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好久不見,你跟我媳婦兒聊什麼呢?」袁帥把江君圈在懷裡,沖Du打了個招呼。
面對袁帥,Du反而冷靜了下來:「是啊,真是好久沒有跟你打過交道了。」
不等袁帥回應,Du對江君說:「你休息夠了就告訴我,再懶下去,就該換我躺進來了。」
江君不自在地點點頭:「我明天去辦公室和你談。」
「我先走了。」
「我送你。」袁帥起身。
Du看了看袁帥,下頜微點,快步出門。
江君捶了袁帥一拳:「別欺負他啊。」
「敢嗎我,我老婆的偶像啊。」袁帥安撫道,「我順便去幫你辦出院手續,你趕緊再睡會兒吧,這趟折騰,以後這地方咱少進。」
袁帥出了門,Du靠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不知在想什麼。他走過去,Du抬頭看他,眼睛裡沒有一絲波瀾:「聊聊?」
「好。」
他們並肩走到醫院的花園,盛夏時繁花錦簇,Du撥弄著身邊的不知名的小白花,淡淡地開口:「Juno不會離開MH。」
「我知道,她想在MH就在MH好了。」
「我會放棄內地FID的業務,你放過她,她跟我們不一樣。」
「那麼你開除她,我保證只要我在GT一天,就不會做內地IBD的業務。」
Du嗤笑:「不做IBD?那麼你費那麼大勁做什麼?」
「娶她當老婆。」袁帥自嘲地笑笑:「我費那麼大的勁兒就這個目的,所以你放心,我對你手頭的地盤一點興趣也沒有,一切跟以前一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你有本事儘管來搶,我也一樣,就算她嫁人了也是一樣。」Du不顧袁帥眼中迅速躥起的火苗,仍繼續說道,「我承認,Juno現在很迷戀你,你比我年輕、英俊,但我不會放棄。」
袁帥攥起拳頭,不斷地提醒自己要冷靜,他冷冷地開口:「迷戀?你跟她認識才多久,了解她多少就敢這麼下定論?」
「六年,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平均每天超過十二小時,了解一個人,六年時間足夠長了。」
「是嗎?我認識她二十多年了,她六歲、十二歲、十八歲、二十六歲,多少個六年了,你憑什麼跟我爭?」
「什麼?」Du倒抽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著袁帥。
「她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參與過她人生中每一個階段,而你只有六年,你了解的是Juno,而不是她,你給不了她幸福。只有我知道她想要什麼,只有我才能給她想要的東西。」
「你可以?如果你可以,那麼為什麼她會和Jay,就是尹哲在一起?為什麼她會來MH?」Du冷笑道,「你這麼說我就能理解了,她和你在一起可不是迷戀,根本是種習慣。」
「放屁。」袁帥覺得一股熱流沖向頭頂,想也沒想就一拳揮了過去。
Du不躲不閃,生生接下這一拳,嘴唇立刻腫了起來。他更加不屑地挑釁道:「說中了,對不對?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袁帥的拳頭重重砸在Du身旁的松樹上,強壓住怒火,轉身離開。
Du抹去自己嘴邊的血沫,對著他的背影說:「你這拳我記下了。」
江君換好了衣服正躺在床上看電視,見袁帥進來,立刻撒嬌地跳起來抱著他晃:「去哪兒了?那麼久,還以為你被變態護士拐走了。」
袁帥勉強笑笑:「我自己辦的手續,太麻煩了。」
「怎麼了?」江君察覺不對,想拉他的手卻驚訝地摸到了繃帶,「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撞了一下。」
江君硬是拉住,小心捧住他的右手仔細看:「撞了一下還要打石膏?你騙誰呢?」
「真沒關係,就是手指頭折了兩根。」
江君眯起眼睛:「你們打架了?」
