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江君一直戴著這塊表,一方面是袁帥督促檢查,另外一方面她隱約覺得這表還有另外一層含義,這種認知讓她封存已久的某種感情蠢蠢欲動。
她的確想過要霸占袁帥一輩子,甚至有過衝動想對袁帥說,要不咱倆在一起吧,湊合湊合過一輩子得了。她知道袁帥肯定會磕巴都不打地答應下來,但沒有愛情的婚姻對於袁帥來說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她覺得袁帥是不會愛上自己的,要愛早就愛了,何必拖到現在?她也不想再主動去愛一個人了,乞討來的愛始終不是真正的愛情。她已經得到了血的教訓,實在沒命再來一次。
疏遠,有時並不是因為討厭,而是怕控制不住地愛上那個人。江君刻意地把自己的日程表進行了調整,儘量減少和袁帥獨處的時間。她想冷靜一段時間,沉澱一下,以她目前的狀態,每天對著袁帥只會讓自己的情緒更加混亂。她平日裡工作本來就很忙,袁帥對她日日晚歸甚至不歸也見怪不怪,只趁著早上送她上班時勸她注意身體。
她和XV集團的靳董夫婦關係一直不錯,時常約在晚間玩橋牌。接到袁帥的電話時,江君和她的拍檔再一次被擊敗,手機鈴響起時,她按掉沒接,專心應酬對面的兩位財神。和她搭檔的是靳太的外甥阿翔,也算是她的校友,這個平日只對球類運動感興趣的大男孩半年前突然興致勃勃地主動要求學習橋牌,並加入戰局。靳董對阿翔的牌技十分不滿,阿翔倒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姨父,我可是捨命陪你們打,我學這橋牌學得頭髮都要掉光了,比讀博士學位還要難,你饒了我吧。」
「你真應該向Juno多請教請教。」靳太太抿了口茶,對江君笑道,「阿翔最近這份工作也是投行,在天匯銀行,每天忙得不得了,我三催四請才抓他來陪我們吃頓飯。Juno你有時間多教教他。」
「天匯?」江君瞬時明白了什麼,隨即衝著阿翔笑起來,「你是不是又惹你爸爸生氣了?自家的公司不進,巴巴地跑去天匯受苦。」
「年輕人出來鍛鍊下是好事情。你們先聊,我還有點事情要處理。」靳董起身離座,江君正欲告辭,卻被靳太搶先攔下:「我叫廚房準備了夜宵,吃完再走。先坐坐,我去看看準備好了沒。」
「Juno,過幾天會有個校友Party,你要不要去玩玩?」阿翔湊近江君,開始耍賴,「去吧,去吧,我大話都放出去了,要帶你這個學姐回去,讓他們長長見識,看看真正的美女銀行家是什麼樣子。」
江君白了他一眼:「你少來,賭資是什麼?」
阿翔嘿嘿一笑:「Agera,你喜歡就歸你,到時候借我開幾天就好。」
「再說吧,你那邊工作怎麼樣?」
提起工作他頗為得意地說:「從項目經理做起,不過上個月底我們剛拿下了個大Case,從你們MH手裡搶的,老闆說我會打破最短升職的紀錄。順便說一句,我可是隱姓埋名在做事,絕對沒有靠家裡。」
江君笑而不語,算是確認了之前自己丟單的原因,不過她實在搞不懂阿翔為什麼會突然選擇進投行,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記得不久前他還說過,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拍一部能讓所有愛過的人都感同身受、又哭又笑的,看完後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電影。說這話的時候他眼中滿是自信和快樂,好像只要輕輕一伸手夢想便會實現。
「我說你怎麼這麼喜歡這工作,雖然這行工作時間長,壓力大,同事基本上都是渾蛋,但的確很有成就感和挑戰性,我喜歡。」阿翔剝了塊牛奶糖含在嘴裡,做了個挑釁的手勢,「你要小心嘍。」
江君就當沒看見他說瞎話時眼裡的閃爍,附和著應道:「是,是,以後我還要靠您多提點。」
「聊得這麼開心,快來吃點東西。」靳太招呼他們,「Juno你不要學那些女孩子減肥,一把骨頭沒什麼漂亮的。」
應酬完靳太,江君被強迫著坐上阿翔的車。車子開到離自己公寓不遠的地方時,袁帥的電話又打了過來,江君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的行蹤和方位,餘光看到阿翔的耳朵豎得像兔子,便好笑地把電話湊到他面前說:「你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叫聲姐夫?」
阿翔大驚:「Du?」
江君乾脆打開了免提,她對自己和袁帥間的默契一向自信,袁帥果然也如她所想開口就說:「妞兒,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你了。」聲音懶洋洋的,帶著胡同里老爺們兒那股子痞氣的濃重北京腔,與Du一貫有板有眼的標準得如同新聞主播的普通話有著天壤之別。
阿翔像聽到了件駭人聽聞的消息,驚呼道:「Bellatrix還能談戀愛?Voldemort怎麼辦?」
江君已經習慣了這孩子間歇性的腦筋短路,只要是個人都能掛到某部電影裡的角色上。
「我渴了,你請我上去喝杯咖啡行嗎?」車子停到江君公寓門口時,阿翔很不見外地提出了要求。
江君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盯著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
阿翔怔了片刻後,尷尬地笑起來:「我真的是口渴。」
「臨時車位在前面的石道邊,只能停三十分鐘,停好車到大堂來找我。」江君拿起包,逕自下車。
阿翔停好車,快跑進公寓大堂時,江君已經買好了咖啡,還拎著個紙袋子在等他。
「你的咖啡,Venti的,怕你太渴又買了果汁和礦泉水,你慢慢喝吧。」
「我又不是水桶。」阿翔做了個誇張的表情,似乎想緩和下氣氛。
