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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7章 正德三十五年之朝堂與政治

2024-09-24 16:55:16 作者: 皇家僱傭貓
  第957章 正德三十五年之朝堂與政治

  「皇上,睿親王來了。」

  現在站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還是尤址,朝堂上雖然走了很多人,但這個老傢伙挺能熬,都六十多的年紀了,連耳朵都帶不聾的。

  與下面的人說起這長壽之法,他就四個字:少管閒事。

  時值二月驚蟄,天氣仍然帶著寒冷,皇帝戴了一個含絨的黑色帽子在研究下面的人給他進貢的立體地圖,這玩意兒可不容易弄,現在的人對於很多高山的高度是無從知曉的,只能是弄個大概。

  老五走進來看到這一幕也不覺得驚奇,這幾年下來國泰民安,皇帝對於政事似乎有種懈怠,其標誌就是除了核心權力,其他大部分都會放手給下面人去做。而他自己的心思則去研究其他的了,而且什麼都可能涉及,像是天文地理、數學物理都引起過皇帝的興趣。

  儘管如此,下面的人面對這個當了三十五年皇帝的『老妖怪』時還是會有很大的心理壓力。人們總會覺得一個建立了如此功業、掌握著絕對權力的皇帝,想要收拾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

  就像競技遊戲中你面對一個強於你的對手時,即便還沒開始就已經自我設限了,表露出如緊張、畏懼的情緒,以至於生不出挑戰的心。

  哪怕是老五這樣的皇子也是小時候離皇帝很近,慢慢長大後,他自己主動有了距離感,根源就在於又敬又怕,萬一說錯了什麼可不是一句『童言無忌』能糊弄過去的。

  「兒臣參見父皇。」

  「來了。」皇帝像對待很熟悉的自家人一樣非常平靜,甚至頭也沒有抬。

  從老五的視角里看過去,皇帝的眼角生出了厚厚的皺紋,鬢角有白髮偷偷溜了出來,混著黑髮一起給人一種年華已逝的感覺。

  「來了。父皇小心,兒臣來幫你。」

  皇帝本來是趴著看地圖,現在是作勢欲起,所以他上前扶了一把。

  朱厚照笑了笑,「確實不是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了。」

  「父皇春秋雖至半百,但兒臣看來父皇龍顏煥發,神采奕奕,父皇還要活到萬萬年呢。」

  「不一樣了。」朱厚照轉身坐下,捶著自己的老腿,「前幾年還不覺得,但你們鬧著要給我過五十大壽,感覺像是提醒我是個半截身子入了土的。哈哈。」

  這些都是閒話,說著也笑著。

  「哪兒啊,父皇正值萬壽,我們都是想沾沾父皇的喜氣。」

  「其實吧,天天在深宮之中,有時是不覺得時光已逝。只是每次看到那些年輕的有才之人不斷湧現,朕會回想起剛登基那會兒,那會兒朕也是個小伙子啊,繼而就會覺得一晃竟三十多年過去了。」

  載壡問道:「父皇又是看到了哪位驚才絕艷之輩?」

  朱厚照眼神示意了一下邊上御案上的奏疏,「打開看看。」

  「父皇。奏疏乃是……」

  「看看無妨,不要磨磨唧唧。」

  「是。」

  他邊看,朱厚照邊說:「此人是山東青州府益都縣的縣令,說是去年當地發生了蝗災,此人在任組織百姓一心滅蝗,多有成效,災情過後偶有盜匪,又剿撫並用,短時間內就能安定人心,還讓轄區內的百姓生活恢復了正常。


  我初次聽聞此事時,心說這是誰啊?難道老天爺可憐我們朱家,又降下一人?於是派人暗中仔細的觀察,發現他還真是個頗有才幹之人,說是少時聰穎而且文武兼習,明明是正德三十三年才中進士,但你看他臨大事而不亂,僅兩年多的時間便脫穎而出,不容易啊。」

  「胡宗憲……字汝貞,績溪縣龍川人?」

  「就是他,就是他。」朱厚照翹著鬍子指著。

  唉,有的時候歲月感、年紀感就是看到這些名字才有的。

  剛穿越那會兒,他甚至會覺得什麼徐階、胡宗憲、馬芳都是另外一個時代的人,但慢慢活到了他們出現,這不是上了歲數又是什麼呢?

