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染了風寒,鮮少出門。四夫人怕過了病氣,免了她的請安。因著府里的郎君都回了族學,原本熱鬧的謝府再一次安靜下來。
「姑娘,該吃藥了。」香葉端著藥碗來了。
天色初晴,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再往軟塌上一躺,樂得一份清閒自在。只是濃稠苦澀的藥味散在空中,讓沈昭月不由捏住了鼻尖,「這藥,還得喝多久?」
香葉掰扯著指尖數著,算了一會兒,道:「還剩八貼藥,再喝四日就沒了。」
四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沈昭月嘆了口氣,她這身子總是病著可不行,索性接過藥碗,一口氣悶了下去。「呸呸呸——太苦了。」
剛還想著一口喝下就成,現在恨不得吞出來。香葉從碟子裡拿了一顆蜜餞遞過去,沈昭月趕忙含在舌尖,來迴轉動了好一陣子,才將將壓下了些苦澀。
「這藥再吃幾回,我怕是要被苦死了。」沈昭月按著脖頸,咽了幾口唾沫,而後又端起了一杯毛尖茶,清香甘濃,與口中化開的蜜餞酸澀感融為一體,竟有種別樣的爽口之感。
上次春日宴,還沒來得及與陸四姑娘提到及笄贈禮的事情就落了水,沈昭月生怕丟了這一大單的生意,還養著病就想著如何給陸家賠禮了,香葉見她愁得幾日沒睡,夜裡偷偷點上了安神香。
幸而前兩日陸四姑娘得知她病了,特意讓人送了好些補品來。趁著回禮的機會,沈昭月將新出的毛尖茶送了過去,用精緻的小陶罐裝好,再搭上親做的紅桃酥點,正是一套巧妙的贈禮樣式。
陸婉盈收了回禮,一口茶,一口酥,當即就定下了一百五十份的禮盒。只另外提了個要求,說是小姑娘家喜歡新奇的玩意,讓沈昭月再加些趣意在裡頭。所謂趣意,今兒不就正巧有了嗎?
「香葉,你也試試。」沈昭月往茶壺裡放了幾顆蜜餞,又加了一勺蜂蜜,小火慢燉了半個鐘頭。
等到放涼以後,讓香葉淺嘗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酸甜適中,既沒有蓋住茶香,又減淡了茶的一絲澀味,正適合十幾歲的女郎們的口味,香葉豎著大拇指道:「好喝,比紅糖薑汁茶好多了。」
十三四歲的女郎們,恰是春潮剛來的時候,疼痛難忍下,只能喝些紅糖薑汁緩緩,可味道實在是沖鼻辣嗓子,若是換成這道蜜茶,應當是舒坦很多。
「那就這個了,這兩日咱們再多試試,定下個方子,再送去給陸四姑娘瞧瞧。」沈昭月心下滿足,總算是解決了一件心頭事。
沈家茶坊得了半年的生計,安陽也就無須催著出新茶了,這兩年產量雖漲了,可茶色不如從前。算算時間,的確該換一批新茶樹了。若是真要換,便要空個三五年的收成,如此便只能一畝一畝地交替耕種才行。
往後幾年,沈家茶坊得走精,而非如從前這般走量了。
「什麼好東西,也讓我嘗嘗?」聽到聲音,屋內二人齊齊轉頭,正看見了喜娟姑姑搭了一把門帘,進來了。
沈昭月本是半躺在軟榻上,見到人後立刻匆忙下榻穿鞋,香葉也是愣了神,謝老夫人那處的人怎突然就來了?
