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尋對上他的視線,一時有些恍惚。
這個問題,他問得認真,作為正在享受盛司越照顧的病人來說,她也應該認真回答才是。
思考的間隙,男人不耐地催促:「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問題的答案。」
「嗯。」
盛司越表情有些複雜。
他從西褲口袋裡抽出一支煙,沒有點燃,只捏在手裡把玩。
等了大概有兩分鐘,姜尋的聲音傳入耳中:「我覺得聰明女人都不應該重蹈覆轍,簡單來說,我不願意在同一個人身上栽倒兩次。」
她頓了下,在想著下一句怎麼說。
不過那男人似乎很著急,忙著替自己辯解:「第一次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對你不好,那是因為我們之間本就有誤會,再加上我以為別人是我的恩人。現在這些問題已經不存在了,我喜歡你,且想跟你共度餘生,你為什麼還會栽倒?」
別人?
如今聊提起來,他竟然連許心雯的名字都不提了嗎?
男人這東西,果然薄情。
喜歡的時候那麼寶貝,不愛了就視如草芥。
想到這裡,她還真替許心雯傷心呢。
女人笑了笑:「還有,很長時間以來,你都站在我身後,當一個默默幫忙的守護著,我有時候覺得很感激,有時候又覺得你是在贖之前的罪,但從來沒有哪一次讓我感覺,哦,這個男人對我真好,我要跟他在一起。」
言盡於此,她收起笑容,面色嚴肅幾分:「我這麼說,你應該明白?」
「你在說,你不喜歡我。」
「對,沒有心動的感覺了,不扯別人,就跟我很多年前喜歡你一樣相比,我現在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
說著,姜尋思緒走遠了些:「平心而論,如果我從來都不知道愛上一個男人是哪種感覺的話,我可能還會將就地跟現在的你在一起,也可能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一個英俊又有能力的男人,還對我好,似乎也沒有其他可以求得了,但是很不幸的,我知道愛一個人應該是什麼感覺,所以我現在,沒法勉強自己將就地跟你在一起。」
「方便告訴我,你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
「看見就心動,想讓他好,想讓他心想事成,願意犧牲自己去成全他,只要他好我怎麼樣都好的那種感覺。」
似乎說著,她的感覺也被帶到了回憶中去,眼神都溫柔了起來:「如果奢侈一點的話,我也想讓他的情緒跟著我的喜怒哀樂一起起伏,想讓他看到我受傷的時候心疼我呵護我,不過這好像都到了奢望的範疇了,但是不怕你笑話,當初我喜歡你的時候,經常會在心裡幻想這個男人如果也喜歡我,我會是這個世界上多麼幸福的人。」
可惜的是,如今他喜歡她了。
她對他,卻沒有愛了。
過去的姜尋很遺憾。
現在的盛司越狠不甘。
可命運沒有讓他們的感情在同一時間相遇,誰也沒辦法。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讓你重新愛上我的能力?」
「你的能力我當然不會懷疑,我只是對我自己沒自信,而且我們兩個人已經單獨相處很長時間了啊,我曾經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過跟你複合,但是我沒有找到複合的理由,還有就是……我現在生病了,雖然不算絕症吧,但跟感冒發燒相比還是有點嚴重的,我都不愛你,更不該連累你,讓你跟一個病人在一起了。」
他看著她,眼神複雜而沉靜。
姜尋錯開他的視線,隨手拿過一個抱枕放在自己身前。
年齡大了可能就是她這樣的狀態吧,對什麼本就不容易有感覺,也覺得自己愛不動了。
她清楚盛司越要的是什麼,但現在她給不了。
就算勉強在一起,她委屈,他不滿意,和互相折磨有什麼分別?