  「觀此人所為,確是個才幹十足的官員。兒臣恭喜父皇又得一能臣。」

  朱厚照起身去拿硃筆,「不僅是要恭喜我,我總歸是要用人的,而這個人能力如何、品性如何,其實影響最大的是他治下的百姓。」

  說著他在皇五子的面前用硃筆寫下:該員德才兼備,甚合朕心,著其入京值侍從。

  侍從?

  載壡心驚,但是嘴巴上卻一句沒說。

  他明白天子的『手段』,能把一個知縣直接弄到侍從室這種中樞來,肯定是在先前已經調查過這個人了,哪裡需要他多嘴?

  其實朱厚照本來也有些猶豫,因為更好的辦法是讓胡宗憲在某個知府的任上再干幾年,這樣可以多一些經驗。

  但他又考慮到像這種人同樣該給他一個全局的視野,接觸這個國家核心的一些政務,然後再下放或許會更好。

  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已經等了三年了,不想再等了。

  「父皇如此看重此人,等兒臣見了他,也要討教討教才是。」

  朱厚照想著胡宗憲今年29歲,倒是與自己這個五兒子年紀相仿。

  這之後,他們談起正事,主要就是今年的歲入等一應事項。

  與此同時,在宮外又有兩人聯袂而來。

  朱厚照聽了尤址稟告,便說:「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你們三兄弟一起來了。行,把老大、老二也叫進來吧。」

  「是,奴婢遵旨。」

  到正德三十五年,他最大的兩個兒子已經虛三十四歲了。

  這幫小崽子這些年可是沒少給他惹麻煩。

  進來以後,自然是按規見禮,老五還得上前叫一聲,「大哥,二哥。」

  「都坐吧。」

  「謝父皇。」

  坐下以後,福親王猶豫了一下,「五弟先來,又與父皇正在稟報,還是請五弟繼續吧。」

  「不不不,長兄為先,還是大哥先說。」

  朱厚照不輕不重的哼笑了一聲,這次老大倒是老實的緊,主要是前段時間這傢伙私生活不檢點,傳的京城內外沸沸揚揚,所以又是給他教訓了一頓。

  老大始終是這樣,倒不會有什麼大錯,但是就跟腦迴路不正常一樣總是犯些小錯,完了收拾一頓呢,會老實幾天,可過段日子又故態復萌,實在頭疼。

  不過要說大錯那是沒有,他也沒那個機會啊,因為就屬他被皇帝防得最嚴。

  這一點滿朝文武都知曉,

  正德天子那也是飽讀史書的人,歷史上皇長子不受寵然後冒險行事的還少嗎?在皇位之爭中,那種處於劣勢的皇子最容易狗急跳牆。

  當然了,老二出頭的同樣不缺乏,所以其實整體來說這幾個皇子只要在京都沒有軍權,朱厚照連一兵一卒都不會給他們。

  立再大的功勞,天策上將這種好事是想都不要想。

  真實的朝堂與政治可不是琅琊榜,掌管軍權的皇子都他娘和鎮守邊疆的實權郡王走到一起了,老皇上還在宮裡吃嘛嘛香呢,這不是開玩笑嗎?

  「行了,你們莫在我眼前演了。老五,戶部的事我知道了,你坐著吧。老大你說。」

  載垨接到這個旨意總算舒服了起來,他本就是長兄,老是讓麼,也丟面子。

  至於他要說的事情,朱厚照其實大約心中有數。

  現在幾個皇子都是各有差事,老五管著戶部,老四領兵在外。

  老二這些年不知怎麼的心思轉變,幾次風波都置身事外,讓朱厚照感覺他想遠離朝堂。

  這種事,哪怕皇帝也沒辦法控制,畢竟一個人的思想沒有辦法改變,所以朱厚照就讓他去管了科技產業部,這是原來的產業部改名而來。

  比較麻煩的是老大,朱厚照放他去地方擔心他惹禍,就讓他一直在京城待著,具體幹什麼隨機而定。

  這段時間他到了內閣『打下手』,占據末席,也在嘗試著票擬。

  這是皇帝為他定製的『臨時閣老』之位,在此之前就沒有皇室人員在這裡任過職,其實內閣閣老一般都有大學士之名,載垨沒這個水平,所以本質上就是給他一個票擬的機會。

  作為皇長子擔任這種職務……也不能說很過分,部分大臣還是支持的,覺得這是個鍛鍊的機會。

  至於真正的權力則沒有的,畢竟票擬只是提建議,同不同意和他可沒什麼關係。

  「父皇,」載垨像模像樣的拱手,「兒臣此來乃是為了歐陽鐸致仕一事。」

  顧人儀已經亡故,王廷相則年老養病,現在的首揆成了歐陽鐸了,他入閣時尚算年輕,就算現在也只有五十五歲,相比那些六七十的老臣,還能熬很久。

  朱厚照輕輕點頭,「你以為如何?」

  「兒臣以為歐陽鐸頂撞父皇,有失人臣風範,而且明知父皇最恨臣子以致仕相威脅,但卻執意為之,實在可惡,因而兒臣以為應當允其致仕。難道我大明朝沒了姓歐陽的便不能運轉了?!」

