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雨格外的冷,一滴滴落在身上,帶起深入骨髓的寒意。
雲錦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雨里跪了多久了。
她又想起了小時候,她被雲老太爺撿回家那年已經記事了。
她不是雲家的孩子,也不得雲家人喜歡。
雲夫人表面對她好,但每次生氣時,就喜歡打罵她,要麼便像今日一樣,罰她在院子裡跪著。
她本以為那些不好的回憶終究會一點點的變模糊,可人算不如天算,她到了北漠,竟也日日被逼著下跪。
雨珠順著臉龐滑落,凌亂的髮絲濕噠噠地貼在臉上,天光暗淡,看不到一點兒的光亮。
雲錦想著想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皮有點兒沉,她想就這麼暈過去也好,偏偏小臂的傷口悶悶頓頓的疼,連帶著粗劣的布料在傷口上悶著,疼著疼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漸漸沒了知覺。
意識朦朧的前一刻,面前出現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雲錦沒看清,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已經晴了。
「姐姐,醒了,真好。」
小五還是要停頓好一會兒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雖然臉上還蓋著黑黝黝的泥巴,卻也能看出,她是真的開心。
雲錦只覺得渾身上下熱得發疼,像是被熟了一般。
她強撐著精神環視了一圈,這裡不是奴帳,陳設也與她去過的營帳都大不相同。
「小五,我睡了多久?咳咳咳……」
問了一句話,雲錦便控制不住的開始咳嗽。
小五緊張的拍打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兒。
「三天,姐姐,慢點兒。」
「小五,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
雲錦全然回過神,敏感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她睡了三天,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小五,他們為什麼偏偏讓小五來這兒照顧她?
「自身都難保,你還有時間操心別人的生死,真是讓人佩服啊。」
沉緩的掌聲一下下自帳房門口響起。
雲錦斂了神色,循聲望去,多羅冶正挑眉看著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嘲諷。
「只是在外面跪了幾個時辰,竟然睡了三日,這草原上可再也沒有比你更嬌貴的奴隸了。」
多羅冶來到床邊,小五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往雲錦身邊躲去。
雲錦抬手摟過了小五的肩膀,警惕的盯著多羅冶。
「你還想做什麼,我奉陪就是了。」
「別緊張啊。」多羅冶擺了擺手,跟來的侍從會意,當即便把小五拽走了。
「你要帶她去哪兒?!」
多羅冶笑的越發殘忍,「你猜猜,我會不會殺了她?」
「你敢!」雲錦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什麼事沖我來,她什麼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多羅冶忽然笑開了。
他忽然湊上前,泛白的手指不由分說的掐住了雲錦的兩邊臉頰。
「對,就是這樣的表情,雲錦,我就是喜歡看你這副模樣,終於不裝了,這樣才有意思。」
雲錦死死地瞪著多羅冶,嫌惡的掙開了他的手。
「你還真是個變態。」
「呵。」多羅冶摩挲著手指,眯眼看著雲錦臉上被他捏出來的紅印子,「雲錦,你還能掙扎逞能到幾時呢,像你這樣的硬骨頭,我也不是沒見過,可你猜他們最後都怎麼樣了?」
他故意在她面前賣關子,雲錦自然不可能搭話,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多羅冶也不覺得沒趣兒,自顧自殘忍道:「他們最後要麼自殺,要麼就變得比那些最初就聽話的人還要乖順,讓我想想,你最後會變成哪一種呢?」
雲錦抿著唇瓣不說話。
她不會變成任何一種,她要回大殷,就算生不如死,她也絕不會讓那些小人得逞。
「算了算了,來日方長,雲錦,我很期待你真心跪下求我的那一天。」
「你放心,到那時,只要你願意臣服我,我不會像巴圖兄弟那樣對你那麼殘忍的。」
多羅冶自顧自地說著,說到最後竟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來。
雲錦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
「青天白日的,大人還是別做夢了。」
多羅冶臉上的笑容霎時定住了。
「好啊,那我們就看看,你能嘴硬到什麼時候,浣衣女見過吧,以後整個多羅部士兵的髒衣服,全部都由你一個人洗。」
「放心,我知道你受得住打,可那些女奴就不一定了,你要是洗的不乾淨,我不介意用那些女奴的血好好的再洗一遍。」
雲錦死死握緊了手心,幾乎咬碎了一口牙齒。
「我還當大人多厲害,原來也只會用他們來威脅我。」
看著雲錦那雙滿是嘲弄之色的眸子,多羅冶眉心狠狠一跳。
北漠的人,連同他,心裡都清楚,若是堂堂正正的在戰場上,他們未必擒得住雲錦。
現今雲錦能落入他手裡,任他擺布,全然都是因為上不得台面的交易。
雲錦此時此刻的眼神就像是在赤裸裸的嘲諷他,勝之不武,也只會用這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多羅冶心裡起了火,拂袖往外走,「我就威脅你了,你又能奈我何!」
眼見多羅冶離開,雲錦終於控制不住卸了強撐著的力氣,捂著嘴壓抑的咳了出來。
這一番折騰鬥氣,讓她更覺得頭痛欲裂,渾身上下都泛起疲乏難捱的疼。
雲錦脫了力氣,咳嗽了一陣後,任由著身體摔在了床上。
望著大帳的穹頂,她忽然笑了一聲,笑的有些悲涼。
多羅冶心思再縝密又如何,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留著她的性命,更不該對逼她臣服這件事這麼感興趣。
他又怎麼會知道,她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研究怎麼好好的活著了。
她八歲那年冬天,被名義上的哥哥,雲家的二公子命人綁在寺廟後山的樹林裡餵狼時,她就知道,要怎樣活著,才不會被一口吞了。
也不知是因為這連日不停歇的磋磨,還是什麼緣故。
夜裡雲錦又發起了高熱,多羅冶誠心不想她過的舒坦了,晚些時候沒再給她送藥來,連帶著水和飯,全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