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國C城,秦家大本營,地牢。
簡陋的牢房裡,光線忽明忽暗,映照在床上血跡斑斑的人身上。他滿身鞭痕,眼神空洞地望著那黑黢黢的天花板。
吱嘎一聲,牢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走進來一個男人。他看到破床上男人此刻的情形,不禁僵了下,隨即才走過來,在他床邊放了一瓶藥。
「這是我偷偷帶進來的藥,擦上可以緩解鞭痕帶來的疼痛。」
床上的人仿佛沒聽到,眼睫毛都沒動一下。
「少主,你還是跟主上求饒吧——」
「別再叫我……少主了。」秦鳴禮氣若遊絲,目不轉睛地打斷了。
寒鴉垂下眼眸,「你後悔被我帶回M國了吧。」
後悔嗎?說不上。畢竟他以未婚夫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跟她相處了六年,足夠了。
「你那天就不該打亂主上的計劃。」寒鴉又說。
三大家族圍攻暗夜聯盟據點時,裡面的人死守,場面僵持不下,但秦夜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裡面的人早已成了瓮中之鱉,待傅玖被拿下,他勾結外敵的事情也就瞞不住了。
到那時,別說奪取三大家之首,他會成為千古罪人,還會被南宮家、林家合圍。他必須提前弄死裡面的人,讓他們說不了話。
所以他便在場面僵持不下時,不顧南宮家的兩個人質,命人直接將整個聯盟據點炸掉。
這一切被秦鳴禮意外聽到了,他當下心一緊,便道:「父親,就算你把炸毀聯盟據點歸結說是傅玖的金蟬脫殼,躲開了南宮家和林家的懷疑,但與此同時,映雪……沒了,我和她的婚約也就不復存在,那你這些年的謀劃豈不落空了?」
秦夜瞥他一眼,冷哼,「你不就是想救她嗎。」
「……是,我是為了映雪。」
秦鳴禮抬眸,說,「但我有更好的辦法……我能進入聯盟裡面。我會替你殺了……傅玖,也會如你所願,除去……南宮逸,但我要保映雪,這是我最後的請求了父親。」
「行,我給你個機會。辦不好,你也別回來了!」
任誰也沒想到,秦家主說的「辦不好就別回來」是那麼真切的,從平城被兩大家族追擊落荒而逃,回到秦家發家的C城的當晚,他就把自己的獨子下了地牢。
拿著鞭子,親自動手,狠狠抽了一晚上,那夜的血濺得身後的士兵都不禁悚然。
「如果不管那個女人,何至於如此……」寒鴉說著有些氣憤,「那晚就應該讓主上連著那個女人一起炸死!」
床上的人終於動了,他緩緩側頭,看過來,「寒鴉,我不喜歡你這麼說她。」
他身上鞭痕累累,幾乎沒有一塊好肉,寒鴉不忍再看,雖然依舊氣憤,聲音卻小了很多,「那個女人都跟傅玖回M國了,自願的!聽說南宮逸就是他的,你說你圖什麼……」
耳旁的話很多,講話的人絮絮叨叨,秦鳴禮卻在聽到她離開後,再也聽不進去其他的了。她還是走了,跟他走了。
兜兜轉轉,她選擇的依舊是他,毫不猶豫,甚至沒再回頭看過他一眼。
這麼多年,都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恍恍惚惚間,他才想起,他陪了她這麼多年,愛了這麼久,竟是沒有正式地跟她說過一句「我喜歡你」。
他是膽小鬼吧,只敢虛張聲勢地占有她,卻連挑戰的勇氣都沒有;又或許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早就知道,她不喜歡他吧。
秦鳴禮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突然艱難地起身坐起來,寒鴉見狀,立即直住話頭去扶他,「你起來幹嘛?」
秦鳴禮撫上他身體,像是要借著他力氣坐好,語氣漫不經心,「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坐起來了。」
「那行,主上不允許我們來看你,我不能再待了。」
「走吧。」
牢房的門重新關上,光線更暗了。秦鳴禮閉上眼睛,腦中閃過自己這一生中經歷過的種種片段。
他生來親媽就沒了,親爸弒殺殘暴,好不容易有個疼愛他的養父,卻又被他眼睜睜地送進了監獄。
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想起這些痛苦的事情,便拼命找尋那些幸福快樂的片段。然而,每一段幸福開心的回憶里,皆是她的身影。
時光倒流,他看見了青澀稚氣的她回過頭來,朝他開心地喊:「二水哥哥!」
黑暗裡,他靠著牆,臉上好幾道血淋淋的鞭痕,嘴角滲著血,卻微微揚了個弧度。
在這不長的生命里,他百分之九十的人生都在追隨她的背影,這些年,她已經成為了他活著的信仰了。
然而眼睛一睜,夢境破碎,信仰也幻滅了。
秦鳴禮瞥到床頭那瓶藥,自嘲般輕聲一笑,他拿起藥瓶,朝對面牆上一砸,碎了。
阮阮,好想回到小時候。我不做秦鳴禮,也不做蔣清洋,只做你的二水哥哥。
可惜,你走了,我找不到活著的理由了。
他拿出了身後從寒鴉身上順下來的匕首。
當晚,秦鳴禮於地牢中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