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在木棍約五分之二處,棍子的前端剛離開一塊光亮的頭皮,因為兩人身高的差距,這一下敲的是額頭骨。
想想,想想,剛剛是什麼情況……
剛剛,現場本就對立氣氛嚴重,壓迫感很足,然後張總教官又一直在用言語激溫繼飛出手,一直在羞辱他,過程有一個節奏和程度上的不斷遞進,使得現場的整個氛圍和情緒繼續不斷疊加。
再然後,張道安彎腰從倒在地上的瘟雞手裡抽木棍,甩手扔給站在側後方的韓青禹,轉身同時說,「來」。
砰。就打中了。
這一下確定沒有動用體內殘餘的那點源能,擺臂幅度也不足以完全發力,但是金屬塊不斷改進的身體素質作用下,出手力量肯定還是不小的,不然不會那麼快,也不會這麼響。
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棍子,韓青禹神情略微有些侷促。
另一邊,張道安也試著把整個過程回憶了一邊,然後緩慢地抬手,小心摸了摸頭皮,嘶,有點腫了。
當然,十幾年戰鬥生涯,源能溫養的身體,受傷還不至於。
「這麼快嗎?還是我太放鬆了?」
張道安抬頭,看了韓青禹一眼,目光冷冽里也有幾分困惑。
一片沉默中。
「keykeykey…咳,咳咳…咯咯咯咯咯……」
一種大約包含「虛弱」、「壓抑」、「忍不住」、「痛快」等各種情緒的怪異笑聲從地上面趴著的瘟雞飛嘴裡傳來,打破了現場的平靜。
然後是遠處樓房陽台上翁文響起的議論聲。
「打中了?」
「嗯,好快。」
「……」
訓練場上,張道安說:「再來。」
呼。
韓青禹出手,沒有動用源能,也沒有過分多的保留,比之剛剛,他最多減了一層力。他怕保留太多,漏洞會太明顯。
張道安集中精神,閃過了,心說,還行,還真不算慢。
「再來。」
呼。
「再來。」
呼。
大概很多人都在心底默默期待再中一次,包括溫繼飛幾個,也包括樓房陽台上的老兵,甚至是站在張道安身後不遠的那兩名蔚藍聯軍戰士,因為那樣,今天似乎就會更荒唐,更有趣。
但是沒有……
「啪。」又一下,韓青禹手中落空的棍子被張道安伸手握住了。
接著,一股拉拽的力道突然爆發,從棍子上傳來。
韓青禹果斷撒手。
但是幾乎同時,張道安的左手,已經抓向他的衣領。
韓青禹盡力朝旁閃了。
但是沒用。
與其說什麼像武俠小說電視劇里的那樣,張道安的手在半途變換了軌跡,乃至出現虛影,不如簡單點說,就是快,快到驚人的速度,避無可避。
快速移動的手臂在橫向,精準地一把揪住了韓青禹的衣領。
然後一扯,一放,同時左拳像強力伸縮的鞭子一樣彈過來……
砰,因為被拉扯而暫時失去重心的韓青禹左側肩膀上挨了一拳。
張教官肯定是收著力的,但是他依然一個趔趄。
緊跟著,幾乎沒給任何反應的時間,「呼」,身高肯定超過一米九的張道安張總教官,竟然對一名新兵,直接,提右腿橫掃。
韓青禹在匆忙和錯愕間只來得及把雙臂架起來。
「撲。」
一腳掃中。
他整個人被掃飛,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再一次的滿場沉默中,韓青禹勉強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抬頭,目光有些無法理解地看著剛剛悍然出手的張總教官。
跟他一樣反應的,還有11宿的其他人,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總教官,這麼沒有風度嗎?當場直接報復。
「看什麼看?!」張道安突然開口,吼道:「我是說你們打中我今天的事就算完,我有說我不會還手嗎?!」
「……滾回去睡覺。」
說完,張道安轉身,沉著臉先行離開了訓練場。
兩名士兵連忙跟上。
訓練場上,韓青禹甩了甩手臂,如果張道安今天真的是敵人,要殺我,我動用源能,有沒有反抗或者逃生的可能?
他把剛剛的過程仔細回顧了一遍,答案是:沒有。
…………
與此同時。
訓練場圍牆外,已經走在幽暗小道上的張道安突然站住,問:「那個新兵叫什麼名字?」
「韓青禹……非自願。」
「嗯,另外那個呢?」
「溫繼飛。然後還有楊清白,劉世亨,11宿都是非自願新兵。」戰士看著手中帶一寸照片的名單,把剛剛動過手的人名都報了一遍。
「嗯……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剛才有點過?」張道安問,然後頓了頓,說:「過就對了。」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不用跟著我了。」
說完低頭點了一根煙,張道安獨自沿著長長的小道向前走去。
兩名戰士站在原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掏煙,發了一根給對方,給點上,然後自己也低頭點了一根。跟著,兩人挪了幾步,靠角落,緩緩抽起來。
「你今年第一次跟張上尉吧?是不是覺得他很怪?」其中一個開口,說:「我跟了很多年了……我是九軍子弟,在這裡長大的。」
另一個摘了嘴裡的煙,「嗯,他……」
「他當教官,是因為被他的小隊隊友踢出來了,七年前。」
「啊?」
「驚訝吧?還有更讓你驚訝的,因為張教官以前在的小隊,你肯定聽說過,第九軍不叫編號的小隊,歷史下來總共也就那麼幾隻,他那支,叫紅色板擦。」
這一句,對面那個眼神頓時誇張,嘴裡刁的煙抖了抖,菸灰飄落。
因為在第九軍近五十年歷史中,所有能不叫編號,而以「顏色加板擦」代稱的小隊,幾乎都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戰功、實力都被公認的最強小隊,滿打滿算,至今也不過四支而已。
「那張教官為什麼會被踢出來啊?」他小聲問。
「這個我也是我爸還在的時候跟我說的。」九軍子弟猶豫了一下,很小聲說:「你有沒有注意過,張教官在罵人的時候,最喜歡說的是什麼?」
「……廢物。」
「嗯,還有?」
「你會害死你的隊友。」
「對,聽說,張教官以前害死過他的隊友,還有隊長。具體什麼情況我爸不清楚,反正結果是這樣,張教官被踢出來,回到基地,開始做新兵培訓,也變了一個人。」
「……」
「小隊死了一些人,沒了老隊長,踢了他後,不久也散了……九軍從此再沒有紅色板擦。」子弟兵神情有些感慨,「大概,張教官現在還活著的戰友,已經不太多了,但是剩下的人,一樣至今都還沒原諒他。」
…………
隔天,韓青禹醒來時身體酸痛,手臂有些腫痛,不過也還好,並不影響訓練。
他昨晚的那一下,雖然從後續看來有湊巧的成分,但是在老兵中得到的傳播和評價,依然很高。這巧,不是誰都能湊的。
這樣的情況下,老兵們會不會對這個看起來似乎頗有成長空間和前途的新兵稍微照顧一些?
答案是,不會。放在社會上也許會,但是放在這裡,蔚藍聯軍里,絕不可能。
與其將來有命去說,自己和某某最近出名的傢伙關係很好,老兵們更樂於在預定伏擊的等待中默默點一根煙,裝作不經意,和新來的小隊員提起,那誰啊,以前整天給我跑腿買煙。
所以,韓青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
新兵也不知道,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只要11宿自己不說,他們短時間內就不會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敢傳。
列隊,早餐,新兵們進入餐廳。
面前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白瓷碗,但是碗裡不是麵條,也不是粥或包子,是一人一塊,帶血水的生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