「是啊,我手都打骨折了。」袁帥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敢打你?我報警。」江君抄起一旁的電話就要撥,被袁帥阻止:「你怎麼就不說是我打他打成骨折的啊?」
「廢話,你要是打他打成骨折,那Du不是半條命都沒了?外面早鬧翻了。再說了,Du以前大學的時候是拳擊社的。」
袁帥苦笑:「好了好了,真不是他幹的。回家吧,我現在可是殘疾啊,石膏至少要打一個星期,你得給我洗澡。」
回家的路上是江君開車,她謹慎地放慢車速,儘量繞過路上的坑窪。袁帥舉著包成一團的右手細細欣賞:「哎,現在技術就是先進。你記得不,以前我打籃球大拇指戳折了,打了半條胳膊的石膏。」他嘖嘖感嘆道,「真是的,當初要有這種高分子石膏,我還能發育得更好。」
江君斜了他一眼:「你自己發育不良怪人石膏幹嗎?」
「廢話,那麼重的一個傢伙墜著我的小細脖子,我能發育好嗎?沒準我能長到一米九幾,被這麼一弄,得,成一米八了。」
「貧吧你就。」江君心中有氣,懶得理他,逕自把車停進菜市場。
「到這兒幹嗎來?」袁帥疑惑地環顧四周。
「把你當豬賣了,你好好看車。」江君下車獨自走進去。
正是下班時分,菜市場裡亂糟糟的,濃濃的血腥氣混著禽類的味道。剛走了沒兩步,袁帥便跟了上來緊緊貼在她右邊,不滿地責備道:「要買什麼去超市好了,來這兒幹嗎?」他小心地用左手護住她。江君沒說話,只是儘快找了個賣活禽的小販,選了只乳鴿。賣鴿子的大嬸麻利地收拾起鴿子:「姑娘啊,做湯用吧?我給你剁開。」
「謝謝您啊。」
「小伙子你這是骨折了吧?年紀輕也要好好調理啊,這鴿子湯對骨折最好了。」
「您也知道啊。」
「這骨折啊不能一開始就喝大骨頭湯,要先活血,一看這姑娘就是懂的人,買三七了沒有啊?」
「嗯,沒呢,一會兒就去,效果好嗎?」
「當然好,我跟你說啊,小姑娘,你讓他連喝一個星期,保證比一般人好得快。」
「那我這星期都在您這兒買鴿子啦,您可幫我選好的啊。」
「你看你說的,我在紅橋那麼多年了,就靠回頭客。」
袁帥在旁邊聽了半天方才碰碰江君,小聲在她耳側說:「敢情你就是大長今啊。」
「哎呀,你們小兩口長得都這麼好。」
袁帥樂得插嘴道:「您怎麼知道我們是兩口子?」
「有夫妻相啊,一看就是,找您錢。」
「不用了不用了。」袁帥笑著擺擺手,「您明天幫我選只肥的,漂亮點的。」
「神經病。」江君拉著他就走。
出了菜場,他們發現自己的車子被人劃了,寶藍色的車身深深地刻著兩道銀色劃痕。
「真倒霉。」江君嘟著嘴俯身查看。
袁帥無所謂地安慰道:「算了,反正要保養了,順便補漆。」他心情特好,用左手敲著車皮說,「這哥們兒真沒種,都不敢留自己的大名。」
「你知道是誰?」江君怒氣騰騰地追問。
袁帥咧嘴一笑:「SB!」
江君不知道是三七乳鴿湯的作用,還是袁帥趁她不注意偷打了雞血,總之晚上他根本沒有大夫說的酸脹腫痛的感覺,大半夜的還精神抖擻地坐在床上不停地用各種方言騷擾她。「妞,快來睡吧!江君,我想你,想你想得睡不著覺!」
江君才不理他,自作自受。待她冷靜下來,便想明白了,肯定是袁帥先動的手。別看平時袁帥那張嘴狠起來比原子彈還厲害,打擊面橫跨半個地球,連南極的企鵝都恨不得一起滅了,可遇上Du他還是嫩了些。但Du也太沒輕沒重了。她想起袁帥受傷的手就心疼,專心致志地上網研究治療骨折的藥膳。
袁帥見她一直不搭理自己,乾脆光著腳跑過來,一臉的怨婦相。
「你歧視殘疾人。」
「你算哪門子殘疾?」
「我手都快斷了。」袁帥舉著包得像機器貓樣的手一臉委屈。
江君忍住笑板著臉說:「真要斷了,我幫你在手上安個鉤子,不行安咱家那把菜刀也成,那多Cool,看誰還敢跟你打架。」
「你,你欺負我。」袁帥裝模作樣地用手遮著臉,跑回臥室,沒一會兒又忍不住地跑回來找她,叉著腰喊道,「我要上廁所!」
江君把整理好的食療菜譜和注意事項列印出來細細分類,夾好,頭也不抬地說:「批准了,去吧。」
「我沒手。」
「左手。」
「不習慣,左手要拉你。」
「用腳。」
「鍾江君。」袁帥咬牙切齒地叫著。
江君沖他揚揚手中的食譜:「從今天開始請叫老娘大長今。」