「阿尋……」
盛司越不疾不徐地喊她的名字,那雙眼睛格外複雜暗沉。
他自嘲般嗤笑:「我突然後悔跟你聊這個問題了。」
姜尋和他對視,空氣很安靜,她看到他眼底的遺憾和不甘,也看到了他的失落和黯然。
可惜,她不能安慰他什麼。
對視數秒,女人不動聲色地錯開視線:「當初你想跟許心雯在一起的時候沒在一起,現在不過是換了人,你也算是有經驗了,我只能說一句,人生得失常態,你不要太強求了。」
「不強求?」
他輕笑:「那你覺得我是那種不強求的人嗎?」
不用問,肯定不是。
盛司越出生於盛家,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長大了得不到什麼定是要拼盡一身力氣去搶去追求的。
姜尋也覺得自己說了個廢話。
她就不該說話。
女人抿唇,視線隨意地落在別處:「你要聊的話題聊完了嗎?聊完的話我就上樓了。」
「怎麼,跟我多說幾句話你就不願意?怕什麼呢?」
「我不是不願意。」
她只是覺得都已經說清楚了,沒必要再這樣干坐著,徒增傷感。
沉默之際,盛司越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你給出了這麼多理由,那這輩子你是都打算單身到底了嗎?還是說……你覺得你以後遇見了喜歡的男人,我會眼睜睜地看著你跟他在一起?」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是我的前妻,跟我睡過的女人,也是我唯一睡過的女人,我絕不可能看著你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哪怕牽手都不行。」
姜尋心裡有氣。
她真的理解不了這個男人瘋子一樣的行徑。
女人氣沖沖地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和你在一起,我一輩子就得獨身一人是吧?」
他擲地有聲地落下一個字:「是。」
「好,那我就一個人好了,反正婚姻這東西我也已經體驗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人有什麼不好?」
「一個人的確沒什麼不好,所以沒有你,我也不會再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姜尋冷笑:「隨你的便。」
丟下這四個字,她從沙發上起身,步伐極快地朝樓上走去。
盛司越看著她的背影,抬手捏了捏眉心。
該死!
他怎麼又惹怒了她?!
為什麼每次面對她,有些情緒他都無法自控?
男人擰著眉,心中原本的鬱悶,愈發深刻了。
如果復婚是個死結,他就一輩子守著這個結好了。
樓上,臥室的門已經關了。
盛司越坐在原地沒動,拿出手機找到姜尋的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接通後有些無語:「你腦子是不是有病?有什麼話剛才在樓下不能說,非要現在打電話說?」
「酒櫃裡的酒,我可以喝點嗎?」
「隨便。」
他「嗯」了聲:「沒事了,你早點休息。」
嘟嘟嘟的聲音很快傳入耳中。
男人收了手機,去酒櫃裡拿了兩瓶紅酒一個高腳杯,重新回到沙發旁。
這次,他沒有坐在沙發上,而是後背靠著沙發坐在了地毯上。
紅酒一杯杯下肚,他回憶著曾經和姜尋做夫妻時的種種,心底的酸澀愈發濃郁。
他從來沒有覺得一件事讓人如此心力交瘁過。
他沒有挽回一個女人的經驗,不知道做什麼才能讓她一顆心死灰復燃,今天聊天本來是為了找到問題從根源解決,結果卻發現這一局,已經是死局。
男人想著,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大概是覺得懸著的心終於被狠狠刺了一刀,希望活生生地被澆滅太過痛苦,只能靠著酒精才能讓他短暫地忘掉那些痛苦。
……
樓上臥室。
姜尋洗過澡之後,靠在床頭翻了會兒經典案例合集。
臨睡之前忽然覺得有些口渴,掀開被子下床,披了件外套出去。
拉開門的時候,她才看到客廳的燈還亮著。
走到樓梯口往樓下看。
盛司越癱坐在地毯上,背靠沙發,一隻腿伸直放在地上,另一隻腿屈著,手肘放在上面,手裡拿著高腳杯正往唇邊送。
距離他剛才給她打電話問喝酒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這會兒還在喝……
他是想買醉?
還是不要命了?