事到如今,江君不想和他多做糾纏,直接說:「阿翔,我很喜歡你,所以願意和你做朋友。就算你是抱著某些目的故意接近我,我也不計較,但我有我的底線,不知道你和Du有什麼恩怨,可你選我下手真的錯了,他沒在我家,我們更不是你想的那種情人關係,當然你信不信都無所謂。」
「對不起,對不起。」阿翔急切地道歉,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也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的,可你知道的,就是好奇嘛,有人問我,我太八卦了,真的對不起。」
「好了,回去吧。」江君面無表情地轉身進了公寓區的大門。阿翔反應過來想追進門時為時已晚,站在玻璃隔牆外對著按下電梯鍵的江君喊:「原諒我吧,我保證以後都不會探聽你的隱私……我把這些都喝光,好不好?」
江君不為所動,繃著臉直接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前,她看到阿翔竟真的仰頭灌下了那一大杯咖啡,樣子狼狽至極。隨著電梯門的合攏,江君實在憋不住笑了起來。這小朋友太有意思了,丁總這個老鬼的小兒子竟有著這麼單純透明的心,怪不得老頭子勞心勞力地為他鋪路搭橋。
回到家,她講給袁帥聽,袁帥白了她一眼,不滿地責怪道:「你又欺負小朋友,丁家那小男孩多好一孩子,活得跟童話似的,你也真忍心。」他剛洗完澡,身上還掛著水珠,大咧咧地往她身邊一坐,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今天回家倒是早。」
江君擺擺手,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累死了,明天還要陪美菱的孫太太打麻將,真是要了命。」
袁帥沒說話,抬手幫她揉起肩膀來。江君開始還沒在意,可肌膚相碰那一剎那,如遭電擊,肌肉更加僵硬。這距離太近了吧?她覺得臉開始發熱,局促不安地扭過身體,避開袁帥的雙手。
袁帥清清嗓子,打破了兩人間這詭異的沉默,輕聲說:「君兒,我想了很久,覺得咱倆……」
江君怕袁帥還在為那晚上的事情糾結,提出什麼要負責的傻話,趕緊岔開話頭:「你怎麼還不睡?對了,你那兒有可樂嗎?我的喝完了。」
袁帥靜靜地看了她片刻,低頭笑了下,站起身拉好浴袍:「給你買好了,放在冰箱裡。我明天去羅馬開會,大概要四五天,需要我幫你帶點什麼?」
「冰激凌唄。」江君轉過身裝作找電視遙控器,控制著情緒跟他調侃,「不是安妮公主吃過的那種我可不要。」
袁帥拍拍她腦袋:「你就是公主的矯情,丫鬟的命。就你那破胃都快漏了還冰激凌呢。走了,你早點睡吧。」
江君目送他離開,看著他的背影,那肩膀,那小腰,嗯,還真是性感。她突然有點懊惱,怎麼就喝醉成那樣,什麼都想不起來,白白浪費了春宵。
三天後,江君因為同其他組的同事撞單,正吵得不可開交時,收到袁帥發來的照片。他坐在滿桌的冰激凌前嘚瑟地擺出各式Pose,郵件題目是:吃不到,吃不到,氣死你。
她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低頭給他發了條信息:好好吃吧,這臉大得跟Pizza似的。
等她強忍住笑意抬起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她。Du揉揉太陽穴,摘下眼鏡低頭擦拭。
江君心情大好,竟然覺得沒必要再為這事兒糾纏,於是乎大方地說:「算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誰做不是做。但我們這組之前的工作不能白做,你們吃肉,我們喝湯就好,分四個點就行。」
對方急了:「什麼?」
「就這麼辦。」Du戴上眼鏡,一錘定音。
「Du,你這偏袒嘍。」
「是偏袒。」Du說得特坦蕩,「如果你有腦子就好好想想我在偏袒誰。」
「抱歉,我接個電話。」江君看著電話皺眉,是阿翔。她想了想還是接通了。
「Juno,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幹嗎?」
「說好的校友會啊……你不是還在生氣吧?之前不是說了原諒我嗎?」
江君一拍頭,真是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其實她根本沒把科大讀EMBA的這段經歷當成真正的讀書,只是當初Du要她去科大讀EMBA時,袁帥也舉雙手贊成跟著起鬨。用袁帥的話來說,讀這個學到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搭上誰,這是打開人脈圈子,提升她客戶檔次的好機會。老話里有四大鐵,就是能搭夥合作建立穩定關係的四種最佳途徑: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上過床,一起分過贓。扛槍、上床、分贓這都是沒戲,江君唯一的選擇就是同窗,於是乎剛剛升職的江君拿著MH的推薦信,花著公司的錢,與一幫平均年齡三十五歲以上的大哥、大叔、大姐、大嬸成了同學。阿翔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這少爺之前一直在國外讀電影專業,回港後被老子逼著進了科大讀MBA。
江君低頭審視了下自己今天的穿著。Party是在阿翔投資的一家夜店裡辦,古板的套裝明顯是不合適的,但樓下店裡存放的也只有幾件長禮服,回家取已來不及。思來想去,她給徐娜打了個電話,讓她用最快的速度搞一條裙子來。徐娜辦事一向麻利,沒過五分鐘就發簡訊告訴江君取衣服和鞋的店址,江君簡訊轉發給阿翔,讓他先幫忙去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