次日清晨,袁帥剛到辦公室,秘書便告訴他人民銀行的劉處打了好幾次電話。他回撥過去,剛報上名號,那邊就炸過來一連串的責問。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你什麼意思啊?過河拆橋吧你?」
袁帥開始還挺待見這姑娘的。她的聲線跟江君有點像,尤其是撒嬌的時候;脾氣也很直,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寫在臉上。可接觸多了便發現她和江君有本質上的區別。劉丹的直是因為她清楚自己的靠山,天不怕地不怕。大部分有權勢的姑娘都是這樣,前途一早就被安排好了,在政府做著機要部門的公務員,每天按時上下班,有人捧著、追著,想要什麼一開口立刻有大把的人爭著搶著送,只要業務上不犯大錯,跟底下的人關係再差照樣也能混出頭。她也許會為了電視上媒體上宣傳的弱勢群體的不幸遭遇感嘆,但她永遠不會想到出手去幫助,因為她覺得這是註定的,就像她註定要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一樣。她對那些憑藉自己奮鬥成功的精英女性很不屑,覺得那些女人要麼是通過什麼不正當的手段上位,要麼是嫁不出去的男人婆。
袁帥覺得劉丹就是一株藤蔓,他很清楚她把自己當成了可以攀附的大樹。他家裡的根基雖然在軍隊,但爺爺和父親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名望自然要比一個部級幹部大得多,再加上他這些年打下的根基,無論是金錢還是地位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也就是江君看不上他,還曾打趣說:「你說你們家一窩一窩出將軍的光榮傳統,怎麼就在你這根獨苗手裡毀了?還袁帥,真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啊。將來你要有孩子就叫狗剩兒什麼的,沒準還能把你爺爺的班給續接上。」
「也就你拿我當狗尾巴草。」袁帥想得入了迷,低聲笑了出來。
「你說什麼呢?你旁邊有別人?」劉丹氣惱得提高了音量。
「劉處有事請直說,我馬上要開會了。」袁帥喝了口茶,手指疼了一宿,本來就氣不順,還得聽她嘮叨。
「晚上一起吃飯吧。」
「沒時間。」
「你什麼事啊,不就是陪你朋友吃飯嗎?跟誰不是吃啊。」
「是陪我媳婦兒吃飯,還有,劉處麻煩您以後晚上別給我打電話了,影響我們休息。」
「袁帥,你夠狠的啊,翻臉不認人,你把我當什麼啊?」
「我還真就把你當一能幫忙的朋友,工作上的事有好處自然會想著你,一切跟以前一樣。可別的方面你最好打住。劉丹,我無所謂,但撕破臉對你不好。」
這廂袁帥忙著打發劉丹,那廂的江君覺得自己欠Du的人情,自然不好再偷懶,也早早回公司幫忙。北京辦的人告訴她,提交到人民銀行總行的審批材料到現在還沒有明確是否受理。對於這個結果,江君並不意外。
「不是還沒到六個月嗎?」她心中暗自盤算,還有兩個月,時間夠了。
「到六個月,如果說不受理,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只能白等一年。」一旁的辦事處經理焦急萬分地說,「那邊的劉處以前還好好的,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老是愛搭不理地推託。」
江君聳聳肩膀:「審批都過了,她無非也就是個過場,不用擔心。」
「可是,這事兒劉處是關鍵人物啊,要不要我再約約她,您二位親自和她聊聊?」
江君有點不耐煩:「不就是個副處嗎?還有正處、司長不是嗎?她卡,她憑什麼卡?還跟她談?對付攔路虎的最好辦法就是直接滅了她。」
如果換成別人,無非是個利字,江君自然會好生與他周旋。可對劉丹,恐怕還要加個情字。
想想她對袁帥的騷擾江君就氣,一天一個電話,三天一個會的,當她這個正房太太是死人哪!
