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小半年了,通過朱瑋、朱氏,也通過王仁表,以及結交不久的李楷、李昭德,李善察覺到了一個古怪的問題,或者說心中有了個疑惑。
不管是新舊唐書、資治通鑑,還是各類野史甚至大唐雙龍傳中,武德年間奪嫡,齊王李元吉都是站在太子李建成這一邊的,但李善從已經探知的信息發現,並非如此……至少目前並非如此。
自從去年秦王大勝回京,秦王府和東宮屢屢發生摩擦,但從未聽聞齊王府牽涉其中。
但此次東征劉黑闥改變了一切。
「必是齊王總理河北事。」周趙朗聲道:「去年洛陽大戰,秦王率軍迎擊竇建德,留齊王總理困洛陽諸事。」
李善微微點頭,過去的數百年南北朝,權臣掌軍的下場擺在那了,隋唐兩朝均是以皇子領軍,當年隋滅南陳,名義上也是楊廣領軍。
「必是東宮之謀。」周趙肆無忌憚的說:「使齊王、秦王起隙。」
察覺到朱瑋神色猶疑的看過來,李善點頭道:「順水推舟而已,秦王此次潰劉黑闥,聖人、東宮理應均有此意。」
周趙瞥了眼李善,「的確如此,聖人召秦王回京,留齊王總理河北事,接下來……」
「齊王必附東宮。」李善接口道。
這才是歷史的真面目,李善在心裡整理了下,劉黑闥縱橫河北,諸多名將均敗北,而李世民帶著他的左右護軍、玄甲騎兵一擊而勝,如此戰功,如何不讓李建成心中生懼呢?
只怕聖人李淵也在嘆息,自己這個二兒子實在太能打了,如今之際,也只能加齊王李元吉權,聯手東宮制衡秦王府。
其實,李元吉本人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甚至他對皇位有沒有渴望都不重要,他只能選擇這條路。
而且唐朝初建,天下未寧,必皇子領軍,如若李世民倒了……那接管兵權的很可能就是李元吉,如果他對皇位有所期盼,更應該攀附東宮。
李善在心裡想,或許,李元吉內心深處對李世民有著不為人知的情緒……羨慕嫉妒恨,從羨慕到嫉妒,再到恨吧。
一旁的周趙突然嘆道:「可惜齊王總理河北,只怕還要生亂。」
「先生何意?」朱瑋有些詫異,「劉黑闥北竄,徐元朗不過殘兵數千……」
周趙解釋道:「去年便聽說了,秦王破王世充,分守市肆,禁止侵掠,無敢犯者,無罪而為世充囚者,皆釋之,河南立平。」
「而河北……聖人一度下令,盡殺其黨,使空山東,秦王諫之,使以懷柔。」李善點頭道:「竇建德被斬首,劉黑闥立起兵,如今秦王回京,齊王總理河北,必搜捕劉、竇舊部,的確有可能戰事再起。」
李善一邊說一邊觀察周趙,這個名字從未聽說過,到底是什麼人?
自己很清楚就在今年,劉黑闥復起,才引出了李建成東征之事,而周趙只通過關鍵職位的調換,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這不是個普通角色。
周趙斜眼看過來,和李善的視線碰了碰,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卻也在心裡琢磨,自己每每言此人是鄉野匹夫,但鄉野匹夫是做不出這樣的判斷的。
想起自己身世飄零,感慨自己一身才學無用武之地,周趙長嘆一聲,摸索著酒曩,將最後幾滴酒倒入嘴中,腳步踉蹌的往外走去。
朱瑋沒那麼多感慨,只嘀咕道:「當日夏王被斬首……當年同安長公主並駙馬、淮安王都被夏王所俘,但最後都送回長安!」
李善也是無語,哪能這麼算?
「八伯,確定了,今日他啟程去洛陽,十日後返京。」李善說起現在最重要的事,「既然聖人召秦王回京,即使河北戰事一時未停,長安令也即將出缺。」
朱瑋點頭道:「今日得報,長安令王緒可能會升任翼洲主管。」
李善嘆了口氣,自己能用的牌實在少的可憐,而朱瑋、朱氏背後的那人……只怕也很難起到什麼作用。
其實李善現在心裡大致有數了,應該是東宮的官員,地位不會太低,聖人召秦王回京,這等事不會傳的大街小巷都是,秦王府的幕僚、將領大都出征河北,能知道這等事的最有可能就是東宮的人。
朱瑋顯然也沒什麼主意,隨口將話題扯開,「對了,前些日子你說的那兩人,已然打探出來了。」
「那對兄弟?」
「嗯,李楷,字德謀,隴西李氏丹陽房子弟,其曾祖李崇義,魏時官至殷州刺史,封爵永康縣公,其祖李詮,前朝官至趙郡太守,封爵臨汾襄公,其父李客師,曾任幽州兵曹,遷秦王府統軍,如今隨秦王征伐河北戰事。」
「李客師?」李善念叨了句,心想沒聽說過啊,只差了個字,如果是李藥師就好了……
「李客師長兄李藥王,襲爵永康縣公,大業九年,卒於洛陽……」
朱瑋說到這,李善忍不住了,「八伯聽說過李藥師嗎?」
「呃,大郎聽說過?」朱瑋先是詫異,隨即釋然,「是了,李藥師如今撫慰嶺南。」
「李靖?」
「便是此人。」
李善嘴巴有點歪,李靖居然有個嫡親弟弟是秦王府的統軍,真沒聽說過啊!
李靖是不是在玄武門之變之前就投入李世民麾下,這是後世一大謎團,畢竟李靖從未在李世民麾下,但李靖在貞觀前期得李世民重視,統軍出塞覆滅突厥,顯然得李世民信任。
難道是兩頭下注?
朱瑋沒發現李善的異樣,接著說:「李客師之妻是河南長孫氏,秦王妃的族姐。」
李善的嘴巴都張大了,說起來李客師還勉強算是李世民的連襟呢!
但仔細想想,李善索然無味,李靖、李客師再牛逼,對自己一時半會兒也沒用處……不過,倒是要跟李楷保持好關係。
「大郎那日說的另一人李昭德,其父李乾祐,同出丹陽房,是李客師的堂弟,以齊王府典簽入仕,如今乃齊王府主簿。」
李善眼睛一亮,「齊王府主簿?」
「大郎?」
「讓我想想,想想,再想想……」
李善來回踱步,皺眉苦思。
「大郎,再不濟去太原落籍……」
李善落座,鋪紙磨墨,一揮而就,「讓朱八跑一趟,送到孝卿兄府上。」
李善只有模糊的思路,但總要試試,前世的他就如此,不試一試,怎麼知道是成功還是失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