「別起了,快躺著吧。」喜娟姑姑見她起身,趕忙放下了門帘,將人按回了榻上。「你既是病了,合該多休息。」
「香葉,給姑姑看茶。」沈昭月沖洗半靠在了榻上,香葉答應了一聲。
喜娟姑姑攔了一句:「別忙活了,我啊,就是給老夫人來傳句話。」
上次見謝老夫人,連帶著府中的女郎們皆被敲打了一圈。現在獨獨來見她,沈昭月心中不安,難道是謝老夫人知道了她與謝長翎的事?可轉念一想,她與他能有什麼事?不過是些誤會罷了。
「不知老夫人有何教誨?」沈昭月言語謙遜,輕輕一笑,滿是好奇地一問。
喜娟在心底暗自點頭,這府中,如她這般懂規矩、明事理的女郎是真得少,不急不躁,是個好苗子。「你落水一事,也是因九郎惹得禍,平白連累了你。老夫人心底感激,特讓我給你送些東西來。」
「我……」
「都是老夫人的一番心意,收下就成。她啊,最喜歡你們這些嬌嬌俏俏的女郎了,看到你們,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了。你與六郎交好,對九郎更是盡心盡力。老夫人托我送些東西來,就當是給你添妝了,免得等她記性太差,往後忘了。」喜娟姑姑對著屋外喊了一聲,三五人抬著箱子進了屋。
等到箱子打開,不僅香葉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就連沈昭月都覺得太過貴重了。箱子裡不僅有上好的綢緞料子、器具擺件,甚至還有一副閃閃發光的紅寶石頭面!只看那光澤,就知道定然價格不菲。
「喜娟姑姑,這些實在太貴重了,我哪能受得起?」沈昭月不敢置信,老夫人會為了她與六郎的親事,特意送這麼多好東西來。即便是幫了九郎一把,可往年她為了九郎費的心思也不少,甚至十歲那年還因救九郎從樹上摔了下來,在耳後劃了一道疤,都未曾有今日這般待遇。
「老夫人說了,女子不該故步自封,只一心記掛著郎君們,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爭風吃醋可不行。你的茶坊就很好,該是要多打理些,日後也能當家。女子啊,多些金銀傍身是好的。」這一番話,是夜裡謝老夫人就寢時,突然說了一道。如今大周的女子啊,活得太小心了。比不得謝老夫人當年,一桿紅槍破萬馬,一腔熱血斬關東。但如今世道太平了,女子反而更活得更加小心。
「好。姑姑既說了,我定好好記下。」關於謝老夫人年輕時的英姿,沈昭月也曾聽聞過一些,甚至也曾羨慕過她與謝老將軍的感情。可惜她入謝家時,謝老將軍已病倒在床榻上,她一個遠房的表姑娘自是沒有機會拜見。
「東西送到了,我也該走了。」說到這裡,喜娟姑姑又提了一嘴:「老夫人還說了,姑娘與六郎的親事不錯,若是早日成婚,也能喊她一聲祖母了。」
「多謝姑姑提點,我定會與六郎好好的。」繞了這麼一大圈,沈昭月聽了這句話,才算是徹底放了心。原是老夫人提點她呢,許是知道了她那日在謝二郎的馬車上,讓她莫要生了貪念,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這幾箱子的東西,也算是封口費了吧。
端竹院內,喜娟向老夫人一五一十地回了今日之事,「四房的表姑娘身子是弱了些,不過性子沉穩,人也機靈。我只點了一句六郎,她便應下了。」
餵著魚的謝老夫人沉聲點了點頭,「不怪我多心,若是二郎沒提那一句病了,你也不必跑這一趟了。」
「是老夫人想得周全,有了大房那一出,咱們是該多留個心眼。」喜娟想起今日瞧見的女子,雖是病著,可那摸樣實在絕色,怕是任何一家的兒郎見了,都會忍不住動心吧。
等喜娟一行人剛離了小院,香葉便迫不及待地抱著一堆東西左瞧右看,時不時拿著袖子擦拭著瓶身,「姑娘,老夫人真大方!」
沈昭月搖頭輕笑,這哪裡是大方,是特意來封口封心的!
然而,外頭一陣吵鬧,那竟是突然闖進來一人,開口就道:「沈昭月,你倒是厲害嘛。竟是連老夫人的東西都哄來了?這要是再過上幾年,怕是整個謝家都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