「GT的中國區經理和她走得很近,還有消息說他們在談戀愛,會不會是他們在搗鬼?畢竟目前就只有我們和GT在內地開展全部的人民幣業務。」另一個負責走流程的同事說。
「Juno,這個事情你親自盯一下。」半天不說話的Du終於開口。
「好。」江君答應得乾脆利落,這事即便不叫她管她也管定了。
「這個劉處,我們還是一起去會會。」Du還沒說完便被江君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皺皺眉,示意她先接電話。
「任行長,有何指教啊?」
「江君,你這回可得救我。」電話那頭任軍沮喪地說,「出事了。」
「說吧。」江君走出辦公室,找了個沒人的走廊。
「你還記得喬娜嗎?」
「怎麼了?」江君心裡一驚,不動聲色地詢問。
「她前一段到我這兒來了,看樣子混得很差。我想都是熟人就照顧一下吧,沒想到她……她……」
江君輕哼了一聲:「你是照顧人家到床上去了吧?照片還是錄像啊?」
「都有。」
「那你找我幹什麼?趕緊找你老婆自首去吧,弄大了你行長也別想當。」
「我別人不敢找,說實話咱倆交情不深,可我就信任你和袁帥。她是袁帥以前的女朋友,這你是知道的。我剛跟袁帥說了,可他不幫我。」
江君覺得可笑至極:「你想我們怎麼著?找人去幹掉她?」
「幫我勸勸袁帥出面和她談成嗎?」
「哥哥,您腦子沒問題吧?」
「快出問題了,我真是沒辦法了,自殺的心都有了。」
「得了,你把你那點花花腸子殺了就好,我想想辦法。」
「拜託了,千萬要幫我。」
「跟我說沒用,跟你兒子說吧。」江君掛了電話,想起非要管她叫姐姐的那張稚氣的小臉,心裡一陣泛寒。那麼好的家,怎麼就忍得下心呢?
江君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依稀聽見Du痛斥旁人的聲音,忽地心生膽怯,怕進去面對他。他紅腫的面頰、嘴角的傷口都證明了昨天發生的事情,今天他對自己的態度似乎一如從前,又似乎有哪裡不同。江君盡力讓自己顯得正常些,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她心裡明白,的確有事情改變了。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Juno,而Du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Du。
她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集中精神處理工作。
「能進來嗎?」Du敲敲江君辦公室的門。
江君笑臉相迎,親手倒了杯茶給他:「別老動氣,有什麼事情吩咐我們跑腿兒就好。」
「你還能幫我跑幾年的腿?」Du接過茶杯,放到一邊,「這麼多人,沒一個頂事的。」
「北京的事情我會看著的,你什麼時候回香港?」
「你就那麼想我回去?還是你除了工作以外不準備再跟我有任何糾葛?」Du沒頭沒腦了地來了這麼一句。
江君被Du的態度弄蒙了,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可眼前這男人的心思才是汪洋大海中的繡花針:「什麼跟什麼啊!」
「別裝傻。」
「行啦,我的確這麼想過,這樣對我們都好。」江君看看手錶,離約好陪袁帥買衣服的時間還有一小時,她坐正身體,「Du,朋友和愛人之間我永遠選擇後者。」見他不回答,江君繼續說:「漢字里人是由兩筆組成,相互支撐、互為依靠才成人,任何一筆高了或低了都不好看。我從小就認識袁帥,這麼多年過來了,可以確定我的那一筆是袁帥,也只能是他。任何阻礙我們的人或事我都無法容忍,因為他們破壞的不是我的愛情,而是我的人生,你能理解嗎?」
Du眼神一黯,落寞地說:「希望如此,如果你覺得這樣幸福我也無話可說,但不能斷了我們的交情吧。」
「如果你能保證不要為感情的事同他起衝突,那麼我們還是朋友。」
「你認為是我先惹的他?」
「Du,這麼多年了,我多少還是了解你一點的,你不會主動動手,但你絕對會逼他先動手,然後理直氣壯地還擊。」江君無奈地說,「他讓你受傷了,對此我很抱歉,但如果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那麼我只能選擇遠離你,我不希望看到我看重的朋友和我所愛的人因為我起衝突。」
Du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斬釘截鐵地說:「好,我暫時會安分地做你的朋友,但如果被我發現他做了傷害你的事,那麼你也別怪我。」
江君點點頭:「放心好了,如果他欺負我,我第一個先滅了他。」
她不知道能不能狠下心滅了袁帥,可目前有兩個人卻是她必須先解決掉的。
她叫負責和人行溝通的同事幫自己約劉丹見面。
「約在哪裡?要準備禮物嗎?」
「辦公室,正式拜訪,請教問題。」江君拎著皮包走向門口,「她沒有拒絕的理由,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