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走的太匆忙,連衣衫都沒來得及好好的整理,頭上的朱釵更是繁亂。
可,即便逃的匆忙,又有哪個宮女頭上敢別著一支唯有中宮娘娘才可以佩戴的鳳釵呢。
雲錦走到她身邊,拔下她頭上的鳳釵,在貴妃面前晃了晃。
「母妃,您可真是大意了。」
一聲母妃,卻讓芸貴妃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只覺得無限的寒意,令她恐懼、發抖。
「母妃抖什麼,你看,現在我們一家人終於團圓了,這不好嗎?」
雲錦不斷的在她面前晃著那支鳳釵,尖銳的釵頭泛著寒光,不停地在芸貴妃面前晃動著,仿佛下一刻那尖端就會插進她的身體。
芸貴妃沒有大殷帝這樣的膽子,想到了那箴言,雙腿一軟,險些跪在了地上。
雲錦卻及時扶住了她,溫和笑道:「兒臣可受不起母妃這一跪。」
「不過,兒臣進京了,還想與你們敘敘舊,母妃怎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匆忙的走了呢,還換上了這一身……」雲錦故意頓了一下,上下打量著,這才道:「宮女的裝扮?」
芸貴妃被硬扶著起來,臉上的皮肉幾乎要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忘了鄭氏一族,如今也一點兒不敢提起,只是不斷的搖頭。
「別,別殺我……」
雲錦鬆開手,斬星立刻拉住了芸貴妃的胳膊,以防止她再次腿軟跪在地上。
女子微微笑著,再度靠近她,輕輕地抬起手,在芸貴妃害怕的閉上眼睛時,卻什麼都沒做,只是輕柔的將那支鳳釵重新別進了芸貴妃的髮絲之間。
芸貴妃慢慢睜開眼睛,愣愣的抬頭望著雲錦。
「母妃的膽子原來這樣小啊,若我將你也送去北漠,你這樣的膽子怕是不好過的。」
「不,不要,我求求你,錦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求你別這樣對我,母妃真的知道錯了。」
「母妃彌補你,母妃將虧欠的全部彌補給你,好不好?」
芸貴妃條件反射般,還想跪在地上,奈何被斬星死死的鉗制著,壓根沒讓她得逞。
雲錦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我開玩笑的,母妃別當真。」
「不如這樣,你幫我勸勸父皇,他說什麼都不肯禪位於我,你若勸動了他,我就不送母妃去北漠了,好不好?」
「好,好。」
芸貴妃點頭如搗蒜,話音落,就被斬星拉著推到了大殷帝身邊。
大殷帝幾乎要將芸貴妃給瞪死,然而,芸貴妃不為所動,附在他耳邊,緩緩說了句什麼。
肉眼可見的,大殷帝的臉色五彩紛呈,最後黑如鍋底,那麼一瞬間,像是被人抽乾了血氣,整個人都垮下來。
他沉默著,任由芸貴妃從地上撿起墨寶,重新執過筆,在詔書上洋洋灑灑的寫著。
大殷帝早就病的不輕,如今握著筆的手更是不受控制的發著抖。
雲錦靜靜看著。
這對本是她的生身父母的男女,看到他們此般模樣,心中卻掀不起一絲的波瀾。
就在這時,謝知晏無聲的攬過她的肩膀。
雲錦靜靜地靠著他。
「晏哥哥。」我好累啊。
她喚著他,卻沒說後半句話。
男人卻像是與她心靈相通般,道:「且靠一會兒。」
「嗯。」
大殷帝落在最後一字,自暗格後拿出玉璽,此刻,他的雙手已止不住的更加顫抖。
玉璽剛落在詔書上,還未等摁下去,皇帝便再也支撐不住,栽倒在地。
諷刺的是,芸貴妃只是看了皇帝一眼,就迅速捧起玉璽,重重按了下去,緊接著,雙手端起詔書,獻寶似的來到雲錦面前。
雲錦單手接過詔書,上下看了一遍,的確並無錯誤。
這才看向一臉討好的看著她的芸貴妃。
見她這般,她心中實在不知是何滋味。
「母妃,你知道嗎,但凡我從北漠回來,你對我稍微好一點兒,我們也不至於到今日這地步。」
芸貴妃臉上的媚笑忽然僵住,她想辯解什麼,卻,「我,錦兒,我……」
「夠了。」
雲錦受夠了她這般模樣,再也不想看到她。
「母妃,你既喜歡禮佛,便去化誠寺吧,那裡青燈古佛,正適合你。」
「錦兒!不要!那種地方,我不要去!」
