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遠對沈惜年的呵退不解,仍然弓著腳步靠近。
「年兒,你別怕。」
他又軟了些態度,「三皇子,我認輸,你放了年兒,我帶你出宮。」
沈惜年對陳淵明顯的偏向,沈思遠看在眼裡。
陳淵有意挾持帶走她。
且不說她現在是北齊朝垂簾聽政的大長公主。
就看她與陳淵往日的情分,想要羌狄再放她回來,簡直難於登天。
此刻陳淵已經後退轉到門邊。
沈思遠不敢輕舉妄動,提刀圍著他打圈,士兵則一直保持一步遠的距離。
陳淵貼在沈惜年的耳廓,呵出來的氣流溫熱。
「小姑姑,你說這皇宮,我這次走了,想再回來就難了吧。」
他呼吸熾熱,說出來的話卻落寞。
沈惜年心被這話撞了一下,抬眸對上沈思遠的眼睛,讓他帶士兵們退出含章宮。
「不行!」
沈思遠想也沒想地拒絕。
倒不是怕陳淵傷害沈惜年。
他知道陳淵不會。
他就怕,等他退出去,沈惜年就要完全退出他的人生了。
沈惜年的雙手背在身後已經很長時間,即使陳淵並沒有用力箍住,此時她的肩膀也已經酸痛。
她拿出大長公主的派頭命令。
「我的話沒有人聽了嗎?退出去!」
待眾人不情不願地退出含章宮後,沈惜年從陳淵懷裡出來。
「想你阿娘了?」
只有她懂他。
陳淵點頭,又搖頭。
沈惜年嘆一口氣,「我也沒想到,怎麼就走到這一步了。」
陳淵眼眸深邃,黝黑的瞳仁,映出沈惜年瑩潤的臉頰。
她避開陳淵燙人的眼神,出了寢殿,往後院的方向走。
陳淵一愣,隨機跟上她的腳步。
後院裡的那棵無花果樹已經移走,來不及栽上新樹,留了一個盥洗盆一樣大小的土坑。
「果子熟了,很甜。」
她又說,「我替你嘗過了,是你阿娘說過的味道,只可惜你沒吃到。」
張妙錦這個話題,他們二人之間很少觸碰了。
再提起,陳淵抿著的薄唇抖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冷靜。
他視線從臥房移走,聲線清冷,聽不出情緒。
「小姑姑,我阿娘因你而死,你難道要一直獨善其身嗎?」
沈惜年垂下頭,渾身僵硬。
過去那些想要忘記,又難以忘記的事情,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一瞬間,她胸腔窒息,難以呼吸。
「你……一直怪我吧?」
陳淵沒有回答她。
沈惜年失神,巨大的哀涼蓆卷全身,她卻不能為他做些什麼。
「是。」
月色皎潔,如水的螢光鋪灑在沈惜年慘白的臉上。
她想道歉,可是語言總歸是無力的。
說出口,卻不能改變什麼。
「所以,你……一心留在羌狄?」
沈惜年試探開口。
是先皇放棄的他,雖然現在先皇喪期未過,自己主掌朝政但仍無法為他正名,但起碼可以回來。
可以回家。
見她如此不開竅,仍然不懂自己說這些,只是為了刺激她。
陳淵的倔脾氣上來,順著她的話答應。
沈惜年攥著的心更痛。
她蒼白的唇瓣要動,含章宮外忽然人聲鼎沸。
「年兒呢!我的年兒呢!」
是太后聽聞羌狄反賊摸進宮,挾持了沈惜年。
她顧不上自己的安危,甩開奴才們的阻撓,來找沈惜年。
「太皇太后,大長公主和三皇子在裡面。」
話一出口,將士自知失言。
剛才沈將軍一直叫陳淵「三皇子」,自己也就順嘴叫了。
果然,太后蹙眉。
「我們北齊沒有三皇子。」
含章宮內,這話完完整整地落在陳淵耳中。
他自嘲一笑。
「沒有三皇子,那我是什麼?」
忽然,他眼神狠戾,逼近沈惜年質問。
「那我到底算什麼!」
沈惜年躲著他的身體,踉蹌一步,撞上粗糲的牆面。
後背瞬間一片刺痛。
卻聽見太后要往含章宮裡闖的聲音。
顧不上後背的疼痛,沈惜年雙手推著陳淵往後院深處走。
「往裡走還有一個小門,出去順著甬道一路走到底,你就能出宮了。」
這是為了方便沈惜年往來皇宮和魏國公府特意修的路。
沒想到今天卻派上了這樣的用場。
沈惜年倒希望,這種用處還是少用的好。
她不忍看著陳淵像喪家犬一樣逃走。
但是她也知道,這個時候讓太后看到挾持自己的陳淵,恐怕太后對他的誤會會越來越深。
陳淵浸在凌厲里,腳步定定,完全不為所動。
沈惜年瞬間急了,低聲呵他。
「淵兒!來不及了,你先走!我會跟母后解釋。」
陳淵握住一直推搡他手臂的細腕。
「跟我一起走。」
他語氣不容置疑,卻被沈惜年一把甩開。
「不行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向含章宮外看去。
「我是思遠哥哥的夫人,你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帶我走。」
陳淵彎著脖子,俯視看她。
「小姑姑要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沈惜年不想此時與他鬥嘴,一把將他推出去。
「快走!」
再轉身,太后急匆匆的腳步已經在含章宮小花園裡。
沈惜年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服走出後院。
「母后,你怎麼來了?」
剛才推搡陳淵太過用力,此時她的胸口還在上下起伏。
太后衝過來,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
「他沒傷到你吧?」
沈惜年明知故問,「誰?」
「三……」太后頓一下,又改口,「陳淵。」
沈惜年忽然笑了,「母后,陳淵在羌狄啊,怎麼會在我的含章宮。」
剛才那麼多將士看到了,沈惜年這麼做,簡直是睜眼說瞎話。
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但是,緊跟太后進來的沈思遠聽到,臉頰的肌肉顫抖,似乎是緊緊咬著後牙。
他抬眸,對上沈惜年迫切的眼神。
她要他幫自己證明,剛才確實不是陳淵。
沈思遠不願意,但……
「回太皇太后,是末將的屬下看錯了,剛才那人,不過是咱們軍營的將士來含章宮日常巡查。」
「將軍,那明明就是……」
「閉嘴!」
沈思遠本來就憋著氣,一口呵斥不明就裡的將士。
那人被沈思遠一噴,立馬識相地噤聲,不再多說話。
「真的嗎?」
太后狐疑地看著沈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