  老大說得很起勁。

  朱厚照則笑了笑。

  他想到一句經典台詞,說:「古人稱長江為江,黃河為河。長江水清,黃河水濁。古諺雲:聖人出,黃河清。可黃河什麼時候清過?長江之水灌溉了兩岸數省之田地,黃河之水也灌溉了數省兩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濁而偏廢,自古皆然。朕也教過你們用人的道理,不管是黃河還是長江,只要泛濫了就都需治理。」

  自張璁走後,清流勢大,十三年來一個個都互相吹捧著名聲青雲直上。

  像是正德三十五年的萬壽聖節,難道就真的實現天下小康了嘛?必然沒有的,但在清流的詞句文章之中,仿佛已經沒有窮人了一樣。

  朱厚照每次都能依靠自己敏銳的政治嗅覺感覺到朝堂形勢的變化,現在歐陽鐸敢於提出致仕,這一下子就讓他回憶起了當年文官騎在皇帝臉上輸出的年代。

  十三年,也許太久了。

  而老五載壡則說了一個很恰當的道理,他言道:「父皇要將算學、格物等增為科考一章,這原本就是要為天下士子反對的,歐陽鐸雖一朝首揆但也無法抵抗天下人,因此,他也是不得不致仕。」

  科舉制度確為儒家興旺的根本制度之一,這是他們最為堅持的東西。

  對於這些文人來說,皇帝這些年來對科學、科技等事物不斷提升重視程度也就算了,反正國家興旺嘛,沒什麼關係,最多就是有人編排幾句,可如果科舉考試要在儒學之上再加上科學。

  那這個問題就大了。

  最直接的一個問題,就是引起了文人關於『儒學重要還是科學重要』的大辯論,他們也喜歡耍嘴皮、搞文字。

  這玩意兒只要聽一回,腦袋就大。因為它說不清楚的。

  皇權、家天下存續的倫理綱常是儒學提供的,但生產力的進步是科學提供的,當然是誰說都有理。

  只不過朱厚照也有他的理由,大明發展到這個程度,肯定是要靠科技進步了,否則擴張就是搶更大的土地然後耕種,這樣沒有什麼意義,帝國體系也實在是太過於脆弱。

  以前,他是通過賜予科學家官身以此來表明朝廷對於這東西的重視,後來它也出成果了,可成果大部分都在商業領域,而商人政治地位一直沒有改善。

  所以不夠了,遠遠不夠了。

  現在引入到科舉之中,則是要進一步提升重視。

  目的也很簡單,以後不懂科學的人是進入不了官員隊伍。所以哪怕科學在考試中占比不高,但改變則是根本性的。

  如此,天下士人當然是不答應,歐陽鐸也就有了這麼一個二選一的困境。

  老大載垨脾氣不小,說:「什麼叫不得不致仕?他是為了自己的清名而棄父皇於不顧,虧得父皇還以首揆重任相托,對其也推心置腹,結果卻換不得他的真心,如此這般人,留之何用?」

  朱厚照抿著嘴唇不說話,他猜測老大或許是存了趕走一人,他就能在內閣進一步的心思了吧?

  此外,歐陽鐸去位事小。

  但歐陽鐸之後就是嚴嵩,嚴嵩這個人和清流一點關係都沒有,由他代替歐陽鐸自然不是什麼問題,

  可他這個大兒子在這次事件中表現的很是興奮。

  他和嚴嵩之間不知有沒有默契行事的可能?