女人眉頭擰起。
下樓後天走到飲水機前面給自己接了杯水,杏眸朝沙發旁看去,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盛司越,你喝這麼多酒有什麼用?」
「借酒消愁,你沒聽說過嗎?」
他心裡大概是怨她的,怨她不願意跟她和好。
所以說話時,只用餘光瞥了過去。
姜尋擰眉提醒:「少喝點吧,否則明天起來頭疼的是你自己。」
男人冷哼:「喝多喝少,你關心嗎?」
她見第二瓶紅酒已經被喝下去一半,擔心他不節制最終出事,便道:「我說關心,你會少喝點嗎?」
「你不關心。」
「別人關不關心重要嗎?身體是你自己的。」
盛司越又倒了一杯,同時開口:「不用你管,早點睡吧。」
「好,那你隨意。」
說完,女人端著水杯上樓了。
她也不知道該拿這個男人怎麼辦,失戀而已,有這麼痛苦嗎?
姜尋覺得自己早年全心全意喜歡盛司越的時候情緒也很容易波動,可如今,就像是過了愛情的劫,對他的情緒完全不能感同身受,甚至還覺得有些無病呻吟。
退一萬步講,跟一個遇事喝酒解決的男人共度餘生,她就是腦子有病。
……
第二天。
姜尋起床下樓後,廚房餐廳包括客廳,都沒有人。
她站在樓下看了眼二樓次臥,心想盛司越是出去了,還是喝酒睡到現在還沒起床?!
不管是哪一個都好。
她只怕……
想到前段時間在網上刷到的過量飲酒發生命案的新聞,女人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她跑上樓,站在次臥門口,咣咣咣地敲門。
一邊敲,嘴裡一邊喊:「盛司越,盛司越,你在裡面嗎?」
無人應答。
越是沒有人回應,女人心裡的惶恐就越深。
姜尋緊張之下按下門把手,本來只是試試,結果發現門根本沒鎖。
她當即推開門。
然而,門開之後,她看見盛司越就站在距離一米之外的地方,盯著門口的方向看。
姜尋愣住。
一時間,她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有三分慶幸他沒出事一切都是自己胡思亂想的放鬆,但也有四分叫他他不應故意惹她擔心的氣憤。
女人冷臉道:「你沒聽見我喊你嗎?」
「聽見了。」
「那為什麼不說話?」
盛司越面不改色地道:「準備應聲,你已經開門了。」
姜尋,「……」
他這樣的回答,翻到讓她覺得是自己在沒事找事了。
女人乾脆轉身就走。
盛司越追了出來:「阿尋——」
她腳步頓住,回頭看他:「怎麼了?」
後者不答反問:「你是在關心我嗎?」
姜尋對上他的視線:「算是吧,我想起來之前看的新聞有人因為飲酒過量喪命了,我怕你在我的房子裡出事,所以才喊你。」
說著,她笑了笑:「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簡單的兩個字落下之後,男人露出一臉歉意地道:「對不起,今天起晚了沒有給你做早餐。」
姜尋愣了愣。
這個也值得道歉嗎?
她微微抿唇:「你別這麼說,你心情不好,多睡一會兒是正常的,我剛才敲門是不是打擾到你了?你可以再睡會兒,我去做早餐,做好喊你。」
「你做早餐給我吃?」
「不行嗎?人和人都是相互的,你給我做過早餐,我給你做也是理所應當。」
他眼底多了幾分波動:「是這樣麼?」
「是啊。」
「那如果我一直等著你喜歡你,人和人是相互的,你也會重新喜歡上我嗎?」
姜尋,「……」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嗎?
她淡淡道:「你別亂想了,我先去做早餐。」
話落女人轉了身。
盛司越看著她的背影,薄唇微微勾起。
傷心了買醉了,如今酒醒了,他能怎麼樣呢?
她不喜歡他,他就只能默默地等了。
未來的事情,誰說的准呢?
就連剛才他問她的時候,她都沒有直接否認。
沒準,有希望呢?
也許曾經她喜歡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不斷地失望,再撿起希望,反反覆覆自我折磨吧。
如今他不過是在品嘗她嘗過的滋味。
風水輪流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