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紅蠍來到卓無恙身邊時,他頭一次覺得這個全身是毒的傢伙甚是可愛,不僅不再害怕,還捧在手裡放在臉頰旁邊蹭了蹭。
紅蠍順勢爬到他頭頂,在上邊做起了窩。
卓無恙:「……」
卓無恙忽地笑了,笑著笑著眼裡盈起一層淚水:「你主子是不是連夜要來救我了?」
「哎……我答應她平安回去的,反過來讓她尋我,我可真是無用,嘶!你扯我頭髮做什麼!」
「你也覺得我無用對吧。」
一人一蠍在夜裡自言自語,實際上都是卓無恙一個人在那裡念念叨叨,這會是晚上,不會有人看守。
其實這裡的人根本沒察覺他的圖謀,守著他,只是想捕青蛇,還在羊圈外邊和頂上放了捕獸夾。
不過他跟青蛇說了,不要來救他,他會有自己的法子出去。
三年的相處,他和青蛇也有了不少默契,青蛇也會聽他的話。
卓無恙又伸手從羊糞里翻出石頭,繼續深夜磨鐵鏈的工作,水滴石穿,他也會有磨斷的時候。
正磨著。
有人來了。
卓無恙停下動作,抬頭往四周看去,第一反應是不是他的少將軍來救他了,又想想,更有可能是祖孫二人又來給他送吃的。
隨著輕盈的腳步聲落地。
「少將軍?」
「卓無恙。」深夜裡,那個思念多年的聲音就這麼出現了,白日裡只能遠遠看著的人此刻就蹲在他身邊。
甚至不管他身上的糞臭味還是酸臭味,容淳禮一把抱住了他,就這麼緊緊地抱著。
「容淳禮……」他忍不住哭哭啼啼起來,聲音聽起來委屈得不行。
容淳禮輕輕拍著他的背,眼眶也跟著紅了,她貼著卓無恙的耳朵說:「我來帶你回家。」
「嗯!」卓無恙悶頭在她脖頸里,他覺得自己可真夠娘們唧唧的,可是能見到心心念念的人實在太好。
容淳禮說來帶他回家啊!
娘們唧唧就娘們唧唧吧。
「有什麼話離開再說,我給你開鎖。」容淳禮從懷裡拿出來好幾把鑰匙,準備一把一把地試了,結果第一次就打開了。
卓無恙在羊圈裡坐太久了,手腳又被鎖著,長時間沒有站立行走,剛一起來,雙腿就軟了,站都站不住。
容淳禮立馬在他面前彎下腰:「上來。」
卓無恙看著她的後背,一時間五味雜陳,卻也知道這種時候聽她的話比較好,為了自己那點男人的面子最終逃不出去,才叫氣人。
「有點重。」
「你瘦了很多。」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卓無恙就算瘦了,也是個高個子,俯身爬上去時也像座小山壓著。
容淳禮沒覺什麼,背著人就走。
「看著點,有捕獸夾。」
「好。」
小心翼翼地把人背出羊圈,又走了一段路,容淳禮已經滿頭大汗,卓無恙聽著她粗重的氣息,心疼得厲害。
容淳禮能感受到卓無恙的眼淚滴在自己身上,無聲無息的。
她說話逗他:「卓無恙,你嫁我得了。」
「好。」卓無恙悶著聲音也沒半點猶豫。
容淳禮腳步一頓,沒把人鬨笑,反過來自己倒是笑了。
卓無恙一字一頓道:「真的,我倒插門,你別嫌棄我。」
敢情重點是在最後一句呢。
「少將軍,等傷好了,我能繼續步量西蠻剩下的半壁江山。」
他說話輕輕的,語氣卻很堅定,像是在給自己堆加籌碼,叫她不要嫌棄他,容淳禮怎麼會聽不出來呢,一顆心跟著酸軟起來。
「卓無恙,只要是大雲子民,無人敢嫌棄你。」
「不敢嗎?」
容淳禮說:「別人是不敢,也不能,我是不會,永遠不會。」
卓無恙又說:「我很臭。」
「聞著了。」容淳禮又說,「紅蠍都能在你頭上做窩,我不也抱你了嗎?」
卓無恙沒聲了。
「你放我下來走吧,好長一段路了,你留點力氣萬一有追兵呢。」
容淳禮往上掂了掂他,沒肯把人放下來。
卓無恙又說:「回去我就跟爹娘說我要倒插門,爹娘不同意你就來搶親。」
「容淳禮?」
「嗯?」容淳禮點頭,「好。」
容淳禮一路把人背到祖孫二人搭建的簡易小篷那兒,小六子和他爺爺眼睛都瞪圓了,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這,這,這真是倒反天罡了!