  對於這種事情,作為皇帝不需要去確認,因為去確認可能會被騙,真正要去做得事情就是『挑撥』這兩人的關係,讓他們走不到一起。

  皇帝是旗手,這件事太容易了。

  接著他眼睛一瞥,問:「老二,你以為呢?」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二兒子很有才幹,可惜他在權力方面不夠敏感,「回父皇的話,兒臣願為父皇當一回說客。」

  載壡不說話,這件事到這個程度根本不是歐陽鐸的態度問題,更何況,這種老臣必然不會貿然選擇,所以扭轉過來是絕對不可能得。

  但這就是老二的處理方式,


  皇帝問他,他不會說和我無關、我不知道或一切聽父皇的,他也不會去站邊選擇,他是會表現的積極一點,願意為了皇帝去奔波,但遊歷於真正的遊戲之外。

  一次兩次玩這種刀尖遊戲是可以的,長時間能這樣就代表他對於政治其實很敏感。

  他這麼說麼,朱厚照沒辦法,歐陽鐸那麼多年的臣子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人家致仕,有人願意去勸你都不同意,那太無情了,況且勸不出個結果來,就讓他去吧。

  「好,那你便去會會這個人。」

  「兒臣遵旨。」

  「對了,你今天入宮求見是為了什麼?」

  老二這才想到要稟報,「兒臣面見父皇,是想請父皇到科學院一觀,那裡有新的成果了。」

  「喔?」朱厚照搓了搓手,「這是個大事了。你來安排時間吧,遞個奏疏上來使朕知曉。」

  「是。」

  這之後他們三兄弟便退了出去。

  朝堂上得遊戲不外乎就是這樣,說來說去就是平衡。

  至於說嚴嵩和老大之間……朱厚照也有辦法。

  這種事是看菜下碟,嚴閣老是個聰明人,所以就簡單。

  次日,他也因為歐陽鐸之事到宮裡來。

  這傢伙六十歲了,作為一個二十多歲就入朝做官,八十多歲才死的人,嚴閣老的大戲還有得好唱呢。

  而且做官幾十年,一直官位顯赫不出大事,代表他這個唱戲人水平也高。

  歷史有時候很弔詭,比如常識中我們認為有奸臣在,那麼皇帝肯定昏庸,可真的了解嘉靖的人基本都會說他是絕頂聰明。

  可為什麼如此明智的帝王手下會有明代這個鼎鼎有名的大奸臣呢?

  在朱厚照看來就是嚴嵩對於『皇權』這個兩個字的理解非常非常深刻,甚至不下於他,表現出來的形式就是皇帝忌諱的事情,他堅決不做。

  歷史上嘉靖皇帝有時會逗逗他,就是『放縱』他一下,那意思你反正權傾朝野了,你去干點權傾朝野應該做得事,但嚴嵩沒有一次上當。

  他始終就一條:大明朝只有一個人可以呼風喚雨,那就是皇上!

  這種甘願當狗的人,當然容易就混成奸臣了。

  所以對於他和載垨之間得問題,朱厚照就是一句話,他在見到嚴閣老的時候問道:「惟中,歐陽鐸要棄朕而去了,他要走,朕不攔著,內閣今後由你當家,可這個家不好當,你得需要好幫手,你覺得增補之人是誰合適?」

  嚴閣老眼袋也出來了,他平靜的說:「陛下重任相托,微臣心中惶恐,況且閣員增補乃聖心默定之事,微臣不敢多言。」

  「朕是有所屬之人,不過總是要與你結為同僚的。你還是回去好好想想,給朕上一道奏疏。」說著他開起了玩笑,「還有,你可不要再致仕了,否則龍椅、內閣成了父子間事,這就顯得荒唐了點。」

  嚴嵩心頭微動,什麼叫荒唐事?又讓他推薦人,又怕福親王位次靠前。

  略做思考之後他就明白了,內閣是論資排輩,後進來的人位次自然靠後,所以這次福親王應該向前進一步。

  但皇帝並不寵愛皇長子,本來他入內閣也多是參與、觀摩與學習,實際沒什麼用處。

  這沒什麼,可話里話外那意思應當是要他講出來吧?

  其實這樣沒那麼難猜,重臣和皇子走得太近在皇帝那裡本來就是忌諱,現在天子又隱晦的擦邊提到,那基本就是八九不離十了。

  「微臣明白,回去以後便擬疏上奏!」嚴閣老很有當狗的覺悟,他心裡一盤算,這事不難,反正福親王沒什麼機會,得罪得起。

  朱厚照微笑點頭,不管嚴嵩又沒有接收到他的心思,這都無所謂,因為如果上來的奏疏不對他可以留中甚至退回去,一直退到他上得對了為止。

  說白了,他就是逼著嚴嵩要把載垨得罪死了。

  如此,龍椅才坐得心安。

  這裡沒有知遇之恩、知己之交,也沒有父子情深、血濃於水,這裡是朝堂,這裡有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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