芸貴妃是知道化誠寺內的環境的,那些個僧人平日裡吃的都是粗糠野菜。
那樣的生活,芸貴妃過不慣。
雲錦也自然是知道這一點的。
她擺了擺手,命人進來處理了養心殿內包括皇帝在內的一幹事宜,隨後對貴妃道:「沒讓你去北漠,我已是網開一面,對了,娘娘日後無論有事沒事,還是不要出來的好。」
說完,雲錦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又過了三日。
皇城內諸般事宜終於塵埃落定,皇帝殯天,一切倚制仍是不會變,只是這唯一變的,便只有皇帝下葬後,不會與皇后葬在一起,這是她事先答應李衍的。
至於李衍,傳出消息,他還是死了。
不過據後來又有人說,曾在江南一帶看到過一位風度翩翩,氣宇不凡的公子,那男子一手執扇,一手撐傘,行在煙雨落柳梢的風光中,身後還跟著一個抱著劍,臭臉保護在他身邊的侍衛。
自然,真假,無人知曉。
此刻雲錦正為另一件事頭疼。
即便太子已不在,大殷皇朝也從沒有過女子稱帝的先例。
大戰過後,大殷必得休養生息,絕不可再興兵戈。
皇宮內殿已被灑掃妥當,混亂與血污盡數消散,乍一看,與原本並無兩樣。
雲錦每日看著大臣們遞上來苦口婆心勸說的摺子,加之那幾位整日裡來這殿外跪著勸說她早早將皇位讓出,傳給皇子的老臣,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就在雲錦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時,身後卻伸出了一雙手。
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額側,一下下按揉著。
「晏哥哥,你有什麼想法?」
她輕輕拉住謝知晏的手腕,轉頭去看他。
男人沒怎麼遲疑,直白道:「殺雞儆猴。」
這些人就是仗著錦兒不會對他們動手,所以才有恃無恐,敢在這兒撒潑耍賴。
詔書以下,如今這些人卻想讓錦兒白白的將皇位拱手讓做他人,豈有這般道理。
雲錦轉回頭,看著桌上鋪開的那份名冊,手指搭在桌邊,一下下點著。
那名冊上,已有幾人的名字被批了紅。
皆是貴妃一黨,在鄭家倒台後,一部分人仍執迷不悟,支持芸貴妃,另一些個,倒是聰明,化作了牆頭草,分往哪邊吹,他們往哪邊倒。
這些人若是一時都處置了,保不準會引得他們魚死網破。
只能徐徐圖之。
她抬手拿過毛筆,點了點墨,在上面三家的名字上圈了個大大的圓。
當夜。
名冊上三家宅院內,數百人被下入大獄。
消息傳開,皇城內各家噤若寒蟬,唯有兩人仍跪在殿外,堅持要雲錦改變主意。
這其中一位便是翰林院掌院學士郭卯。
這位才是令雲錦最為頭疼的,老先生兩袖清風,實為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只是……
「老先生還要跪到什麼時候?」
雲錦出了大殿,來到郭卯面前,這老先生已鬚髮皆白,兩日間滴水未進,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仍執拗的跪在地上,任憑誰勸都不聽。
她本想扶他起來,可剛伸出手就被郭卯給制止了。
「將軍於國有功,於社稷有功,老臣欽佩將軍,亦敬重將軍,然,即便您是大殷皇室證正統血脈,卻終究是女兒身,大殷從來沒有女子為帝的先例,到時血脈混亂,國將不國,那是禍端的肇始啊!」
郭卯聲淚俱下,悲傷的控訴著。
雲錦聽著,緩緩直起身子,「老先生阻止我,只因我是女子?」
「將軍,老臣一片肺腑之言,老臣深知,忠言逆耳,然為了大殷江山社稷,縱是死,老臣也不得不說!」郭卯的話,響徹在大殿外的茫茫空地之間,隱隱還能聽到回音。
只是,雲錦非但沒有生氣治他的罪,反而抬了抬手。
很快,在郭卯的注視之下,一眾男女老少被帶過來。
郭卯定睛一看,心中一驚。
這被帶來的妃子身邊都跟著一兩個孩子,上至少男少女,下至稚童,都有。
這些人,都是大殷帝的血脈。
「將軍,你這是要幹什麼?」
郭卯心中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