小六子則是一臉崇拜,扭頭就和卓無恙說:「李哥,原來你是小白臉啊,說書先生嘴裡的小白臉。」
小六子被擰了一耳朵?
卓無恙笑了笑,承認得坦坦蕩蕩:「是啊,我是倒插門。」
「爺,什麼叫倒插門?」小六子又問。
老爺爺把白天留下來的水和饢拿給卓無恙,一邊罵孫子:「小娃兒多嘴。」
容淳禮拿出鑰匙,遞給祖孫兩個:「開了,你們就自由了,明天一早你們先出城,到城外三里亭等我們,一個時辰後沒匯合,你們就拿著我的包袱去西關,一定要找軍營里的士兵,官員什麼的都不要信。」
她又拿出包裹,從裡面拿出兩件女人的衣裙,又往精緻的小水囊里塞了點碎銀和銀票,其餘的都給爺孫兩。
小六子拍著胸脯說:「再晚都等你們。」
容淳禮:「不能坐以待斃,要尋找救援。」
小六子才六七歲,哪裡懂這個,老人家聽懂了,接過了包袱。
容淳禮上去輕輕摸著卓無恙的傷勢,卓無恙捉住她的手腕,說:「沒有受傷,就是臭,髒。」
容淳禮不知信了沒信,問祖孫二人這城裡有沒有小河。
祖孫二人搖頭,不知道。
卓無恙笑了一下:「這你得問我,我早摸熟了,東邊有個小水溝,順著小水溝一直走,有處深潭,之前還很深,現在不知,若是擦擦身子洗洗頭髮,還是能的。」
「有無人把守?」
「無。」
容淳禮伸手去扶卓無恙起來,說:「我們去水潭,老人家和小六子在這,按計劃天一亮就出城。」
青蛇頭頂馱著紅蠍走在前面開路,走了一個時辰才到水潭,再有一個多時辰天就要大亮,一切要儘快。
卓無恙坐在水潭邊,把衣裳全部褪乾淨,撕下一塊布用來擦拭身體,一點點地擦著,最後再把頭髮整個放進水裡泡一會,慢慢搓了很久才洗掉。
容淳禮背對著席地而坐,目觀八方,青蛇許是太想她了,這麼大一隻,盤著身子就爬在她腿上,壓得她腿都要麻了。
她又放血餵了兩個小傢伙一會兒,天邊漸漸放亮,身後也傳來穿衣的動靜。
容淳禮拿的是女子衣裙,一時間都忍不住好奇起來,卓無恙穿女子衣裙會是何等模樣。
「容淳禮。」卓無恙喊了她一聲。
她回頭。
卓無恙已經穿好女子的衣裙,濕漉漉的頭髮披散著,長時間沒有好好吃東西,身形更顯單薄,消瘦的臉龐一股病氣,嘴唇泛著白。
偏偏這副模樣,堪稱弱柳扶風,活脫脫一個病美人兒。
「咳,咳咳……」風吹來,卓無恙渾身一哆嗦。
更像病美人了。
卓無恙皺著個眉,一臉彆扭。
容淳禮一個勁地笑。
「這回,你真是要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