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丫頭竟然還在呀?」
一個年輕婦人尖厲著嗓子咋呼。
「林瑩瑩那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好貨色!自個跟男人跑了,閨女撇下不要了……」
人群一陣騷動,議論紛紛。
林思泠裝作如夢初醒,坐起來揉眼睛。
不過,她沒來得及繼續表演,就被一個從人群中竄出來的乾巴巴婦人,重重一推倒回草鋪。
那乾巴婦人發了瘋似又嚎又叫:「死丫頭,你娘在哪裡?快把她交出來!她夥同姦夫,打傷我家男人,我要她償命!」
林思泠後腦勺重重磕在床板上,本就受傷的頭,越發眩暈。死魚般直挺挺躺著,任由乾巴婦人撲在身上,又掐又打。
旁邊的宋二嬸看不過去,同著村里幾個婦人,架開乾巴婦人。
「宋七媳婦,你撕扯人家一個孩子幹啥?這孩子怪可憐的,不是也被她娘撇下了?」
宋七媳婦在她們手中掙扎,連哭帶喊,聲嘶力竭:「我不管,母債女償!大的跑了,小的必須給我家賠償……」
林思泠抱著頭努力從草鋪坐起來,心裡暗恨。柿子逮著軟的捏,當她好欺負是吧?
不過,從這宋安和媳婦嘴裡,她得出兩個有用信息:
第一,她娘確實是跑了。
第二,宋安和沒死,只是受了傷。
這讓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如果她娘真的殺了人,這捅到官府那裡去,不該死也得真死了。
「宋二丫頭,你娘去哪裡了,你知道嗎?」
宋里正越眾而出,手中拐杖敲擊地面,示意眾人安靜。然後翹著山羊鬍子,問了林思泠這麼一句話。
林思泠目中隱藏厭惡瞧他——
一切麻煩都是周老太與這個宋里正搞出來的。要說「姦夫淫婦」,這麼聽信周老太讒言的宋里正,豈不是同樣可疑?
面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一臉怯怯:「里正爺爺,我娘不是被你們關起來了嗎?你們還說要將她浸豬籠……她真的跑掉了嗎?」
最後一句話問出,自然而然,流露出喜悅之情。
她這種反應,是為人子女真實的反應。村民們釋疑同時,也有人心生不滿。例如宋七媳婦,怒目瞪她。
「死丫頭你高興什麼?你娘跑掉了,還有你在……哼,蠢貨!你娘壓根沒把你這閨女當回事,虧你還為她著想!」
她的想法,也是其他村民的想法。瞅著林思泠,大家眼神不由得變複雜。
「宋振媳婦既然沒回家,連自個閨女也扔下不要,那想必是夥同外人,逃出村了。」
宋里正不再理會林思泠,轉身走出屋,部署指揮村里青壯,兵分幾路去追人。
留下宋二嬸一堆女人,七嘴八舌、群情激奮探討:把姦夫淫婦捉回來,要怎麼處置方能解氣。
宋七媳婦扯著林思泠,一疊連聲,只管嚷嚷要她賠償自己男人的藥費、誤工費。
林思泠冷淡掙脫出手:「宋七嬸,我娘所有的家當都在這裡,你看中什麼,拿去吧!」
宋七媳婦掃一眼家徒四壁的茅草房,臉越發黑了,罵罵咧咧。
周老太家的鄰居嘴快:「上回周老太不是說,給宋二丫頭在城裡找了戶好人家嗎?那聘禮就有一兩,給你家男人做賠償,綽綽有餘了!」
眾人一聽,竊竊私語。
「一個小丫頭,人還沒長開,能給這麼多聘禮?」
「別是賣去醃髒地方了吧?聽說只有那種地方,簽死契才會給得高……」
宋七媳婦一聽,急吼吼往外走:「我去找她家理論!」
母債女償。換而言之,賣宋二丫頭的錢,她家應該分一份!不然,她男人不白讓姦夫淫婦打了?
林思泠冷著臉,目送一大群村婦離開自己的家,跟去看熱鬧。
有人順走了她家兩條小板凳;有健婦拎走了她家那口破大鐵鍋;甚至碎在地上的門板都沒放過,七手八腳給撿走了——
這可比她們上山砍柴來的輕鬆。
林瑩瑩人緣是不好,不過這幫過境蝗蟲,是不是更加無恥?
她人活著,在她們眼裡,已像死了!
蜷縮在草鋪里,林思泠單薄的小身體,弓成蝦米。人人以為她在害怕、在發抖,殊不知,她是胸中堆積怒火,強忍滔天恨意。
等到最後一個人踏出屋子,她一骨碌翻身起來,用冰冷的目光,目送那些村民背影。
之前盤算,全部落空,得重新計劃了。
這個宋家村,沒有她立足之地。再不走,下一個落腳點便是花街柳巷。
剛穿越來時,她還帶著置身事外的局外人眼光,好奇看待周遭一切。
如今經歷短短一日一夜,她感覺自己與原身融為一體,陷在這令人恐怖絕望的沼澤里。
若不儘快掙脫,面臨的只有滅頂之災。
當然,離開之前,有必要為可憐的原身做點什麼……
環顧越發空洞的破屋,她回到草鋪,仔細翻找。最後,拎起原身的一件爛衣裳、一根舊頭繩,在屋後刨了個土坑,埋掉了。
坑邊插塊小木板,上面用刀片歪歪扭扭刻上一行字:
宋二丫之墓。
坐在墓邊,看著墓碑,想著慘死的原身,林思泠咧咧嘴,心裡說:「二丫,你安息吧!你這仇,我暫時沒能力替你報。如果以後有機會……」
宋興福才八歲,失手殺人,就算現代,也不會有什麼實際處罰。最多批評教育。
這筆帳,只能記在他監護人頭上!
嘆口氣,林思泠又在屋裡挖幾個坑,種下幾根青絲。
有林瑩瑩的,也有她自己的。
等待萌芽破土的功夫,她重新支起過濾架,接了點淨水喝。沒有鍋,不能再煮東西吃,很麻煩。
唯一指望,就剩自己的金手指了。
躺在草鋪里休息,熬到夜幕降臨,她收穫一把青菜、五個小番茄、兩根胡蘿蔔、十來個小毛桃。
果子全部沒有長成熟,又酸又澀。
但她沒時間等它們長成熟了。
猜測明天,或者後天,周老太約定的買家便會來帶走她。她必須今夜逃離。
將容易壞的青菜生吃了,其餘留著當乾糧。剛打點好行李,準備跑路,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動靜。
她警惕地拿著木棍出門。