加急密信。」
一石激起千層浪,現今大殷帝最不想聽到的就是密信兩個字,不用想,他甚至都可以預見到信中的內容,一定是雲錦又弄出什麼么蛾子了。
「滾,都給朕滾!」
龍顏一怒,誰又敢去觸霉頭,太監們小心翼翼的,倒退著,圓潤安靜的滾蛋了。
芸貴妃自地上起身,見大殷帝捂著心口,臉色不大好,思襯著,她還是沒走,而是來到皇帝身邊,輕輕地撫摸著他的心口,幫他順氣,「陛下,您先消消氣,依臣妾想來,雲錦之所以這樣做,就是想讓咱們亂了陣腳,以便達成她真正的目的。」
「陛下乃是九五之尊,臣妾相信,想要抓住她,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貴妃的聲音溫和又舒緩,是大殷帝最喜歡的,果然,經她這麼一說,大殷帝也逐漸冷靜下來,他仔細想了想,牽起了貴妃的手,「愛妃說的沒錯,朕真是被她氣昏了頭。」
「陛下連日來批閱奏摺,身心勞累,臣妾不能為您做什麼,也只能幫些這樣的小忙,可只要能幫到陛下,臣妾就開心。」
芸貴妃嘴上這樣說著,臉上掛著同樣的微笑,甚至讓大殷帝回到了他們初識的時候,那時候的雲貴妃宛若出水芙蓉,青澀而又單純,實在是一朵不可多得的解語花。
只是……
只是現在芸貴妃心口不一,明明對皇帝已沒了當初的感情,只剩下爾虞我詐的利用和算計,可如今還要陪著笑臉,讓她覺得越發的不爽,尤其,雲錦的事情還未解決。
在芸貴妃心中,雲錦始終是最大的那個隱患。
都說天家無情,好端端的人也能變成吃人的鬼。
大殷帝消了些氣,最後還是喚了申公公進來,拿著那後腳送進來還拆開的一封密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那封信,心中那叫一個波瀾起伏,但他還是讓申公公將信拆開,讀。
這封信中的內容便簡單多了。
大概就是紫荊關外修建了商路,北漠鐵騎調度異常。
「什麼?!」
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殷帝徹底坐不住了。
他清楚的知道北漠鐵騎的實力,當初若不是雲錦和雷老將軍帶著紫荊關的將士們在鎮南關內修築了大量的防禦工事,死守鎮南關,一次次血戰,將北漠軍隊打退,直至最後不得不同意了大殷的以聯姻換停戰的協定,如今的局勢還不一定是什麼樣呢。
這點,即便是大殷帝,也不得不承認,雲錦的確於戰爭謀略上,天賦異稟。
然而現在駐守紫荊關的不再是雲錦,也沒了雷老將軍,甚至曾在他們手下做事的副將都被調離了那裡,這次北漠要是撕毀了停戰協定,與大殷再次開戰,匆忙之際,紫荊關還能擋得住大殷鐵蹄的攻擊嗎?大殷帝心中沒什麼底。
「叫林老將軍和牧將軍入宮,快去。」
「是,是,陛下。」
申公公匆匆地退了出去,譴人去傳喚了。
遠遠處於江南的丹陽郡內,一切都在雲錦的計劃之中,隨著一封封的密信通過特殊的方式被送到了雲錦手中,年節便也如期到了。
一年的開端,一場大雪降下,註定是個豐收的好年頭。
謝知晏的大哥,謝家主的大兒子,謝承安終於是趕在了新年前回來了。
謝承安快至而立之年,儒雅清雋,妻子是與謝家門當戶對的鄰家郭氏的嫡女,兩人自小便定了娃娃親,記事起便形影不離,到了謝承安滿二十歲那年,便有了一個女兒,如今那小孩兒八歲,粉雕玉琢的,小字念念。
念念很可愛,對著雲錦,一口一個「小嬸嬸」叫著,聽的謝知晏心裡樂開了花。
雲錦看著粉雕玉琢的小孩,滿心的歡喜,卻又沒來由的,有些失落。
這夜。
夜深人靜,謝知晏一如往常,悄悄地翻進了雲錦的屋子。
對此,眾人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都知道,兩人間只差一場像樣的大婚了。
酣暢的情事一直到了後半夜,驟雨初歇,雲錦累的不行,卻纏著謝知晏的脖子,不肯鬆手。
男人拉過被子,早叫人溫了水,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剛想抱著人去清理身子。
然而雲錦卻不依,仍纏著他,微微眯著眼睛。
「怎麼了?跟我說說?」
男人的聲音格外的低沉,染著一絲饜足的沙啞。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小錦兒今日似乎格外的主動,主動的過了頭。
對於這種主動,謝知晏自然是樂意接受的,只是漸漸的,他覺得事情有一絲的不對勁兒。
雲錦卻不說話,勾著他的脖子,抬起身去吻他的唇。
謝知晏被她吻得又勾起了好不容易克制住的火,但最後關頭,理智險險戰勝了欲望。
他拉著雲錦的手,強迫兩人分開,稍稍平穩了氣息,才問她:「發生什麼事兒了?」
不問卻還好,分開後,謝知晏才看清,雲錦眼眶紅了。
失落又委屈,像是被拋棄的小貓。
他心疼壞了。
「到底是怎麼了?跟我說說,錦兒,我見不得你哭,心裡難受,不信你摸摸。」
他說著,真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難受不難受,雲錦倒是沒感覺出來,但那顆砰砰跳的心臟,她結結實實的感受到了。
「念念軟聲叫我小嫂嫂的時候,我心都化了。」
「從前我就在想,若我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一定會讓他成為這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可是……」雲錦慢慢說著,臉上不由得掛上了幸福的笑,可說著說著,聲音卻漸漸低了下去,「晏哥哥,我昨日回來的路上,去了一趟醫館。」
謝知晏聽著聽著,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
他沒想到,當初韓笠沒說的話,她最終還是知道了。
「錦兒,我……」
謝知晏剛想說什麼。
雲錦卻喃喃著,道:「大夫說,我很難再成為一個母親了。」
在紫荊關時,她冬日沒像樣的鞋,只能穿著草鞋在鋪子後廚做工,再加上這幾年在戰場上,在北漠受的傷,能撿回一條命來,於她而言,都是極大的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